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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飛蛾赴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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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拉過他想要圈入懷裏。胤禩不動,冷冷清清站在那裏看他。

胤禛察覺胤禩周身縈繞不散的死氣,嘆一口氣,微微軟了口氣:“不必怕。朕既然許你出來,只要你無事,朕自然不會輕易為難他們。”

胤禩微微一笑。

一句話裏太多後路與不確定,胤禛的確是個為君的角色,他可有信誓旦旦對你賭咒發誓,但到了最後違背誓言的必然不是他。到死也不能有所怨懟——也許每個皇帝都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

一如皇考。

“手太冷,坐過來用點熱湯暖暖。”皇帝今日出奇有耐性,親手拉了人坐下,再端起碗來試探溫度。

胤禩拒絕張嘴,甚至拒絕有任何反應,對於皇帝親手服侍遞到唇邊的勺子視而不見。

胤禛一笑,並不動怒,勺子遞回自己嘴巴一口含了,扣住胤禩的下巴低頭吻上。胤禩皺眉眼中怒氣閃現,須臾之間已有甜蜜粘稠的羹湯汁液順著咬合不密的唇齒間溢出,順著腮邊棱角滑入頸側衣領之中。

皇帝餵完一口甜蜜蜜的桂花藕湯並不急著去餵第二口,只順著這人浸濕的腮角舔吻下來,一直到將深入脖根的糖水都吻幹凈了,才罷手。

“到這個時候了,還同朕較勁兒。你什麽時候才肯順著朕一點兒?”胤禛將湯碗擱在一邊,屈指挑開胤禩常服的盤扣,伸手在他腰腹上緩緩拿捏:“朕並不想殺你,只要你安分守己。”

隨著這句話說完,胤禩已經被慢慢按在軟榻上。他無視皇帝運籌帷幄的臉,虛看屋角燃燒的紅色蠟燭,緩緩說道:“臣,辦不到。”

胤禛擡頭,眼中風雲湧動。怒氣最終又被令人難以理解的情愫取代,他親手為胤禩合攏衣襟,整理袍子,再扶他坐好。

“你若是乖順了,朕怕是還真食不下咽、睡不安寢。高無庸?”

高無庸聽見傳喚,閃身在內殿門外道:“回皇上的話,乾清宮的偏殿已經收拾妥當了。”

皇帝‘嗯’了一聲,轉頭對胤禩道:“朕不好留你在此處,宗人府也不是你現在該呆的地方,乾清宮處如今人走動的少,後宮的人也不敢亂闖,你安心在那裏休養。一切等……等晚些時候,再說罷。”

乾清宮?胤禩心頭泛起奇異的快意。老四怕這樁醜事令世人知曉,選了自以為妥當之處囚禁他,卻獨獨忘了四目之下皆有神明麽?剛剛登基之初下旨移宮不敢續住乾清宮,不也是怕皇考在天上看穿了他假閑人真狠戾、迫不及待對手足下手的面目?如今為了拘押他,盡量連裏子面子也不顧了。不知明年祭祖時,會不會被皇考在天之靈托夢而入?

“你腿腳宿疾總不見好,天氣轉暖時朕便下旨去圓明園,宣政也移至那裏。山明水秀的,對你有好處。”

圓明園?的確是個好地方,按著老四口味修建的園子,卻不想落得個藏汙納垢金屋藏嬌的用途。

胤禛不去看胤禩眼中的謾諷,絮絮叨叨說著往下的安排。“再兩日是你生辰,朕到時再去看你。”

胤禩不語,柔順聽從胤禛從頭至腳的安排。大多事情不必他親自動手,自有高總管記在心頭,他只需足不出殿、每日按時進膳即可。

乾清宮叫不出名字的偏殿陰暗寧靜,自聖祖去後便只有灑掃宮人例行整理。皇室辛秘無法昭之於眾,總管大人縱使手眼通天也不敢大張旗鼓更換斑駁掉漆的陳設,地毯也是積年舊物了,毛料年深日久積了灰塵,失卻往日絢麗色彩。

或許是白日思念先帝,入夜之後胤禩夢魘纏身。一會兒是康熙三十八年當庭擢升貝勒時,威嚴不缺慈祥的君父,下一刻又換成斥責‘辛者庫所出’的猙獰面貌,一個晚上換來換去,慈父嚴君走馬燈般交替著模糊的面孔。

第二日胤禩神情萎頓食不下咽的情形自然呈在皇帝案頭之上,並且一連兩日皆是如此,皇帝卻沒能踏入乾清宮一步——因為二月初十清晨的一場大火。

辰時,皇帝接到九門城防連同宗人府的奏報,拘押允禩休離棄妻的四合宅院走水,火勢很大。

等他參透這個女人的險惡用心之後,才大聲厲斥九城巡防滅火。只是那一日白天刮了一晌午離奇的白毛風,風借火勢很快令人不敢近前。西郊離城區有些距離,被烈火包圍的一開始只是主屋邊上的一間佛堂,很快佛堂周圍的屋舍被引燃,才一發不可收拾。所幸的也不過四周幾處零星莊子,因為郭絡羅氏被囚後有重兵把守,幾乎沒人敢住。

大火被撲滅的時候,佛堂早已燒得崩塌。火場中清理出兩具焦黑如碳的屍體,辨認身上未融的金飾,其中一人是曾經的郭絡羅氏無疑。事後清點院中丟失的下人,只有郭絡羅氏隨侍的從安不曾露面,看來是以身殉主了。

