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姜芳從門口探進頭問道。

“沒事，我三叔說醉話呢！”楊曉桐知道一提到姐姐，姜芳肯定傷心，只得勉強笑道，“他說他不想結婚。”

“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不結婚哪成，雖說劉繼軍跟那徐寡婦做了缺德事，但那劉春花卻是個好姑娘，人壯實，性子又好，若是真的能嫁給你三叔，倒是咱們家賺了！”這些年姜芳沈浸在失女的痛苦中，也不是沒有怨過楊進偉，但她天生善良，加上時間久了，對楊進偉的怨氣也就沒那麽深了，再說當年他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也不能全怪他。

“我是真的服了你們了，明明知道劉家行事如此齷齪，還願意跟他們家結親。”楊曉桐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扶額道，“結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族的結合，就沖劉家那名聲，你們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前世劉春花嫁過來受的委屈，歷歷在目。

楊曉桐決定怎麽著也得攪黃了這門親事，也算還了當年劉春花對她娘悉心照顧的人情了。

“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個啥？”姜芳見女兒竟然對這門親事很是反對，哭笑不得道，“你別忘了，你三叔腿腳不利索，劉家願意讓劉春花嫁過來，你奶當然高興了，再說了，劉家名聲不好，大不了你不嫁過去就是了，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劉春花嫁過來就是咱老楊家的人，誰還在乎她後娘和侄子的那些爛事。”

楊曉桐：“……”

楊進偉小睡了一會兒，很快醒了酒。

姜芳留他吃午飯，他怎麽也不肯，一瘸一拐地起身回家，楊曉桐趁機跟了出去，冷不丁問道：“三叔，當年我姐姐是怎麽丟的，你剛剛喝醉的時候說不是你，那是誰？”

都說酒後吐真言。

她覺得姐姐的事情，像是另有隱情。

楊進偉微楞，瞇著發紅的眼睛斜睨了楊曉桐一眼，噴著酒氣道：“醉話你也信，小姑娘家家的瞎打聽什麽，告訴你哈，別跟你娘亂說，這些年我他媽日子也不好過。”說著，快走幾步，迅速地回了老屋，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片刻老屋傳來陳增香的埋怨聲，“又去喝酒了，喝死算了……”

飯菜很是豐盛。

楊曉桐卻吃得索然無味，前世這個時候她沒有回家，也沒碰到過楊進偉醉酒，現在看來要想找到姐姐，關鍵還是在楊進偉身上，她不明白，到底是誰讓楊進偉這麽多年不敢說出真相，是楊月蘭還是其他人？

“曉桐你快吃啊！”姜芳見女兒心不在焉的樣子，一個勁地往她碗裏夾肉，她知道女兒在學校吃不好，倒是省吃儉用的買回來這麽多東西給她，讓她很是心疼。

“娘，您吃，我不怎麽餓。”楊曉桐匆匆扒了碗裏的飯，眼前又冷不丁浮現出前世劉春花那張憔悴無比的臉，事情得一件一件地做，姐姐的事情來日方長，還是先顧眼前的，她不能讓劉春花嫁給楊進偉，想了想，她放下碗筷就往外走：“娘，我出去轉轉，很快就回來了！”

她決定去找劉春花，好好勸勸她。

因為擔心碰到劉繼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楊曉桐便去門市部買了一毛錢的糖果塞給鄰居小孩狗子，讓他去把劉春花從家裏叫出來，狗子拿了糖，興沖沖地去了劉家，把劉春花喊了出來。

見了楊曉桐，劉春花快走幾步，摳著指甲問道：“你，你找我？”

“你真的願意嫁給我三叔？”楊曉桐開門見山地問道。

劉春花個子高，模樣也耐看，一笑，兩個小酒窩，除了反應有些慢，的確是莊稼人夢想的那種女人。

“我嫂子說，找個本村的，日後也好有個照應。”劉春花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垂下來，妥妥一個鄰家女孩的模樣。

想到前世她的慘狀，楊曉桐認真道：“我奶不是個好相處的，我叔腿不好，還成天吊兒郎當的，你確定你嫁過來會幸福？”

