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加禮在門口抽完今晚的第二根煙才走進初野。

他師父楊永瀚和李陌還沒走。

李陌懷裏一個抱枕，大咧咧坐的毫無形象，擡了擡眉毛，“喲，禮哥，送人回來了啊？”

駱加禮沒理會他，問楊永瀚：“師父，還有單子？”

“是啊，晚上約了一個客人。”楊永瀚調試著燈光，“加禮，你來的正好，幫我把這燈弄一下。”

駱加禮從兜裏抽出手，調了一下，這才發現這光不對勁，彎腰擰下燈泡看了眼，“師父，這燈泡該換了。”

楊永瀚：“明天叫人買一個新的去。”

駱加禮把燈泡扔給李陌。

“對了，”李陌接住燈泡，順嘴問，“禮哥，佳佳住哪兒呢？”

駱加禮漫不經心：“關心這幹嘛？”

“我不就是好奇嗎，不說就算了，”李陌嘀嘀咕咕，轉頭問楊永瀚，“師父，你跟佳佳怎麽認識的啊？”

楊永瀚：“火車上碰到的，提著大包小包的，我看她一個小姑娘怪不容易的，就幫了她一下，沒想到她還挺有心的，轉頭就看我來了。”

“咦。”李陌奇怪，“學校好像沒這麽早開學吧？”

楊永瀚沒怎麽多想：“現在不都是提前到學校的，有什麽好奇怪的。”

李陌：“十八歲應該讀大學了吧。”

駱加禮懶散靠坐著，似笑非笑：“你剛才怎麽沒問？”

李陌沒聽出來他這是諷刺的意思，認真說：“這不是光顧著開心忘記問了。”

駱加禮點了點頭，“你是挺開心的。”

李陌像是終於聽出來了話裏有話，憋著笑：“小姑娘很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駱加禮看了眼李陌，評點道，“拉著你一起罵我。”

終於，李陌像是憋不住了似的，哈哈哈大笑：“這怎麽叫罵你呢。”

駱加禮舔了舔唇，感到好笑又荒謬：“這叫表揚？”

頓了頓，他想到什麽，起身時莫名笑了下，“跟你四十歲比起來，我三十歲還賺到了，挺好的。”

“……”

李陌似乎被他噎了一下，突然腦光一閃，猛然覺醒，“禮哥，你確實挺狗的。”

駱加禮正要往屋裏走的腳步一頓：？

李陌繼續：“怪不得佳佳會說——”

駱加禮看著他。

聽到李陌的下半句。

“你怎麽這樣子。哈哈哈哈哈。”

駱加禮舔著唇角，像是被氣樂，沒有再理會他，直接走進裏面房間。

外面，李陌還在跟楊永瀚說著話：“師父，你不是說要找個前臺嗎？”

“我覺得佳佳的形象很符合。”

楊永瀚似乎想了想：“那也要看佳佳願不願意。”

“那你得跟她提啊，是不？”

楊永瀚剛要說什麽，忽然語氣一拐，“不對啊，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小妞了。”

李陌：“沒有！師父，你怎麽可以這麽膚淺！我這只是欣賞她有趣的靈魂，欣賞！你懂不懂！”

楊永瀚無情：“不懂。”

“……”

工作間裏，駱加禮一邊收拾著東西，耳邊傳來外面的說話聲。

想起女孩蹦跳著跑進樓道裏，轉過頭沖他眨眼的樣子。

男人低下頭彎起了唇角。

整理完東西，駱加禮勾起包走到門外，楊永瀚的客人還沒到，李陌打著哈欠靠在沙發上睡覺。

駱加禮踢了踢他，“回去了。”

李陌看了看楊永瀚：“師父，那我們走了？”

駱加禮把向茄的傘從桶裏抽出來就走了，李陌慢吞吞跟上來，他還沒睡醒，伸著懶腰，咕噥著剛才的事，“師父怎麽會以為我喜歡佳佳？”

駱加禮輕輕瞥了眼他：“難道還不明顯嗎？”

李陌：“啊？”

駱加禮笑了笑，舔著唇角慢慢說道：“不光是師父，連我都誤會了。”

