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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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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2)

達成的重要共識!

為了這件事情,阿根沒少數落黑皮,心裏也沒少埋怨老大,只不過那些話他不敢說出口,生怕被老大聽見了,挨上老大的一頓暴揍。所以,他只能把滿腔的怨氣發到黑皮的身上,只要逮到機會,便是一通啰嗦:

“就是你的烏鴉嘴給說壞的,什麽‘周瑜打黃蓋’,你看,現在‘周瑜’倒是想打呢,可‘黃蓋’呢?人家不願意挨了!誰沒事願意老被人家趕,被人家罵啊,也就是韓小姐脾氣好,一直這麽忍著,受著。換成是你我,一杯茶的時間都呆不住,早就跟你拜拜走人了!哼!還老把自己當活神仙似的,好像能看透一切,這下抓瞎了吧,人算不如天算哦!”

阿根的數落黑皮倒是不在意,因為他自己也很納悶,這樣沒道理的事情是不應該發生的。明明他看得出來韓小姐對老大有那麽點意思在,不然有哪個女孩子願意老被人這麽趕來趕去的?就算要斷絕來往,也應該有些由頭,或者說句話,沒理由這樣突然的中斷。他思前想後的推斷,沒準是韓小姐有事,一時半刻來不了,加上老大又老是沖人家嚷嚷別來別來的,人家也就正好不來了。這巧啊,都趕到一起去了。

一腳踢開了還在他耳朵邊上念經似啰嗦的阿根,他蹭蹭的跑到閣樓上去,想把自己琢磨出來的這個道理跟老大匯報一下,消消老大這一個多月來積壓在肚子裏的火氣。沒曾想,一推門,房間裏空無一人,老大又“神秘”消失了。他擡頭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嘿嘿的暗笑起來,頗有些得意的搖著腦袋,哼著小曲的從樓上晃了下來,只是心裏還是忍不住的嘆道:

“老大啊老大,心裏明明惦記人家,想著人家,天天到點就去偷瞧人家,比那外灘的海關大鐘還準時哩。偏就死鴨子嘴硬,唉!可不就是苦了咱們兄弟幾個了嗎?陪著你啊,受罪嘍!”

法租界的寧波路上,在離韓公館門口不遠的街角處,有個身影正靜靜的蹲在樹叢中遙望著韓公館門前的動靜。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被黑皮大大感慨的“老大”。

自從他病好能夠下床走動後,幾乎每天,他都會習慣性的從弟兄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半個小時,像是被什麽人給下了咒語似的,著了魔一樣的就是要跑到這裏來,蹲在這裏等上一會兒,看看韓公館門口進進出出的人中,有沒有他牽掛,不,應該說是有沒有他不想看見的那個女孩的身影。

以前,他不許她來,但是,她沒有一次聽從他的命令。可是,這一次,她真的遵從了,一個多月都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卻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安心,反而,心頭竟湧起了一陣陣的惱怒。她怎麽可以這麽聽話?叫她不許來,她就真的不來了嗎?難道,難道,她那麽聰明的人,就沒從他的話裏聽出他真正的心聲嗎?還是,像阿根總是對黑皮抱怨的那樣,他對她的態度真的太兇惡了,兇惡的讓她感到了害怕,讓她對自己望而卻步了?

這些問題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他,令他寢食難安。他想要親口問問她到底是為什麽。所以,這些天,每到她放學回家的時候,他都會蹲守在這裏,等著她的出現。但是,很奇怪,已經一個多月了,他都沒有看見她的身影進出過這裏,她的父母還在,可是,她卻不在了!為什麽?她去了哪裏?難道,她離開上海了?從此以後不再住在這裏了嗎?

他望著緊閉著的韓公館大門,不禁握緊了拳頭。又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兒,頭頂的太陽已經開始斜斜的西垂,今天大約又是白等了。他算了算溜出來的時間,正準備起身回家。突然,就見有輛汽車正由遠而近的開過來,穩穩的停在了韓公館的門口。

他連忙又蹲了下去,窩在樹叢後面探頭張望。那輛汽車他認識,是韓家的福特轎車。公館的大門很快就打開了,韓家的仆傭們紛紛站在門口迎接。不一會兒,就看見韓家夫婦二人也從門裏走了出來,笑著伸手迎接從汽車上走下來的人。那個背影那樣熟悉,他如何能不認得?那不正是他等待了一個多月的韓婉婷嗎?!

