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加禮目送著向茄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 向茄忽然停下轉過頭，看見他還站在原地，沖他笑著用力揮了揮手, 駱加禮也擡起手朝她揮了幾下。

兩人相視笑著。

隨後向茄繼續轉身往前走。

正這時，李陌走了出來, 踮腳搭著駱加禮的肩膀，瞇眼朝遠處的向茄看了看，“哥, 這真是佳佳啊，我以為看錯了, 還說哪個大姑娘這麽漂亮，哎，女大十八變, 你還真別說，她穿裙子可真好看，那腿老長了。”

駱加禮目視著向茄走遠的方向, 聞言，涼涼掃向他。

李陌連忙閉上了嘴巴, 目光在駱加禮手上的蛋糕停頓了下，“哥, 這是佳佳給你的嗎？對你可真好, 就不知道有沒有我的份了。”

駱加禮看了看他：“想吃？”

李陌狂點頭：“嗯嗯嗯嗯！”

駱加禮：“自己去店裏買吧。”說完就走進店裏去了。

“不是吧哥, 這麽小氣。”李陌大步跟了上去, 邊走邊說著：“對了，怎麽沒讓佳佳留一會兒，我還想問問她有沒有興趣來店裏做兼職的事情呢。”

駱加禮腳步一頓，似乎想說什麽話, 停了停什麽也沒說，踏進了店門。

李陌沒註意到這個細節，繼續說著話，“不對，她也沒多少時間了，還要參加游泳比賽。”

游泳比賽？

駱加禮停了腳步，轉過頭：“什麽游泳比賽？”

李陌：“就是上次在KTV唱歌啊，包廂貼了張什麽游泳比賽的海報，我問她說是想要參加比賽，10月多就要比了，這時間來得及嗎？”

駱加禮覺得突兀，也沒聽她提起過有這事，瞇了瞇眼，回憶了一會兒，“包廂？”

李陌抓了抓臉頰，“咱唱歌的那個包廂啊，”他想了想，“就點歌臺旁邊，她站那兒看了很久，很感興趣的樣子。”

點歌臺？

駱加禮想起那天。

應該是和他說完話之後看到的，怪不得當時她沒回去沙發那邊坐。

游泳比賽的海報，他沒什麽印象。

不由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小姑娘今天穿裙子的樣子。

她的身材，穿泳衣……應該也很美。

駱加禮兀自低頭笑了笑。

拿著蛋糕正要往裏面工作區域進去，李陌在後面叫：“哥，蛋糕真的不給我吃嗎？一口也行啊！”

駱加禮沒搭理他，淺笑著走進門，和走出來的楊永瀚打了個照面。

“師父。”駱加禮叫了一聲，擦身過去。

身後，楊永瀚問：“今天下午去了哪兒？”

駱加禮把蛋糕放桌上，低頭收拾著臺面，半張臉隱在陰影中，看不出情緒，“去聽課了。”

“佳佳他們學校？”

“嗯。”

楊永瀚嘆了口氣。

又問：“剛回來的？”

“嗯。”

楊永瀚朝他桌上的小蛋糕看了眼，欲言又止。

駱加禮終於收拾好了東西，聽到楊永瀚說：“出來抽根煙吧。”

駱加禮斂了臉上的笑意：“好。”

他隨著楊永瀚走到了門口的梧桐樹下，掏出兩根煙，給了楊永瀚一根，兩人站在樹底下望著街上來來去去的車流，沈默抽著煙。

好大一會兒，楊永瀚開口了：“前兩天你爸派人傳話給我，問你今後的打算。”

說到這裏，他看了看駱加禮，後者默不作聲地吞雲吐霧著，淺淺的光影勾勒著優越的五官線條，臉上的表情隱在煙霧後面顯得有些沈肅。

楊永涵繼續說道：“現在不比以前，到處都要學歷文憑，你現在年輕沒覺得，過幾年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是想讓你繼續念書，國外深造幾年，回來接管公司。”

不遠處的車燈流光掃在駱加禮臉上，燈影在高挺的鼻梁上一折，顯得五官越發深邃，也沈靜。

他知道父母還是不讚成他學藝術。

見他不語，楊永瀚吐出一口煙，看著街對面，“你爸說的也有道理，現實是這個現實，我不勸你什麽，就把這事兒告訴你一聲。”

“嗯。”駱加禮垂著眼睫，一口煙接著一口煙地抽，始終沒聲。

半晌，他低聲問：“您是怎麽回他的？”

“我說我替不了你的主，還得問問孩子的意思。”

駱加禮沒言語。

楊永瀚看了他一眼，“誰也替不了你的主，你最應該問問的是自己的心，想做什麽，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想歸於何處。”

一支煙抽完了，駱加禮手指一松，煙落在地上，他低頭慢慢用鞋底碾著煙蒂。

“師父。”過了半會兒，他點燃第二根煙，手指夾著，擡起一雙湛亮的眼，對楊永瀚扯起一個真心的笑意，“謝謝您教誨我這麽多。”

楊永瀚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特別像我年輕的時候。”

楊永瀚嘆了口氣，擡頭望了望天，初秋的晚上天高雲闊，只不過城市裏鋼筋水泥遮障，天也灰蒙蒙的。

“我那時候啊，沒什麽大的志向，一心想著要學畫畫，到處求學拜師，碰壁無數，苦也吃了不少，後來誤打誤撞混進了這個行業，所以人生有時候就是陰差陽錯，但你又不能說一點沒有緣分和準備，要不是我年輕時候求學的經歷，也不會有我現在了。”