端坐養心殿的皇帝很快得到了全面而詳細的奏報,他也再一次隱隱發覺自己有了心慌的錯覺。事實上,自從去歲他決意斷了老八所有退路開始,這樣的感覺就偶而浮現。行政布令時也偶有心煩意亂。

這老八革爵圈禁,亦是為斷絕附逆之黨所有的僥幸希圖,包括至今不肯悔改的老九、老十四。接下來處置隆科多時,難免這株墻頭草雙面狼不會胡亂攀咬。圈禁老八,到能人讓他再做一回朝堂上的試金石,將取巧二心之臣放在老八這桿稱上秤一稱。

胤禛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但對於郭絡羅氏,的確是個意外。是她許願求佛念經時心思不誠,失手打翻桐油萬年燈,燒死了自己。

不能多想。

皇帝也不願多想。滿人入關前,遷徙游牧,入關時多有戰死他鄉,亦有烈火焚屍,親人只將骨塔送回故鄉安葬,老規矩了。

當日皇帝諭上,允禩已非黃帶子,郭絡羅氏更是庶人休離之妻,昔日唆使其夫,以致惡亂已極,斷不可入宗族墳,著令以庶人葬,一切從簡。

他犯下不察的失誤,以為只要隔絕老八使他聽不見傳言,便能擊碎大清第一妒婦的險惡用心。一句‘惡亂已極’更是定了弟媳一生罪孽。內務府體察皇帝心思,就著燒毀的佛堂澆上明油,一把有心之火將屍骨焚做灰燼,草草扔在東門外的亂墳崗上。

不過一日,民間謠言四起,說皇帝對親弟弟趕盡殺絕圈禁奪爵仍不滿足,借口允禩之妻暴戾不仁,強令親弟休妻,更其休離之妻自盡,焚屍揚灰以伏其辜。甚至連上諭中咬文嚼字的話‘允禩之妻暴戾不仁,仍然侮辱其夫,又因將母家治罪,不曾頒示,唆使其夫,以致惡亂已極。近將其伊逐回母家,伊毫無畏懼,忿然而去,甚屬可惡,亦不可容於盛世’也傳得活靈活現。

原本宗室大臣大約是不信皇帝會做逼死弟媳的傻事,這實在太過刻薄荒唐。

但接踵而來的各種傳言,以及人們口口相傳十分傳神的官話,讓人不得不起疑——這的確是當今那位的口吻語氣,若非親言,誰能學得如此神似?郭絡羅氏與昔日安王一族的敢怒不敢言,加之有人看見內務府的人的確在東門外的亂葬崗上出現過。這一切似乎都在說明一個真相。

皇帝得知詳情時,他的名聲在民眾間雪上加霜,無可挽回。原本廢太子經由弘皙幾個早已在民間散步他 ‘弒父奪位’的傳言,今日更加上‘逼死弟媳、焚屍揚灰’的荒唐名聲,儼然聊齋志異裏最兇殘的妖魔鬼怪。

皇帝連夜調來大火當夜的侍衛,命人逐一拷問,終於有人受不住刑,供出那日大火院中的確不見了一個倒夜香的婆子,只是上頭催要的緊,九城巡防來不及詳查便將結果報了上去,以至錯失識破郭絡羅氏詭計的最後機會。

皇帝處理掉了整批無用壞事之人。心中恨極,這個妒婦,臨死也要陰朕一把。當下又尋了可靠能幹之人,全城暗中搜捕一名昔日喚作‘從安’的私逃奴婢,死要見屍。

做完這些,皇帝暴怒地攆走養心殿裏所以礙眼的人。他自深知,即便是抓了那該死的大逆奴婢剮上三千六百刀,也為時已晚。無知百姓何其淺薄易騙,認準了誰也扭不過頭,他昔日也以同樣之法助老大那個莽夫一臂之力,四處宣揚老八面相大貴,貴不可言,更有將一個‘美’字拆分做‘八大王’三字口口相傳——終於惹得皇考震怒猜忌。

他不信因果,不問報應,只知問心無愧。

等他狂書‘戒急用忍’四字三十幅之後終於戾氣漸消,才想起昨日正是老八生辰,那個妒婦居然選在這一日,死不足惜!

雖晚了一日,胤禛仍下令清開道路,擺駕乾清宮。

不知名的偏殿裏黑洞洞透著異色濃黑的靜謐,胤禩仍著了夾棉布袍,楞楞坐在門檻之上,不知發什麽呆。

皇帝亦沒有心思風花雪月,他來只為不讓老八瞧出異樣:“你在看什麽?”二月都快過半了,仍覺著冷徹骨、寒透體。

胤禩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好像,見著毓秀了。”

作者有話要說:考據發現四哥真的是在八哥生日幾天前把八哥圈禁的,難道不是想單獨給他過生日?俗稱二人世界?

八福晉……那邊,大家就當求仁得仁吧。

實在不甘心的,就當是八福晉和丫鬟互換身份跑了罷。

美拆成‘八王大’仿佛是《雍正王朝》裏面的劇情,用一用前一章也提及了一場大火,但是我語言表述含糊,忘了說是‘幾日之後’的預言,這一章才真正燒起來的。前一章也相應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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