看到仆傭們從汽車後備箱裏拎出的幾個大箱子,一副遠行歸來的模樣,他才終於知道,原來,她是真的不在家!可是,她去了哪裏?為什麽去了那麽久?為什麽那天離開的時候,她都沒有說一聲呢?

他的心頭又喜又惱,只恨不得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抓著她的手好好的問問。她看起來似乎比一個多月前最後見到她時添了幾許疲累和憔悴,本就白皙的臉上失去了原有的紅暈,顯得有些蒼白,就連她笑起來的模樣也添了一些牽強,是因為旅途勞頓太累造成的嗎?

他有些擔心的看著她,暗暗的在心裏替她著急,早已將剛才自己還在氣惱她的事情忘記的一幹二凈。但,恰在此時,一個同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旁時,他的臉上立刻又被一層冰霜籠罩,適才還火熱的心如同被一下子打進了冰窟。原來,她一直是和他在一起!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一身華服的男孩,將自己的胳膊牢牢的扶在她的腰間,還在她的耳邊竊竊私語,他親眼看見她對著他那樣溫柔的微笑,看著她小鳥依人一般的靠著他的肩頭。遠遠的,他看著他們親密無間的背影,只覺得自己胸口處一陣陣的湧動著翻滾著兜頭而來的醋意,澆得他五內俱焚,心火滔天。

他們看起來,簡直是該死的……般配!而真是這種天造地設一樣的般配,更是讓他自慚於自己卑賤的身份。漸漸的,他看著那對金童玉女似般配的男女,心裏禁不住生出了恨意。他恨她!恨她給了自己不該有的希望!恨她讓自己變成了可笑的糊塗蟲!更恨她在他心裏放了一把無法熄滅的大火之後就這樣一走了之!

他知道自己是配不上她的,也知道自己是要不起她的。他本來就沒有想過要攀龍附鳳,更沒有想過要吃“天鵝肉”,所以他已經在努力的推開她,抗拒她帶給自己的悸動,已經在努力的阻斷自己生出的那段情感。可是,是她一次次的給了他妄想的機會,是她一次次的撩起了他心底裏的那股渴望,是她將自己推到了退無可退的墻角!

她的身邊有那麽好的夫婿人選,她有那麽好的生活環境,有那麽多富貴的人可以當朋友,為什麽,為什麽偏偏要來招惹他?是因為富家女的生活太過無聊,所以才會想到要找個微不足道的人來耍耍嗎?

看著那對男女親昵相偎的背影最終消失在了韓公館內,他幾乎快要咬碎了自己的牙齒。眼睛早已因為不願淚水掉落而被逼得通紅,拳頭,一拳一拳的打在了身邊的花壇臺階上,很快,花崗石砌的臺階上便已被鮮血染得通紅。當夕陽快要從地平線上落下的時候,失魂落魄的他才帶著新添的傷口,手上的,心上的,拖著沈重的步伐,黯然離開。

是啊,癩蛤蟆與天鵝,它們終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動物,就好像他和她,永遠都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天鵝只會與天鵝在一起,它們是優雅而美麗的。而癩蛤蟆,終身就只能與醜陋與汙穢為伍,永遠的活在水塘裏,活在草根之下……

黑皮、阿龍、四毛和阿根,還有一眾小跟班弟兄們,一個個站在離他們老大幾米遠的地方,小心的用目光互相交談著,誰也不敢出聲,也沒人敢上前。不是因為老大又準備用拳頭和大家說話,而是老大居然一反常態的興高采烈的要和他們劃拳、抽煙、吃酒。若是在以前,他們一定會高高興興的一擁而上,圍在老大身邊劃拳吃酒。可是現在,在老大一臉冰霜的從外面回來之後,不過才一杯茶的時間,他就變成這個樣子,前後的心情完全是兩重天。翻書也沒有翻得這樣快的啊!

