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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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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有人天生為你而來。薛則意識昏沈間聽到這句話,不知怎的,這句話似乎給了他希望,前路清明的希望。

他緊緊拽住唐寧寧的手,手勁大到唐寧寧痛的小臉扭曲,手腕就像被鐵鏈鎖住,骨頭都像要被碾碎,卻還是不敢亂動。

她忍住疼痛擡手想摸他的頭,剛擡起她才發現不對勁。她的手掌染上鮮紅的血液,血液濃稠吸附在皮膚上,使得手指張開都有一種粘稠感。

指尖沾染淺的血液已經幹涸,濕潤的血液還順著手心往下掉。擡起的手開始無法控制的顫抖,唐寧寧楞了幾秒,眼淚就毫無征兆的掉了下來。

“薛則……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吧,我送你去醫院。”她哭得嗓音哽咽,聲音斷斷續續的吐著字。

唐寧寧不知道,原來薛則受了那麽重的傷,流了那麽多血,卻還是自己在這待著,一步步的走向她。

她伸手想扶薛則的手臂,可還沒碰到就被他躲了過去。

薛則退開一步,直起肩膀離開她的懷抱。唐寧寧錯愕的看著他,淚痕還掛在臉上,顯得有那麽點無措。如上次一樣,薛則還是拒絕了她的進一步靠近。

“你哭什麽,不開心嗎?”薛則虛弱的揚起笑臉,臉色蒼白無力,眼眸空洞而無神,眼底深處刻印著唐寧寧此時的神色:

眼睛哭得極紅,臉頰也被冷風刮的通紅,鼻子一抽一抽的,披散的頭發被風吹亂,顯得人有點粗糙。

薛則在衣兜裏摸索半天,不知道在找什麽。

“我沒哭。”唐寧寧胡亂抹了一把臉,把淚水抹掉,上前想去扶他:“你的後背真的流了好多血,我們現在得去醫院,薛則你聽我的吧。”

“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唐寧寧擡腳的瞬間,薛則聲音隨之而起。

“等什麽,現在能有什麽比你的傷還重要。”

唐寧寧腳步生生卡住,以為他是覺得自己沒救了,才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想托付給她,出聲安慰道:“雖然你的傷口流血很多,但要是及時去醫院應該不會有事,你不要搞得跟悲劇一樣。”

薛則把左手伸到她身前,緩慢張開五指。在血汙與泥土遍布的掌心,安靜的躺著一顆小小的水果糖,橘子味的。

深橙色的透明塑料包裝紙讓它在路燈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澤,很亮很亮。

疑惑不解湧上心間,唐寧寧好奇的發問:“你這是……想吃糖!?”

薛則把糖遞到她手上,擡眸朝她笑了一下。“嘶——”唇角向上弧度扯到傷口,猝不及防的疼痛讓他吸了口涼氣,他幹啞著嗓音,笑說:“我不吃,糖給你的。”

“這烏漆嘛黑的巷子,你還受了傷,我哪有什麽心情吃糖。”唐寧寧心裏對於薛則不在乎傷口有點氣惱,說話的語氣也沖了點。

她繞過他的動作,走到側邊把他手搭在自己肩上,準備帶他離開。

薛則表情執拗的不動,他低著頭,十分鄭重的說:“心情不好,才更需要吃糖。”

薛則難得倔強,他知道自己現在心情很差,可他不想讓唐寧寧擔心,想讓她心情變好。

這句話莫名有點耳熟,唐寧寧想了半天才想起,她曾經跟薛則說過:心情不好就多吃糖,它可以讓心情變好。

唐寧寧見他真不打算走,她也扶不走人,無奈掏出手機打120。

“餵,你好。請問是醫院嗎?我這邊有一個打架重傷的傷者,現在所在的位置是……”

唐寧寧收了手機回頭,身後,薛則動作不變,抿唇滿臉倔強的盯著她,眼眸黑亮。不知道是不是受傷心理防線脆弱的緣故,唐寧寧從薛則的眼裏看到了一絲絲委屈。

就因為她不拿水果糖,所以他感覺有點委屈,這是什麽奇怪跡象。

“薛則……”她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薛則眼神呆滯的與她對視,幾秒之後,剛剛還挺拔的人影一瞬間倒地。

“!!!”