“……”

李陌徹底石化。

第二天，向茄是被q.q的提示聲吵醒的。

睡意朦朧中精準摸到手機，拿到眼前一看。

趙馨琪：“你覺得你哪兒大？”

向茄：？

她的瞌睡蟲被刺激的全都飛了，在腦子還沒清醒過來的時候，手指飛快打出：“別懷疑，就是比你大！”

趙馨琪：“你確定？”

向茄不想跟她扯這個了，“重點不在這。”

趙馨琪：“看來昨晚進展飛速？”

向茄小小回憶了一下昨晚的甜蜜時光，嘴角微微上翹，含蓄地打了幾個字：“一點點。”

她想起來今天要去醫院，和趙馨琪說了拜拜就起來洗漱穿戴了。

然後下樓吃早飯。

蕭嵐已經坐在餐桌前了，向茄打了聲招呼，在她對面坐下。

蕭嵐看了她一眼，“我給你買的那條粉色連衣裙怎麽不穿？”

向茄拿了塊三明治，塗抹著醬料，嗓音軟軟的：“有點短。”

“穿打底褲不就行了。”

“今天要出門，那麽短不方便。”她還是甜甜的聲音說道。

即便是蕭嵐這樣強勢的職業女性，面對女孩兒的乖巧柔軟，還是扛不住的，嘆了口氣，語氣也放軟了，“女孩子就應該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向茄不做聲，乖巧吃著東西，像一只可愛的小兔子一樣，蕭嵐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舍不得再說了。

到了醫院，向茄和蕭嵐跟隨護士來到醫生辦公室。

做了一系列檢查，醫生看完單子上的信息，告訴蕭嵐，“左右耳聽力不同程度受損，右耳更嚴重。”

隨後又細致問了向茄之前的治療過程，在哪個醫院就診過，吃過哪些藥。

向茄一一如實回答。

醫生眉心輕擰，看向蕭嵐：“這小姑娘是你的誰？”

蕭嵐：“我女兒。”

“之前怎麽不來六院看？”

蕭嵐一下被問住了。

市六院是專門針對耳鼻喉科的醫院，幾乎集中了全國範圍內的專家。按理說，環隆集團的千金，自幼長在新澤，生了病也該在新澤最好的醫院治療。

小姑娘說的那幾個醫院都不是本市，排的上名的就一所三甲醫院。

見蕭嵐支吾的樣子，醫生也懶得追究，只說道：“不要一點都不放心上，這情況很麻煩。”

他說著，看了一下向茄的耳朵，“助聽器我看看。”

向茄把助聽器摘下來。

醫生拿起來看了一下：“這有好幾年了吧？”

向茄：“初中配的。”

蕭嵐問：“配一副要什麽價位？”

“幾千上萬的都有。”

“那肯定得最好的。”

於是就給配了一副兩萬多的助聽器。

蕭嵐試探的問了句：“大夫，這還有治愈的可能嗎？”

王醫師瞥了眼她：“你還想著治愈，聽力損失都是不可逆的，更何況她這多少年了，能保護好剩餘聽力都不錯了。”

“耳朵構造覆雜精細，做手術都很難，只能靠外部人為進行幹預。”

“啊？這……”蕭嵐還是一臉不可置信，“她這一輩子都要戴著助聽器過活了嗎？”

王醫師看了眼她，眼神像是在說：我話說的還不夠清楚？

蕭嵐只好閉上了嘴巴。

中途，蕭嵐接了個電話出去了，便沒有再回來過。

向茄去樓下拿藥，接到蕭嵐的電話，“小西，我有點事先走了，老劉會去接你。”

向茄腳步頓了頓，輕輕說：“我自己打車回去。”