任誰只要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其中一定有問題。碰上老大變得這麽奇怪的時候,他們都早已摸出一條不成文的定律來,三十六計,走為上。能躲遠點就躲遠點,免得好死不死的又撞到他的槍口下去了。那時,自己為什麽挨揍都不知道,多冤啊!

沒人知道老大習慣性消失的時候,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但是,他們每一個人的腦海裏都不約而同的跳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連笨蛋都知道,老大只要遇到和她有關的事情,必冷靜不下來。再聰明的人也都變成了傻子了。所以,這個時候,就他們這些人才能顯得格外聰明機靈起來,至少知道趨吉避“兇”。

“老大”越是滿臉笑容,和藹可親的招呼兄弟們過去劃拳,打牌,一群男孩子們越是滿臉警惕之色的越躲越遠。招呼到最後,男孩子們都快躲到弄堂口去了,路燈下,只剩老大一個人獨自坐著,仰頭靠在墻上,嘴裏叼著煙,手裏百無聊賴的把玩著一副卷了邊的舊撲克牌。遠遠看去,白色的煙氣裊裊的彌滿在他的四周,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所有人看了,心裏都會有種酸酸的感覺。

黑皮趴著墻角,探著腦袋望著老大,看了半天,忍不住低低的嘆了一聲:

“唉!老大真可憐。將來我寧願一輩子不討老婆,也不要經歷這什麽狗屁愛情玩意。太他媽累了!把人都變得瘋瘋癲癲的,老大以前可從來沒有這麽奇怪過!”

“可不是!我瞧著老大比以前瘦了不少哩!阿根,我看你應該找個姑娘談上一場愛情,就算姑娘最後不要你,可是還能剮了你身上這層油啊!人瘦點啊,不但顯精神,而且逃跑的時候還不會拉在後頭被狗咬,我看是好事,不錯,沒吃虧!”

四毛的玩笑話剛說完,周圍便起了一片的竊笑聲。阿根拍著自己滾圓的肚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正要鼓足了勁準備大罵的時候,有人已經眼尖的從昏黃的路燈照耀下,看到了一個很久都沒有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熟悉身影,正款款的朝他們這裏走來。他頓時一蹦三尺高,高興的大聲叫道:

“看,是韓小姐!是韓小姐來了!大家快來啊,韓小姐來了!”

被他這麽一叫,所有人幾乎都興奮起來,一古腦的湧到了弄堂口,你推我攘的擠在一起,伸著脖子朝前面看。果然,一個纖細輕巧的身影自路燈的陰影下緩緩走出,來到了他們的面前,對他們露齒一笑,好奇的問道:

“咦?你們怎麽都跑到外面來了?是來迎接我的嗎?”

男孩子們兩眼發直的盯著她手裏提著的一大包東西,頭如搗蒜一般的猛點頭,本來還想著要和她打打招呼,可一看到她手裏還帶著東西的時候,所有的心思就直接轉移到了她手上的大包裏,只盼著能有什麽好吃的東西打打牙祭。這一個多月來,他們的日子過得也實在太痛苦了!內外受煎熬啊!

他們心急火燎的模樣引得韓婉婷又禁不住輕笑起來,她大方的將手裏的包裹交到阿根他們的手中,不等她說話,一眾男孩子們便像打架一樣開始了哄搶。每個人不管抓到了什麽,統統都往嘴巴裏一塞,看那架勢,非要把一張嘴全部塞滿了不留半點空隙才要作罷。

“哎,哎,你們都慢點吃,當心噎著。”

男孩子們如狼似虎的吃相實在讓她有些擔心,忍不住提醒。這時,嘴裏塞滿了薩其馬的黑皮小心翼翼的湊到她的身邊,狗腿子似的咕噥咕噥說了幾句話,可是她一句都沒聽清。見她一副茫然的樣子,黑皮連忙使勁的將嘴裏的東西全部咽了下去,憋的臉紅脖子粗,好容易才騰出了嘴來,小聲提醒道:

“韓小姐,你一個多月沒來,老大以為你再也不來了,所以心情很不好。剛才他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也不知道碰到什麽事情了,又變得很奇怪。反正,等會你和他說話的時候,還是小心為上。你看我們,為了免得當炮灰,這不,都躲到外面來了。”

韓婉婷想了想,朝弄堂深處望了一眼,隨即又問:

“他的病都好了嗎?身上的傷呢?也都好了嗎?”