“醫生,他的傷嚴重嗎?怎麽會突然暈倒了?”醫院病房外,唐寧寧與醫生站在門口談話。

醫生探頭往病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病情記錄,蹙眉說:“不太好,他的後背被打到血肉模糊,都看不出一塊好地方。右手處也有嚴重的脫臼現象,可能是以往留的舊傷,再加上這次,肯定會比較嚴重。”

“至於他為什麽會暈倒?”醫生扶了扶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出口的話有點無語:“受了那麽重的傷不處理,傻站著冷風中吹風等感染。他要是不發燒暈倒才怪。”

“哦,呵呵。”聽完理由唐寧寧笑得有點尷尬,她擡手摸了摸鼻子,問:“那醫生他要多久才會醒?”

“三四天吧,主要是保證退燒,燒退了就沒啥大事了。”護士站病房按鈴響起,醫生別好筆蓋匆匆走去另一個房間。

唐寧寧關門回到病床前,對著躺在床上的薛則深深嘆氣。也不知道這樣的發展,是好還是不好。

她走上前握起薛則的手,他的手很涼,指甲蓋上的嫩月牙形狀消淡,就跟薛則現在的情況一樣,好像一切活力隨時都會消失。

“醫生說你傷的很重,傷口沒有及時處理導致感染,可能會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養傷,意思就是你可能得待在醫院一段時間了。”

唐寧寧說著笑了起來,想起第一次她拉他進診室的場景。她瞇著眼笑說:“我記得你挺討厭醫院的,如果你醒來知道這個事,會不會被氣死?估計會,但你這人那麽冷漠,情緒起伏應該不會表現出來。”

她又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小事,手機定的鬧鐘響起,她得離開了。

“薛則,今天周一我只請了早上的假,下午就得回學校了。你一個人應該沒問題吧。反正你也沒醒,應該沒問題。”

唐寧寧經過護士站,心裏還是有點不放心,她走到咨詢臺前,正在整理資料的護士對她笑了一下:“你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你好,我想請你幫個忙。”唐寧寧瞅了眼四周,低頭壓著聲音說:“25號床的病人是我朋友,受了很重的傷。可憐他沒有家裏人來照顧,現在我也有事得先離開。可以麻煩你幫我註意一下他的情況嗎?”

“可以,但能請你留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嗎?方便有問題可以溝通。”

“好的,謝謝。”

…………

“小眠,看動物很重要,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你就要乖乖待在爸爸媽媽身邊。”

朦朧的環境中,女聲輕柔的囑咐著薛易眠的什麽。

耳邊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薛則晃了晃腦袋,緩緩睜開眼。四周是一座小園子,假石,高山,圍欄,玻璃隔窗,耳邊還傳來動物的吼叫聲。

薛則反應過來,他在動物園裏。可,他在這,那剛剛那個女人喊的人,又是誰?

“啊——,那個老虎好酷啊。”一個叫聲把薛則註意力吸引,他擡眸看了過去。

遠處,小男孩激動的站在老虎山前,隔著玻璃隔窗興奮的吼叫著,手舞足蹈的表達自己的興奮:“爸爸媽媽,你們快看吶,那裏面有個老虎真的好大,看起來好兇猛,跟我在電視裏看到的老虎一模一樣。”

餘沫拿紙擦掉薛易眠額頭上因過度奔跑流的汗,見他還是一副興奮的模樣,好笑的問:“我們都來動物園一個小時了,你還沒有逛累嗎。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薛易眠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大老虎,壓根沒有離開的想法:“不去不去,我要在這裏看老虎,我還沒見過兩個老虎打架呢。爸爸媽媽你們累了就先找地方坐下,我看完了會去找你們的。”

餘沫跟薛江霖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好吧,那你記得過來,爸爸媽媽去前面等你。”

薛易眠脆生生的答:“好!!!”

