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枝頭，夜安靜極了。

幽兒悄悄爬起來，下了床，躡手躡腳地摸出臥室，借著月光，屋外床上的柳景莊仍在睡著，絲毫沒有察覺。

自從那日醒來，柳景莊就執意要睡在外面，說什麽不能壞了自己的清譽。最後還是木叔以傷勢需要人照顧為由，在外間搭了簡單床榻，讓柳景莊住下。

“木叔給的夜交藤還真管用，混在藥中，可以讓柳景莊沈睡，這樣療傷就方便多了，不怕他會中途醒過來。“幽兒想著，輕輕掀起被子，把樹枝放在他的傷腿處，施法引著浮生泉水絲絲滋潤修覆著傷口。

片刻過後，隨著幽兒手指尖施法光芒散去，最後一點泉水也浸入了傷口，完全吸收。

幽兒整理好被子，連帶被角都仔細地折好，生怕柳景莊受涼。

“唉，這桃枝裏面的泉水都用光了。你的傷也恢覆得差不多了。腿傷好了，就該離開這裏了吧。”幽兒獨自立在床前，一想到柳景莊要離開，心中就有種莫名的失落，這段時間的相處都還歷歷在目，哄自己開心講的故事，介紹了自己不知名的紙鳥，就連當初困擾自己很久胭脂的顏色謎題，也被他輕易解開。

就如那日，自己錯過花期，沮喪而歸。

“哎呀，好氣哦。今天起床起遲了，沒趕上花期，這山荷葉的花瓣都變透明了，不能再成粉了，這可怎麽辦。”幽兒一進門就十分沮喪。

山荷葉三年才會開上幾朵，花期極短，卯時開放，遇陽光雨露則謝。花朵純白，雕謝之時也不落，而是慢慢變為透明。盛開之時的花瓣取來做香粉，勻面最佳，往年做成之後都能賣得好價錢，誰知今年自己竟然會貪睡，錯過了花期。

幽兒嘟著嘴，楞楞地瞧著手裏透明的山荷葉，滿臉失落。柳景莊腿傷未好，只能半躺在床上，看她著急。

“幽兒姑娘，你可知在我家鄉，有戶姓範的人家。”柳景莊說。

“你的家鄉我怎麽知道。”幽兒無心與他閑聊，只是搭腔。

“那家老爺姓範，名筒。生了個兒子取名叫盆。”柳景莊平靜的繼續訴說。

“姓範名筒？範筒？範盆？”幽兒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仔細聽著柳景莊要說些什麽。

“範家父子性格都非常倔強，不願意變通。有一天父親留客人在家吃飯，派兒子到城裏去買肉。兒子買了肉回家，正要從東門出城，正巧一個人迎面走過來。”

“然後呢？”幽兒眨著眼睛問道。

“後來啊，兩人都不給對方讓路，就面對面站立了好長時間，父親一路尋到城門下看到了，對兒子說：“你暫且拿著肉回家做菜，陪客人吃飯。讓我與他對站在這裏。”

“哈哈，他倆怎麽這麽笨，城門那麽大，換條路走就好了啊。”

“恩，看來這人不能太倔強，不知變通。”柳景莊煞有介事地讚同。

“對，沒錯。是這麽個道理。”

“你一早起來采的花雖然變透明了。可是這透明的花朵可以做成簪子花鈿，肯定很好看。”柳景莊提醒著幽兒。從幾天前幽兒就一直在自己耳邊念叨著山荷葉，每日都要說上好幾次。從剛才一進門兒看她沮喪的樣子就明白是錯過了花期，才尋了這麽一個笑話逗她開心，順便出出主意。

“會嗎？可是我沒做過簪子，上面要不要雕花樣？”幽兒舉起花枝，仔細端詳著。

“幽兒姑娘，你有小刀嗎？我可以幫你。”

於是那日，幽兒和柳景莊一直在忙碌著，最終只雕成了一枚簪子，還被柳景莊買去收藏起來。自己很想問他是不是想送給心上人，可是自己也不他的娘親家人，這種問題不好問出口。其實自己更想問他，為何對女孩兒家的玩意兒這麽熟悉。

後來，柳景莊已經可以下床了，每日都會靠在門口等自己打泉水回來。

那日，自己打了泉水回來，一進門便看到了等待的熟悉身影。

“柳公子，你讀書那麽多，知不知道有一種鳥，可以飛的很好，可是不會扇翅膀。”幽兒一見到柳景莊就迫不及待地問。

“哦？”柳景莊沈思了一會兒，問道，“那個鳥下面是不是還站了一些孩子？”

“誒？你怎麽知道？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的。孩子玩的很開心，五彩斑斕的鳥兒，很漂亮，可惜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幽兒低下頭，感覺自己還真是沒什麽見識。

“紙鳶。你喜歡？”柳景莊瞧著幽兒問道。

“恩，好漂亮啊。”幽兒點頭如搗蒜，像個孩子一樣眼睛裏滿是期待的光。

“呵呵，真是孩子氣，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用樹枝捆綁，附上紙畫，綁上線制出來的。”柳景莊看著幽兒滿臉興奮，忍俊不禁笑出來。

“哼，什麽孩子氣，跟我比，你才是小小小小孩子呢！”幽兒一轉身便進了屋，不再理他。

“好好好，我是小孩子。幽兒姐姐，您大人有大量，還望海涵吶。你若是喜歡，我紮一個紙鳶給你。”

“不要不要，小孩的玩意兒我才不要呢！”

“當真不要？”

“說了不要就是不要，哼。”

忽如一夜春風來，吹開了窗，早春風中的涼意打斷了幽兒的回憶。幽兒趕忙關好窗子，瞥見窗外的桃樹，想著自那日之後，屋外院子的桃樹枝總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也不知是不是柳景莊在偷偷為自己做紙鳶。

幽兒心裏想著，盼著，可又不敢想，不敢盼。每日相處中，幽兒才知道柳景莊是這樣博學，好似世間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就連胭脂水粉女孩兒家的玩意兒，也是精通的緊。

“幽兒姑娘，膚色較暗的人，盡量選擇偏橙色的胭脂，若是加些杏花會更好。”

“你制的桃紅色適合皮膚白皙之人，可是也不能太紅，可以加些紅藍花。”

“這個顏色可以點在唇間，混入些許油脂中和，更易上色。”

近幾日柳景莊能自行走動，不需攙扶，每次自己制胭脂的時候，都在旁邊指指點點。自從上次提議山荷葉做簪子時，就知道他對女孩兒的玩意兒了解，只是沒想到這樣精通，那個悶在心裏很久的問題也終於問出了口。

“你這樣懂女孩兒家的玩意兒，是不是經常流連在女人堆兒，專門看她們打扮？”幽兒記得當時自己鼓了好大的勇氣才問出口，就連問出後半句是不是已經娶妻的勇氣都沒有了。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怕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沒有，只是我在家中排行第五，還有四位姐姐和一位小妹。她們閨中無聊，總會相互打扮，讓我評判，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幸好答案不是肯定，只是姊妹。

往事點滴匯聚成無法形容的難過，塞滿胸膛。

幽兒註視著柳景莊棱角分明的側顏，月光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

“這莫非就是人們所說的不舍之情嗎？你可也像我一般？”幽兒猜不明，想不透。

夜就如安靜的悲傷河流，靜靜地流淌而過。

幽兒就這樣呆呆地在床前望了柳景莊一夜，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提起竹筒，上山取泉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