阿根這時湊了過來急著回答,偏他滿嘴都塞著餅幹,一說話便是噴餅幹屑,被阿龍踹了個屁蹲之後,他吃光了嘴裏的餅幹這才說話:

“老大身體好,病也好得快。身上的傷一個多星期就全好了,就是他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壞,時常拿我們幾個當出氣筒。你不在的這一個多月啊,我們幾個全都挨過他的揍哦!所以,他的身上舊傷是全好了,時不時的呢,還會弄出點新傷來。喏,今天下午不知道他又跟誰打架去了,滿手的鮮血回來了。看得我們膽戰心驚的,都沒人敢過去給他包紮傷口。”

聽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韓婉婷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默默的走著。見她懨懨的像是沒什麽精神,完全與以往來時的活潑不同,一向最會察言觀色的黑皮似乎從她有些不太正常的臉色上看出了一些端倪,走到路燈下的時候,借著並不十分明亮的光芒,黑皮才看清了她的臉色異常難看,連嘴唇都沒有多少血色,像是病了一般。他連忙關心的問道:

“韓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的臉色很差啊!”

她莞爾一笑,淡淡的搖搖頭說道:

“沒事,就是累了,沒有休息好。”

“咱們反正天天都在這兒,你休息好了再過來也一樣,不用著急的趕過來。”

“我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也沒和你們告別,所以一回來,我就想過來看看你們,也免得你們掛記著。”

“嘿嘿,韓小姐,咱們這些人只是掛記著你帶來的吃食,可有人,他可是真的一直在掛記著你的人啊!你要是再不回來,那個人非給逼成瘋子不可!”

她對著眾人甜甜一笑,這略帶疲憊的笑容,在昏黃的燈光映射下,顯得格外嫣然,一時都快讓男孩子們看得移不開眼去。黑皮心知不妙,老大的女人,豈是旁人能夠覬覦的?他連忙作勢咳嗽了幾聲,驚醒了眾人迷蒙的心神。他朝著不遠處坐在樓梯臺階上的那個孤獨的人影一指,低聲道:

“韓小姐,快去吧,我們幾個就不過去了,免得成了無辜的炮灰。”

韓婉婷見到了那個在路燈下顯得格外寂寥的身影,唇邊禁不住泛起一絲溫柔,對著黑皮他們點點頭,慢慢的走向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之一 竹馬弄青梅(下)

還未走到近前,韓婉婷就聞到了一股嗆人的煙味。地上隨意的扔了幾個煙頭,看樣子,他已經抽了不少。他靠坐在臺階上,伸著瘦長的腿,襯衣的領口大敞著,隱隱的能看到胸口處的舊傷疤。他的手裏拿著酒瓶,見到她走過來,他仰頭便是將酒瓶裏的酒大口的喝著,瞪著一雙冰冷冰冷的藍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神志已經有些模糊。

她走了過去,微微蹙著眉在他身邊蹲下,低聲說道:

“你的病才剛好,傷口也才剛長好,不應該抽煙喝酒的,那很傷身體的。”

“哼!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我高興怎樣就怎樣,不用你多管閑事。”

“把酒瓶給我好嗎?我可以用它當作酒精消毒,然後就能幫你的手包紮一下了。為什麽總是讓自己傷痕累累?”

她低聲的說著,聲音在微微發顫,伸手想要去握他那只滿是血痕的大手,被他不領情的一掌拍開:

“滾開!別在我面前惺惺作態,那讓我看了只覺得惡心!回到你男人的身邊去吧,像我這樣的卑賤身軀,受不起你大小姐的好心!”

他想到下午見到的那一幕,想到被她玩弄在鼓掌之間的痛意,心中憤然,蹭的一下起身,甚至不願再多看她一眼,轉身要上樓,被她一把拉住了袖子:

“你是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我沒有告訴你我要去香港一個月嗎?那是因為……”

“你不用向我解釋,我不配聽!我沒有這個資格!我是誰?一個癟三,流氓,阿飛!你韓大小姐的行蹤,用得著向我報告嗎?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你和你的愛人一起全世界都可以一起去!別說香港,就是美國太平洋,歐洲,你們都可以去!與我有什麽關系?!笑話!”