“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呆在這兒，在哪兒都是生活，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你想畫畫也好，繼續做紋身師也行，師父還算有點人脈，也能幫你鋪個路。”

說到這裏，楊永瀚想起來，“如果你留在這裏了，以後找個本地姑娘回去，你家裏那邊的思想工作可能難做了，他們肯定還是希望你能找個京市當地門當戶對的，你爸和你媽都挺拗的。”

駱加禮垂著眼睫，目光不動地望著地上的樹影。

耳邊，楊永瀚緩緩平穩的語調有了一些變化，“佳佳那丫頭最近沒怎麽來了，要是有那個打算，趁人家還小就早點說清楚你這情況，女孩子青春也沒幾年耗費得起。”

駱加禮眼睛動了動。

他感到整個人都有點恍惚，腦子裏全部繞著當年發生的那些事，亂糟糟的，聽到“佳佳”這兩個字時，才有了一點反應。

“師父，你誤會了，她沒有那個意思，我也……”他頓了頓，聲音低不可聞，“我們只是朋友。”

楊永瀚沒再說話了。

手裏的第二根香煙快燃完了，楊永瀚說：“你爸要我帶給你一句話——”

“人死不能覆生，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了。”

駱加禮手一顫，沒拿穩，整根煙掉落在地上，他垂著視線望著那還在燃燒著的猩紅煙頭，在暮色裏一閃又一閃。

他整張臉麻木地低著頭，陰影籠罩在他身上，低著聲說，“是嗎？”

可我沒有。

還沒有從大哥去世的陰影裏走出來。

拐過彎，駱加禮看不到的地方，向茄雙手捂著臉小跑起來，跑出一段距離，心口還在砰砰直跳，她緩緩停下腳步，彎下身子，手撐在膝口邊喘邊笑。

她也不知道笑什麽，就是很開心。

非常非常的開心。

書包裏的手機震了，向茄拉開拉鏈取出來一看。

短信上寫著：“今天晚上七點學校小禮堂準時舉辦“考研交流會”，要求部門成員提前入場，收到請回覆。【學習部】”

向茄：“收到。”

順便看了看時間，這會兒已經六點四十分了。她一個人走路慢，到小禮堂時活動已經快開始了。

快步走進會場，在簽到表上簽下名字後四下看了看，沒見何露娜人，都快七點了，她去哪兒了，怎麽還沒到？

旁邊一個女生看了看她，問：“你也是學習部的吧？”

向茄點了點頭。

“那我們在這兒坐吧。”那女生熱情地拉著她在最邊上的位置坐下。

見向茄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問道：“你找誰嗎？”

向茄：“我還有一個朋友還沒到。”

女生說：“我們給她留個位置吧。”

“嗯。”向茄沖她笑了笑，然後低頭給何露娜發信息：“露娜，我給你留了位置，入口左面最邊上的地方。”

消息發出去好大一會兒，如同沈落進了海裏，沒有半點回應。

不是何露娜不回短信，而是現在她沒法回。

剛才進來的時候，她隨手把手機擱桌上了。現在她和桌子的位置隔著一個沈斯南，手機一震，連著桌子也在震動。

空氣也在震蕩。

這要命的震蕩，仿佛蕩進了何露娜的骨髓深處。

沈斯南右手抄在兜裏，腰桿筆挺地靠著桌沿站著，垂頭看著面前的女孩。

何露娜現在想動動不了，墊著腳尖，剛從沈斯南脖子上撤下來的手臂被他用力地握住，男人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牢牢盯著她，冷笑道：“剛不是還埋我懷裏呢？”

門大開著，走廊上三三兩兩走過的人朝裏面望進來。

何露娜撇下餘光，雪白的耳尖染上一層緋色，嗓音輕輕帶顫，“哥哥你別這麽說，人家害羞。”

就在剛剛，不到五分鐘以前，宋微如看見沈斯南進來，也跟著進來了，她沒想到何露娜也在這屋裏。

何露娜背對著門的方向，正走動著，好奇地觀察著這間辦公室，這處是行政樓，很安靜，聽到了有人進來的腳步聲，餘光不露聲色掃了過去，便看見了沈斯南身後跟著的宋微如。

幾乎想也沒有想的，何露娜當著宋微如的面，轉身，腳步輕盈步到沈斯南面前，然後踮起腳，兩條粉白的手臂繞過他的脖子，交叉在後面，眼睛看著他，用撒嬌的語氣，笑著輕輕說：“人家不要穿著你的衣服去活動現場嘛，他們肯定會看出來的，丟臉死了。”

說著還做作地，把臉埋在沈斯南懷裏，在他白色的襯衫上留下了一個口紅印記。

沈斯南什麽也沒說，單手摟住她，俯下身，氣息輕蕩，貼著她耳朵，低沈的嗓音讓人心悸，“好，依你。”

身後的宋微如臉色全變，全身發抖，手指緊攥著。

何露娜眼睛從沈斯南懷裏偷偷露了出來，像是這才看見了宋微如一樣，露出了驚訝又惶恐不安的表情，輕輕的“啊”了聲，“宋學姐，您也在啊。”

“我不是故意要在宋學姐面前……這樣好尷尬，”何露娜用無辜的小鹿眼，輕輕顫抖著，要從沈斯南懷裏掙脫出來，反被他禁錮住了，磁沈的嗓音壓的很低，帶著禁忌感，像是毫不在意還有第三個人在場：“吃了豆腐就想跑？”

兩人晃動的身影這樣明顯又刺人，仿佛在宋微如心口上紮了一刀，她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高跟鞋噠噠噠，像是在發洩一樣，清脆又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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