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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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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萱草堂,香橙迎出來,道:“姑娘才走,姑奶奶那邊就打發人送東西過來。”

盧慧嫻並沒有提起這個事,念珠也沒說,黛玉就問:“是單給我的還是老太太奶奶們都有。”

香橙笑道:“是單給姑娘的。”

難怪,黛玉點頭道:“什麽東西?”說著,一面脫木屐,一面往廊檐下看,見空空的,道:“都提進去了?”

香橙也往廊檐下瞧去,笑道:“正有笑話說給姑娘聽呢,方才我們都在屋裏,也不知道下雨了,它們兩個倒叫起來,嚷著要進屋。”

聽言,黛玉臉上才有了笑,又問:“在後面?”

香橙道:“下了雨,寒氣下來,冷得很,它們哪裏肯,姚黃提她屋裏去了。”又說:“你們從外面回來,一身的寒氣,趕緊進屋。”

進來除了鬥篷,香橙雙手捧著一個樟木金泥小匣子過來,把鎖向著黛玉,道:“重得很,拿著沈手,也不知是什麽東西。”

黛玉越發禁不住,紅綃笑著接過去,香橙順手把鑰匙也給了她,道:“打開瞧瞧,也不知是什麽寶貝,叫我也開開眼。”

紅綃就看黛玉,黛玉拿帕子掩著嘴兒,微微點頭,紅綃就站著開了鎖,沖著黛玉打開蓋子。

黛玉往裏一瞧,滿滿一匣子的東西,也難怪沈手。

香橙也伸著脖子瞧,只覺滿眼金光閃爍,竟不知是什麽東西。頓時揉著眼睛,道:“這是什麽寶貝?”

黛玉自匣子裏拿出來,占了滿匣子,其實不過兩樣東西,一串項鏈,一串手串。

香橙拉著項鏈瞧了又瞧,道:“姑奶奶怎麽送兩串玻璃過來,咱們家裏還能少了這些?”又說:“倒也別致,咱們就沒人想著拿玻璃做這些個。”

黛玉頓時笑出聲,道:“虧得你整日說嘴,也有打嘴的時候。”

紅綃仔細些,這東西雖和玻璃一樣透明,卻更通透些,也有些印象。想了會子,方才想起來,便向黛玉道:“這是從南洋來的金剛石罷?”

從前賈敏有幾件金剛石做的首飾,在燈光下會泛出七彩的光芒。貴族夫人們愛玉的多,獨賈敏最愛這金剛石,常常佩戴。當日盧慧嫻和林珗定親,她把一串項鏈親手給了盧慧嫻,那一對簪子是在盧慧嫻進門後托付給她的,陳氏進門時,盧慧嫻就給了她,還有一對耳環和一個手串、一個腳串,都留給了黛玉。

紅綃那時年紀小,卻還記得些兒。

黛玉也想起賈敏,楞了會兒,方才緩緩點頭,道:“是,”又笑著說:“南洋過來的東西多從廣州上岸,從前娘那幾件就是廣州的行商帶過來的。別的夫人都嫌出挑,都不要,娘說二哥喜歡玻璃做的小東西,但玻璃易碎,也不敢給他,說這個東西倒結實,只花了十兩銀子。東西不貴,卻費了不少心思,找了不知多少匠人,才想法子磨出來打造了那幾樣。”

看著手中的手串,和賈敏留給她的那件差不多,棗核大小,磨出細細小小的棱面,用小金環連接。項鏈也是一樣的,就是略微大些,下面是用六塊卵形湖藍色的和一塊圓形紅色的用金絲纏成花樣做的墜子。

黛玉摩挲著,向紅綃說:“一會子咱們去後面找找,娘給我的幾件也不知擱哪裏了。”

恐怕她想起賈敏傷心,平日裏翻曬賈敏留給她的嫁妝,也都是瞞著悄悄的做。黛玉也一直不曾提起,這快十年了,忽然又提起來,一向穩重的紅綃也有些不知所措。楞了半響,才說:“這下雨天……”

就是黛玉自個兒,也不知是怎麽回事,看到這兩件東西,就特別想賈敏,想看看她留給自己的那些東西。紅綃攔著,她反而越發急切,甚至隱隱後悔,她竟避了這麽多年,連身邊的人也都不敢提起賈敏,想及此,越發羞愧,道:“不礙的,我就是想看看。”

紅綃也不敢硬攔著,若是黛玉就此看開了,反而是一件好事,遂道:“那我去拿鑰匙。”

香橙也怔住了,見紅綃真個去拿鑰匙,更覺不可思議,忙忙跟上去,三步並作兩步走,扯著紅綃的胳膊,小聲道:“要不要和大奶奶說一聲。”

紅綃搖頭,道:“我白眼瞧著,姑娘倒似想開了。”香橙仍是不大放心,但紅綃做事向來得黛玉的心意,她便是覺著不妥,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庫房就在後面一進院子裏,兩邊有抄手游廊,連傘也不用。

賈敏留給她的,除去一部分嫁妝,還有她為黛玉預備的嫁妝,還有這些年黛玉得的物件,以及進京這幾年盧慧嫻又陸陸續續添的,足足放了兩個房間,其中,光各樣的擺設就占了一間房。

一行人就直接去了另一間屋子,這間屋子全是箱子,足有二三十口。黛玉還是頭次進來,不免怔住。

紅綃道:“東西多,一時也記不起來放在哪個箱子裏。”一面說,一面指著箱子,說樟木的箱子放什麽,楠木的箱子又是放什麽,末了問:“姑娘要不要瞧瞧?”