“什麽愛人?你說什麽啊?我沒有……”

“韓婉婷!別把我當傻瓜!我雖然沒念過書,但是我有腦子!我不笨!你們有錢人家那套追情逐愛的游戲別來拿我當試驗品!承蒙您韓大小姐關照,承蒙您的青睞,我這麽個卑賤的人也能被您選中,差點相信了您,被您的誠意感動,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幸運兒,以為天底下還真有吃著天鵝的癩蛤蟆啊!

原來您不過是耍著我玩的,嗯?是要讓那位優秀的先生有些危機感嗎?還是要故意讓他吃醋啊?抱歉,韓大小姐!我沒功夫跟您玩這套游戲,您有這個時間,還是另找他人吧!此時此地,我再警告你一次!從今往後,你不許再到這裏來!不然,我絕對不會再放過你!”

他說話的口氣陰森怖人,臉上不帶半點表情,在昏黃的路燈反射下,他的半張面孔全部隱在了黑暗之中,襯著他厲聲的指控與威脅的話語,讓她聽得心頭一陣陣的發顫。她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滿滿的心疼。他那只傷痕累累的拳頭就在她的眼前揚起,她可以清晰的看見早已幹涸了的血肉模糊的皮膚。傷成這樣的手,他怎麽可以不治療呢?他為什麽總是要帶著一身的傷活著呢?

她聽出了他說這些話時受傷的心情,也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更能理解他始終抗拒她,推開她的初衷。所以,她沒有因為他兇狠的表情而退縮,也沒有想要放開手中緊緊攥著的袖子,盡管小腹從下午開始就在一陣陣的作痛,疼得她背後的冷汗直冒,疼得她連努力解釋的力氣也沒有,但是,她還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緊緊的拉著他的袖管:

“你不要走,聽我說好嗎?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的,我不是……”

“啪”的一聲,氣惱無比的他將手中的酒瓶子朝地上重重一扔,四散飛濺的玻璃碎片濺了一地。陡然間爆出的這聲響,驚動了原本遠遠的躲在弄堂口胡吃海喝的男孩子們。他們尋著聲音望了進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卻見韓小姐面白如紙,纖細的身形已經有些搖搖欲墜,卻還是緊緊的拉著老大的胳膊,仿佛在爭吵著什麽。

旁觀者們一看這由頭,只當是兩個人在鬧別扭,又亂哄哄的一散而開。阿根伸著腦袋看了一會兒,見左右無事,剛想要回過身去繼續和兄弟們吃吃喝喝,眼角忽然掃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不遠處站著的韓小姐,白色裙子上怎麽會有像血一樣紅色的東西呢?明明她剛才來的時候還沒有啊!

阿根一見她身邊的地上遍地的玻璃碎片,頓時聯想到是不是被玻璃濺到了流血了,連忙嘰哩哇啦的大叫起來:

“不,不好啦!老大,老大,韓,韓小姐受受傷了!她,她的裙子上有血!有血!”

本欲一甩手推開韓婉婷的“老大”,一聽阿根的大呼小叫,頓時臉色大變,他順勢一把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往她身後一看,果然,就見白色的裙子上染著一大灘觸目驚心的紅色。再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雙眉緊蹙,死死的咬著下唇,幾乎快要咬出血來了。想到剛才自己摔碎的玻璃酒瓶,和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也許就是他闖下的禍,傷害到了無辜的她,他的臉色更是繃得死緊。

“你忍著點,我帶你去看大夫!”

她的額頭已經因為疼痛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根本說不出半句話,連眼睛都疼得睜不開,雙手只能用力的按著像被刀絞似的小腹,整個人幾乎快要佝僂在一起。他一見這情形不對,連忙將她一把抱起,大步的朝著弄堂外跑去。黑皮和阿根等幾人下意識的都要跟去,被他喝住:

“你們都留在這裏,等我回來。我沒回來之前,誰都不許出去生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丟下一句惡狠狠的警告,他頭也不回的抱著韓婉婷消失在了夜色下的街頭。阿根憂心忡忡的看著老大消失的地方,很是擔心的嘟囔道:

“韓小姐不會有事吧?好端端的,怎麽兩個人就這樣鬧起來了呢?明明老大很喜歡她的嘛!”