劉春花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其實她在家裏的日子也不好過，嫂子和侄子的醜事鬧得滿村都是，對她也是一種煎熬，她雖然生性木衲，但並不代表她沒有喜怒哀樂，她只是想逃離那個家，遠離家裏那些煩心事。

“可是我嫂子已經答應了，她說我只要好好跟你三叔過日子，他就會對我好。”劉春花越說越臉紅，絞著衣角道，“我知道你奶不是個好相處的，但是你娘和你大伯娘能嫁，我也能嫁。”

楊曉桐知道跟她說不通，也懶得再問，轉身去小賣部買了兩盒大前門，徑自去了村南頭的王大仙王貴榮家。

王貴榮之前在生產隊的時候是個放羊倌，80年代單幹以後，自家也養了一群羊，自己給自己當羊館，卻不想有一年下了一場特大的暴雨，當時正在山上放羊的他連同羊群被沖散了，為了救一只小羊，他不小心跌下了山谷，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

醒來後的王貴榮雖然斷了一條腿，卻也通了醫術和神靈，專門給人在家接骨看病算命占蔔，是十裏八鄉很有名的大仙，在村裏更是享有盛譽，家裏但凡有紅白喜事，都少不了他。

報酬通常是煙酒或者是點心。

王貴榮的孫子王金輝跟楊曉桐是初中同學，畢業後沒有繼續讀書，而是跟著他爸開貨車給工地上拉貨，家裏的日子很是殷實。

王金輝得知楊曉桐來找他爺爺算命，咧嘴笑了笑，望了望他爺爺住的東耳房，低聲道：“曉桐，我初中生都不信，你堂堂市一中的高材生怎麽還信這個啊！”

雖然他爺爺通神靈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生，對當年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

但他從骨子裏卻是一點不信的，對他爺爺給人算命這事，他都是當笑話看的。

至於接骨，實際上是他家祖傳的一點技藝，他爺爺從小就跟著老輩人學過，而不是無師自通。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信就行。”楊曉桐笑笑，隨口問道，“你最近給哪裏送貨？”

“我最近沒出去，在南源市一個工地上開鏟車。”王金輝很是健談，索性一古腦地告訴楊曉桐，“咱們南源市政府要在龍湖公園那邊蓋一批商品房，聽說開發商是帝都那邊來的，說是要搞什麽預期銷售，你說這不是胡鬧嘛，房子還沒動工，就給人看個樓盤模型，誰敢買啊！”

“這麽說，現在就可以去買房子了？”楊曉桐有些驚訝。

據她所知，龍湖小區應該是九五年年底才開始開盤銷售的，當時開盤價是八百元，之所以她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當時跟她一起在帝都打工的南源老鄉無意間說過這麽一嘴，但她卻不知道還有預期銷售這一說。

“是的，聽說只要交上一萬塊錢押金，就能享受八折優惠。”王金輝見她問得認真，忍俊不禁道，“怎麽？你要買房子？”

“隨便問問，我哪有那麽多錢。”楊曉桐聳聳肩，掀簾進了屋。

心裏暗忖，八折優惠的話，也就是說現在付一萬塊的訂金，就是六百四十塊錢一平米，按一百平米算，也才六萬多，簡直不要太便宜。

這樣的機會她自然不會錯過。

屋裏有些昏暗，窗戶上掛著一道臟兮兮的窗簾，王榮貴盤腿坐在炕上，炕前還有一個中年婦女正無比虔誠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仙，既然他倆八字合，那為啥還要等到臘月才能結婚？”

“爺爺好。”楊曉桐小聲上前打著招呼。

王貴榮黯淡無神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面無表情地指指炕沿，楊曉桐會意，依著炕沿坐下來，斑駁不平的地面，落滿灰塵的寫字臺，掉漆的紅木櫃子，墻上搖搖欲墜的黃銅鏡子，整個屋子給人一種神秘的窒息的感覺，讓人心生敬畏。

“他倆都喜六月和臘月，現在六月都過了，當然要等臘月了。”王貴榮滿臉凝重地在手上掐算了一番，沙啞道，“不光要選臘月，日子也要往後靠，最好是月底那幾天。”

他的聲音很是低沈，像是勉強從嗓子裏擠出來的一樣。

在幽暗的房間裏，有些毛骨悚然。

那女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王貴榮這才轉過身來問楊曉桐：“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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