掛了電話，向茄來到掛號窗口，用蕭嵐給她的卡付了錢。拿完藥，把藥放進書包裏，走出大廳。

她在醫院附近吃了個飯。

吃完以後逛了一圈，路過公交站牌，停下來，看到“新澤大學”的站點。

25路。

公交車在學校對面的街道停下。

向茄下了車。

這邊除了新澤大學之外，隔兩條街還有另外兩所大學，全都是重點高校。

學校旁邊還有一個商圈，很熱鬧。

向茄隨便拐進了一條商業街。

現在還沒開學，顯得有些冷清，商店老板看起來都懶洋洋的樣子。

街道中間散落種著枝繁葉茂的梧桐樹，很是陰涼，涼颼颼的風掃過來，非常舒服。

她隨便走進一家店面，在裏面逛了逛，沒有要買東西，出來的時候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向茄站直身，剛要說話，聽到耳邊一個聲音叫她： “佳佳？”

她定睛一看，撞到她的男人身旁站著的正是李陌。

“你怎麽在這兒啊？”李陌問。

“剛吃過飯，在這附近逛逛，你們不會也是來逛街的吧？”

向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笑的意味深長。

“才不是呢，我再怎麽也不會淪落到跟一個大男人逛街。”李陌連忙澄清，“這不，你幹爸脖子疼，讓我過來買個膏藥。”

“幹爸？”旁邊的男人楞了楞，“你師父啥時候認的，這麽小。”

李陌打了他一下：“你別想歪，小心我師父揍人，佳佳還我侄女兒呢。”

向茄知道他們在開玩笑，沒怎麽放心上。她目光在他們身後悄悄溜了一圈。

就只有他們兩個過來。

那男人朝周圍看了一下，對李陌說：“小瞳讓我給禮哥帶包香煙，我先去那邊超市。”

“喲，”李陌開玩笑，“小瞳什麽時候連我禮哥的煙都管了。”

那男人道：“他倆關系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禮哥剛來那會兒，除了師父，就跟小瞳熟，好像聽說，他來新澤，第一個認識的就是小瞳。”

李陌瞇起眼睛，“說起來，小瞳也挺會玩的，開玩笑歸開玩笑哈，禮哥跟她不是同路人。”

“那可說不定，私底下誰說的準，而且。”

說到這裏，那男人放低了聲音，“禮哥打哪兒來，我們誰都不知道，他普通話也標準，聽不出口音，店裏幾個都知根知底的，就他最神秘，師父也不說，我就奇了怪了……”

被李陌粗暴地打了一下頭：“師父不讓說，就說明這事兒我們不需要知道，以後再聽到八卦，小心我拳頭不客氣，還不快去買煙。”

那男人小聲嘀咕著邊離開邊說：“你不也在這八卦嗎。”

向茄沒插嘴，默默聽著。

心情莫名其妙的煩躁。

她抿著唇，一聲不吭，低頭踢了踢腳尖。

這種情緒，像是因為，即使認識了他，但仍舊無法深入他生活，對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的那種焦躁。

李陌買完了膏藥，拎著袋子，手機舉在耳邊打電話。

“我這會兒在給師父買藥呢，對了，你要不來一趟……”

說到這裏，李陌看了眼站在藥店門口的向茄，繼續說著，“碰到了佳佳，她那傘不是還在你那兒嘛，你過來喝茶的話就帶過來，省的她再去店裏拿。”

新配的助聽器比原來的更清晰，這些話，一字不落掉進向茄耳裏。

打完電話，李陌走過來：“我讓你駱叔把你的傘帶過來，省得你再多跑一趟。”

向茄歪頭想了想，溫溫柔柔的開口，“特意送過來就不用了。”

李陌：“也不是特意送的，他想過來喝茶，就順手的事。”

說著，李陌指了指藥店旁邊，靠近拐角口，掛著茶字招牌的店面，“跟我去那邊坐著會兒吧，估計還得等一下才能到。”

向茄順著看了過去，目光停留幾秒，又轉回李陌臉上，“不是特意過來，怎麽還會叫人來這兒帶東西。”

李陌撓了撓頭：“這我也不清楚，他也是知道我在這兒，說要過來喝茶，咦，你這麽說還真是，我怎麽沒想到。”

他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往茶室方向走。

向茄跟在身後。

心裏兀自疑惑著。

也就在一瞬之間，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本來我想自己去你們店裏拿，順便。”

說著話的時候，推開門走進了茶室。

李陌轉頭看她：“順便什麽？”