“嗨,這種事情,哪裏是咱們外人能弄明白的?別管那麽多了,乖乖的在家等老大回來再說吧。要是韓小姐真的受傷了,咱們找個時候再去醫院看她。回去吧,回去吧。”

漸漸的,眾人議論了一會兒鬧哄哄的也便散了,各自回了自己居住的蝸居。閣樓上,黑皮、阿根、四毛和阿龍四人都躺在了只鋪了燈草席的破木頭板床上,靜靜地睡著,在上海夏夜的奧熱之中,等待著老大的回歸。

他抱著懷裏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呻吟出聲的女孩一路飛奔,看著她痛苦的面容,他的心仿佛也跟著在顫動。手臂上越來越重的濡濕感在分明的告訴她,她出血的情況很嚴重。是他害她受傷的,是他!明明他想從她那裏得到自己一直渴望的情感,可是,最終,他卻令她受到這麽嚴重的傷害!他簡直該死!該死!

“快了,快了,馬上就要到了,你忍一忍,就快要到了。”

看著她如此痛苦的表情,他說話的聲音也在不住的顫抖。他越發用力的抱緊了她,仿佛抱著的是稀世珍寶。他在路人驚詫的註目下,飛快的跑過兩條街,一直跑到一條小馬路上的中醫館裏,一進門,他便朝著安靜的醫館大堂失聲大叫:

“大夫!大夫!快來人哪,救命!救命啊!”

聞聲而出的老大夫乍一見到他手裏抱著的女孩裙子的下半身幾乎都被紅色浸染,也嚇了一跳,還以為是生產的時候大出血,連忙讓他將人抱到了後堂,準備為女孩號脈診治。診病的時候,不斷在老大夫身邊追問她病情的“老大”,終於被忍無可忍的老大夫“請”出了後堂。一下子完全不知道堂內情況,也見不到人的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小小的院子裏滿地打轉,所有的心思都牽記在了韓婉婷的身上,自己沾染了一身的鮮血也顧不上擦洗。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後堂的門“吱呀”一聲的打開了。他箭一般的沖了進去,就見韓婉婷蹙著眉,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診床上,仿佛還在忍受著痛苦。而一旁的老大夫則已經面色安詳的坐在了書桌前,端著工筆寫著藥方子,先前緊張的氣氛早已蕩然無存。他發了急,沖到老大夫面前,忙不疊的問道:

“大夫,她的傷嚴重嗎?她的腿上今後會不會留下疤痕?”

須發皆白的老大夫撚了撚胡須,臉上帶著格外玩味的笑意,在圓圓的眼鏡片後擡起頭看他,微笑著搖頭道:

“呵呵,放心,放心,她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那為什麽她會流那麽多血?”

“那是少女初潮的經血,流了這些血,便是說明她已經長大了,能夠嫁人生子啦。”

他一聽老大夫的話,當下立刻只覺得渾身上下所有的血全都湧上了頭腦,耳朵裏仿佛也聽到“轟”的一聲,羞臊的面紅耳赤,滿臉發燙。原來,他衣服上沾染著的,全是她的……一想到這些,他身體裏的血液如千軍萬馬一樣在奔馳著,咆哮著,頭腦也在隱隱的發脹。從小就和一群孤兒們一起長大的他,沒有人會告訴他這些男女不同的生理現象,本來他就在對自己身體越來越奇怪的反應感到困惑,更是不知道女孩的身體也會有這麽神奇的生理現象。

好容易壓下了身體裏躥流著的激越情緒,他還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韓婉婷,帶著滿腹的疑惑小聲的問向老大夫:

“她,好像很痛。是因為出這麽多的血嗎?”

老大夫看著眼前這個如同白紙一樣一無所知的男孩,微微一笑,像個和善的爺爺教育著自己的孫子一般,慢斯條理的回答道:

“每個人的體質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在月事的時候是不會感到太痛苦的,但有些人就會有腹痛的現象。這可能與天生體質偏寒有關。所以,需要長久的調理。我給她開了副方子,回家以後,照此方服用幾劑,可消減腹痛,調理經血。今後飲食不可偏寒,以免傷宮。好了,抓藥去吧。我剛才為她施了針,她在這裏休息片刻,轉醒後便可與你一道回家。不過,你們要千萬記得,月事期間,千萬不可行房,切忌切忌!”