圍著看了一會兒,兩個老虎不知道為什麽開始纏在一起撕咬,吼叫聲透過玻璃傳到四周。人們被好奇的吸引過來,聚集的小朋友越來越多。

薛易眠沖著大老虎喊:“大老虎加油,你是最厲害的。”

另一個小男生也沖著喊:“大花紋加油,打倒那個大老虎。”

嗯?兩個不同的聲音響起來。兩個小男生對視一眼,身上流露的敵意十分明顯。

“大老虎加油。”

“大花紋加油。”

“大老虎……”

“大花紋……”

後面的比賽結果,以大老虎腳踩在大花紋身上結尾,大老虎贏了。

薛易眠得意洋洋的沖那邊看一眼,驕傲的揚起下巴:“讓你別喊那麽大聲,現在好了吧,大花紋被你吼死了。”

小男生情緒有點低落,被這話一激,滿腔的憋屈化作怒氣,大聲吼著:“你不要太得意了,大花紋輸了又怎麽樣。大老虎身上的花紋又不好看,醜死了,就算贏了也醜。”

“你才醜,大老虎是森林之王,它可勇猛了。”

“那我的也是老虎,它照樣也是森林之王。”

“才不是,你的老虎輸了就是普通的老虎,怎麽能當森林之王。”

“我的是。”

“你的不是。”

“我是。”小男孩憋了勁喊。

“你不是。”薛易眠也學著他的模樣吼。

兩個孩子的爭論引來了雙方的父母,聽完一切過程都不可自抑的笑了起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吵架的理由都找不到厘頭。

“好了小眠,你是弟弟怎麽可以跟哥哥吵架呢,那麽沒禮貌,快跟哥哥道歉。”餘沫往他背上推了一把,薛易眠蹦著一張小臉,在餘沫跟薛江霖的眼神交織下,極其不情願的說:“對不起。”

那邊的小男孩也被父母要求道歉:“小城,哥哥應該讓著弟弟。你比弟弟大,怎麽能帶著弟弟在公眾場合大吼。你快點去跟弟弟道個歉。”

小男孩皺眉猛轉頭:“我不。”

“怎麽,是怕家裏的雞毛撣子落灰,想去給它洗洗澡嗎?”身旁的男人黑著臉威脅說。

小男孩不情不願的虎著臉:“對不起。”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兩人對視後又極其一致的翻白眼,轉身離開。

回來的路上,薛易眠借口腳痛賴在薛江霖身上就不下來。回想當時的場景,越想越氣不過,小手抱著薛江霖的脖子。

薛易眠小聲的在他耳邊抱怨:“爸爸,我跟你說個事,別讓媽媽聽到。”

薛江霖看了眼前方的餘沫,轉頭學著他壓低聲音說:“行,你說。”

“媽媽最壞了,每次我跟別人吵架她都讓我道歉,明明我都罵的過他們。每次一道歉我就覺得生氣,我就應該上前再吼幾句才對。還是你好,都不會罵我。”

薛易眠越說越起勁,聲音也越來越大,直到旁邊響起一個涼颼颼的聲音:“薛易眠,你在說什麽?”

話音戛然而止,薛易眠回頭看了一眼黑著臉處於爆發邊緣的餘沫,小臉楞了一會兒,半晌,極其自然的擺正表情,用奶聲的語氣鄭重說:“媽媽,爸爸在說你的壞話,我在教訓他呢。”

“是嗎?可我剛剛一直聽到你說爸爸好是怎麽回事。”

薛易眠抓緊薛江霖的衣服,大眼睛無辜的眨了眨:“這個嘛……你聽錯了,我在說你比爸爸好。”

“薛易眠,撒謊可不是好孩子,會長鼻子的。”餘沫作勢要挽起袖子上前。

“啊——,爸爸快跑,媽媽要打我鼻子。”

“我什麽時候說要打你了。”

一家三口打打鬧鬧的笑聲隨著風繞過樹葉,吹落樹梢上的黃葉,慢悠悠的從空中飄落到地面。

薛則就像旁觀者一般,看完了全程。

做夢時夢見的場景,都是潛意識的深層記憶或期盼。這是當初爸爸媽媽許諾他要去動物園的事,可事情發生太快,壓根來不及實現。

薛則盯著遠處漸漸模糊的背影,唇邊勾起了弧度,眼底的蒼涼卻遮掩不住,身後的黑暗在緩慢向他靠近。

如果當初一切都沒有發生,那他現在會有一個很疼愛他的爸爸,老是虎著臉卻還是心疼他的媽媽。他的性格會像肖揚一樣開朗,笑起來也會陽光恣意。會擁有很多朋友,大家一起玩鬧。

可現實是,薛則什麽都沒有,甚至沒人想讓他活著。

背影完全消失,薛則收回目光,閉上眼睛,任由周邊的黑暗覆蓋。

“啊!!!”

意識昏沈間,一個短暫而尖銳的慘叫聲響起,刺激得他腦仁發疼,不得不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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