黛玉搖頭,道:“今兒晚了,改天罷。”

今兒下雨,其實不適合開箱子,紅綃還真怕黛玉進來了都要看。聽言,松了口氣,道:“那就費不了多少事,才我看了冊子,是放在樟木箱子裏頭。樟木的箱子共有十六個,不過太太留下的只有三個,別的都是大奶奶後來添的。這個箱子裏放著首飾和些小擺件,那兩個一個放的皮毛,一個放的料子。大奶奶說,這是太太的意思,再好的料子放久了也都腐朽了,只這幾樣是難得的好料子,才留下來。”

一面說,一面就走過去查看幾口樟木箱子,兀自就選了一個開了,放的是皮毛,最上面就是一張白狐皮子。

見她看過去,紅綃就拿出來,道:“這個難得,更難得的是有兩張,卻也教人為難,不知做個什麽好。”

見她還要往下翻,連忙擺手,道:“罷了。”

紅綃就鎖了,走了幾步,打開另一個,卻是滿箱子的布料,紅綃自個兒笑起來,道:“通共三個箱子,我就開錯了兩個。”就鎖了,旁邊的那個,卻是一箱子的小匣子。

黛玉聽著這話這話裏別有意味,仔細打量了紅綃開的那三個箱子一番,又看別的樟木箱子,就覺出不同來。

見黛玉打量箱子,香橙道:“太太留的幾口箱子都是早年打的,有些年數了,色要深些。那時時興琺瑯,太太不愛花哨的東西,只在邊角刻了折枝花紋。別的都是進京後添的,顏色也淺,都是時新的樣子,四壁都刻了花紋。”

黛玉點頭,那面紅綃已取了一個匣子打開。

看了一半方才找著,見時間還早,索性就把剩下的都瞧了一遍,選了兩個小擺件,道:“把那個白菜換下來,拿個盒子裝著,明兒鳳姐姐來給她。”

從庫房出來,天已經黑了,黛玉便問時辰,香橙從袖子裏掏出懷表,打開對著燈光看,道:“才申初三刻,怕是要下大雨,黑得這樣早。”

雨已經停了,卻起了風。

剛進房裏,就有老太太打發婆子過來說讓在屋裏用飯,不必過去。黛玉想著迎春的事,打算去盧慧嫻那邊。想了想,還是沒去。

她這會子巴巴過去,就為見見佘婆子,倒似不信盧慧嫻。

也不知盧慧嫻做了什麽,孫家讓了一步,定的是頭七出殯,正好是重陽,便瞞不了老太太。

就是盧慧嫻聽了都受不了,何況是老太太這樣上了年紀的人。盧慧嫻就把孫家原定於初五出殯的事隱下不提,便是如此,老太太也生了好大一場氣。

重陽那天,請了柳湘蓮一家來家裏過節,早上張鳳娥領著兩個孩子就先到了。

盧慧嫻迎了他們進來,方才換衣裳去孫家。

老太太問起柳湘蓮,說是還沒來,就說:“他一個在家裏做什麽?”

張鳳娥笑道:“老爺和大哥二哥都不在,他早些過來也無趣,說了晚些和大哥一起回來。”

老太太想一想,倒也是,便不再說什麽,回頭就拉著馥姐兒和安哥兒問話,說沒兩句,安哥兒就鬧著要去園子。

張鳳娥就呵斥安哥兒,黛玉笑著拉住她,道:“安哥兒老實,定然想不到,必是鳴兒起的頭。”一面說一面看向林鳴。

林鳴倒也鎮定,眼光卻躲閃著不敢看黛玉,分明是心虛。

老太太也笑,橫了他一眼,命奶嬤嬤抱他們去暖閣玩,道:“這會子冷,我叫人去收拾,中午咱們在園子裏吃飯。”又說:“你大些,多讓著安哥兒。”

馥姐兒倒是隨了柳湘蓮,一身的傲骨,偏安哥兒隨了他外祖母,老實得厲害。張鳳娥整日操心,恨不能把兩個人揉到一起再分開。

聞言,笑道:“我從前也沒這樣老實。”這確實是實話,若張鳳娥老實,還能在陳氏手底下活命,甚至讓張老爺發現陳氏的作為?

老太太笑道:“老實也有老實的好,若真像他老子,就有得你操心了。”

即便柳家沒落了,但家資豐厚,即便柳湘蓮什麽也不做,也足夠他享樂一輩子,偏他就愛唱戲。不然,哪裏有尤三姐這回事,又哪裏會在脫罪後被人拿出來彈劾,讓慶和帝說不得話,以致到於今還沒有著落。

張鳳娥笑笑,沒接老太太的話。

柳湘蓮這個行為,在外人看來,確實是自跌身份,自毀前程,但張鳳娥半點也不在意。對一個女人而言,最要緊的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柳湘蓮給了她,這就夠了。她並不貪心的,只求一生安康,兒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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