他的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老大夫剛一說完,他便逃命一樣的沖出了後堂,直奔前店而去。老大夫說的那些話,簡直讓他羞臊的手足無措,臉燙的幾乎要燒起來。抓完藥,他剛想要回到後堂去,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又轉身跑出了醫館,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悠悠轉醒後的韓婉婷,腹痛狀況已是好了許多。可當她從老大夫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想到是他抱著自己來到這裏,那麽他一定也知道了自己月事初潮的事情,頓時羞得快要把頭埋進被子裏去了。她哪裏知道,自己肚子的隱隱作痛竟然就是月事來臨的通告。早知道這樣,今天說什麽也不會跑到這裏來,在他面前出這麽大的醜!

正懊惱著自己的莽撞,突然,他急沖沖的跑了進來,手裏還捧著一個包袱。他大約是沒想到她已經醒了,兩個人的視線霎時撞在了一起,兩張臉幾乎同時漲得通紅,迅即兩人的視線連忙各自移開。

他像木頭人似的站在門旁,四肢僵硬的都不知道該怎麽動。連連做了幾次深呼吸,他才滿臉通紅的一點點的挪到她的床邊,眼神閃爍的望向她,將手裏的包袱遞到了她的面前,聲音抖得都走了音:

“那個,你,你,換上吧。那個,那個臟了。等會,我,我送你回去。”

說完,他一溜煙的又沖出了後堂。韓婉婷面紅耳赤的也不敢看他,好奇的打開了他遞過來的包袱,就見裏面放著的是一身半舊的女學生制服。看尺寸,仿佛與她的大致相同。在心裏感動於他細心的時候,卻也忍不住微微的泛著酸意。他怎麽會有一套與她尺寸相當的女學生制服?是誰送給他的嗎?還是,他一直隨身珍藏著的呢?

忍著小腹處隱隱傳來的痛意,她換上了幹凈的衣服,慢慢的從房中走出。他就站在廊下不遠處等著她。見她走來,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半低著頭,小聲的問道:

“你,你好些了嗎?”

她羞澀的咬著下唇,點點頭。

“能走嗎?要不要,我背你?”

她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雙手緊緊的將那包換下來的臟衣服抱在胸前,小臉幾乎全埋了進去。

“那,那,我送你回去。”

她點點頭,默默的走到他的身邊,與他並肩一起走出了醫館。兩人一路走了很遠,卻都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在這樣尷尬的時刻,該開口說些什麽,所以只能無聲的沈默。當快要走到韓公館的時候,韓婉婷終於鼓足了勇氣,停下了腳步,對著他的背影,用異常認真且堅定的口氣說道:

“我沒有拿你當愛情的試驗品。我也沒有和你在玩游戲,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很喜歡。就算你討厭我,想要趕我走,我也要說出來。如果你說的那個什麽‘優秀的先生’是穆然的話,那麽,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我只當他是哥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停下了腳步,卻不回身,只是靜靜的站在她的前方,沈默著,聽她訴說: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不告而別,可是,每次你見到我來,都會生氣,發脾氣。以前你沒有生病的時候,我可以厚著臉皮過來。可你病得那麽重,若是我再貿然的跑來,惹你生氣,你的病還怎麽會好呢?所以,我才決定讓你靜養,不再過去打攪你。因為我知道,很快我就會回來的,等你好了,我還是要來見你的。”

她垂著眼睫,小聲卻堅定的訴說著自己的心情,根本沒有發現他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她過了很久都沒有聽見他的回答,不禁傷心起來,死死的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的眼淚從眼眶裏掉出。

“我有什麽好,一個癟三而已,竟值得你這樣喜歡?”

他的聲音忽然自她頭頂傳來,她淚眼朦朧的連忙擡起頭來,就見他板著臉,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她又一次咬起了下唇,想了想,鼻音嘟囔著回答道:

“反正就是喜歡,比喜歡穆然還喜歡。”

聽見“情敵”的名字,固然她的心裏沒有那個人的位置,可他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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