邊說著話，邊隨便挑了個位置。

向茄坐在背靠門的位置，李陌大咧咧坐到對面，叫了一壺茶和點心。

向茄下意識地摸了摸右邊耳朵，笑著回答，“想打個耳洞。”

李陌註意到，這姑娘眼睛黑，像戴了美瞳，笑起來特甜特可愛。也跟著忍不住笑了，“打耳洞，你可以找你駱叔叔。”

向茄眨了眨眼睛，順勢問道：“我以為你會說你自己。”

李陌不太好意思的樣子，“穿刺很覆雜，因為涉及到人體構造，學問很大，跟紋身不一樣，我懶嘛，就挑簡單的學了。”

“那看來駱叔叔很厲害？”向茄問。

“那可不是一般的厲害，不過他最牛逼的不是這個。”

向茄來了興趣：“是什麽？”

“他紋身也很厲害，很會設計，畫畫特別棒，你看過他畫畫的嗎，哦，你肯定沒看過，改天讓你見識一下，哎，有些人啊，天生就是有想象力，有創造力，有藝術細胞，跟我們這種混飯吃的不一樣，我師父老說我懶，沒前途。”

“你也別這麽說，”向茄說，“你也很厲害啊。”

李陌眼睛一亮，“你看出來了？”

向茄認真點了點頭。

“是什麽？”

向茄想了想，“我覺得你很善良，很聰明，而且很有自我認知。”

李陌擺擺手，“你這還不如不誇呢。”

“我說真的，”向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繼續說，“你的口才很好，適合當演說家。”

“看你這麽說的，我這還得改行。”

說完兩人都笑了。

“對了，”李陌說，“你要真找你駱叔打的話，待會兒等他過來就直接說。”

向茄：“我有點怕疼，要先做一下心理準備。”

說完她軟軟笑了笑。

李陌比了個OK：“理解。”

又問：“怎麽就想到要打耳洞？”

向茄低下頭，摩挲著杯子，無意識地舔了舔嘴角，輕輕開口：“想以不一樣的形象迎接新學年。”

李陌看了看她的穿著，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其實你可以從穿著開始入手。”

他很認真想了想，“改天抽個時間，你陌哥帶你買幾件好看的。”

“不過，”話到這邊，李陌想起來，“要論衣品，你駱叔的審美在我之上，到時候叫上他幫你參考參考。”

說者無心。

向茄楞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捏緊杯子，停頓了幾秒，慢慢地點了兩下頭，露出一個治愈的笑：“好，謝謝陌哥。”

李陌把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有我聯系方式，你先加一下我的扣扣。”

正聊著，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向茄對面的李陌擡手打招呼：“來了，坐這兒。”

向茄下意識看了一眼，發現李陌指的位置是她旁邊。

身後有人走近，氣息挨近。是和昨天晚上一樣的，很淡的一股清香味，莫名好聞。

他今天穿了一件和這香味氣質很搭的白襯衫。

向茄垂著頭，落入眼簾的是線條流暢的手腕，袖口被他隨意地翻折著。

再往下，修長的手指，手背指骨微微凸起，膚色很白，不說話的時候，有股禁欲的氣息撲面而來。

向茄很快收回視線，身體往旁邊挪了一下，擡起頭，看到一雙漆黑澄明，眼底帶著光的眼睛。

他的眼型很好看，眼尾狹長，眼睛大而傳神，低垂著眼的時候，眼底泛著點點光亮。

美目也不過如此。

男人在旁邊落座，向茄收回了神。

他動作熟練地拿起杯子燙了一下，動作之間，像是不經意掃過旁邊。

視線與她相接一瞬間，男人眼睛微彎，笑容牽動嘴角梨渦，甜中帶著點兒漫不經心。

然後動作慢下來，身體往她這邊幅度極小地靠了靠：“不認識我了？”

向茄腦袋一空，正想著要叫他什麽稱呼比較中肯，昨晚的叔叔有點調侃的意思，不太正經的樣子。

卻聽到男人下一句，帶著懶洋洋的腔調說道：“現在的小朋友都這麽沒禮貌嗎？看見叔叔也不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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