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瓷龍（萬妖窟4）
關燈
小
中
大
柳浪吹鶯啼,湖光山色潤筆。
她擡起素手，聚精會神於面前這一方宣紙。
對面的老頭子歪著頭看她寫字。
他咂摸咂摸嘴唇：“不錯嘛小丫頭，還是有那麽幾分天賦嘛。”
淩霄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如今誰也看不出她是什麽出身——老頭子把她教養得很好。
淩揚清興致來了，在瀲灩湖山中瞇起眼睛,道：“小丫頭,來畫畫。”
淩霄不太會作畫,於是她便只在淩揚清身側伺候，說是作為仆從伺候，不如說是更像師生……亦或是父女。
她來了淩府半年了，也清楚面前這位大人，並非那等貪好美色之輩，或許狡詐不是什麽好人，但卻對她可以稱得上是寬厚相待，甚至於,極其擡愛。
她不明白這擡愛來源於何處,是因為他的學生，還是因為可憐她？
但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種不需要付出過往那些努力,那些交換，就能得到的善意。
她想,有花攀緣巨木,也有花不會選擇這樣做。
淩揚清很尊重她,她不想見許安瀾,淩揚清便替她回絕，她也樂得清靜。
“丫頭,你瞧，好看嗎？”
墨色淋漓中，有一張嬌憨的美人面,她手握美人扇，露出一邊斜飛慵懶的眼眸，素紗輕輕搭在她腕子邊，臂上有一對金釧。
淩霄點頭：“好看。”
淩揚清喟嘆一聲。
“這是夫人嗎？”淩霄多了句嘴。
淩揚清詫異地看她一眼，她便又低下頭去，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什麽不該問的。
但是耳畔只聽見淩揚清欣慰的笑聲：“不錯，我就等著你問呢。”
“你這丫頭，看著有問必答，其實從來不說自己心裏想著什麽。”
“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我一直等著你多和我說說話呢。”
淩霄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默了默後道：“多說無益。”沒人理解，沒人想聽，沒人感同身受。
淩揚清笑了笑：“丫頭啊，你怎麽知道多說無益？你瞧，你來了淩府，大家都喜歡你。”
那是因為淩府的仆從不知道她的來歷。淩霄下意識想要反駁，但是看著老者那雙亮得很的眼睛，她到底沒說，只是又垂下了頭。
你不告訴他們我的來歷，不也是因為覺得……我不光彩？
淩揚清似乎聽得見她內心的聲音似的，一雙手溫和地拍拍她的肩膀：“起來，孩子。”
淩霄聽從了他的話，起身，順手斟茶。
淩揚清溫和道：“多謝。”
淩霄不太習慣，局促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可想讀書？”淩揚清卻拉住她的手。
淩霄被嚇了一跳：“讀書？”
“大人已經在教我習字……”她抿唇，“淩霄不敢妄言。”
淩揚清無奈道：“你不喜歡讀書？”
他放緩了聲調：“那我便不教你習字了。”
淩霄下意識擡頭想說什麽，卻還是咽進了嘴裏。
淩揚清含笑看著她。
她悶聲道：“我喜歡讀書寫字。”
“我近來在朝中事務冗雜，怕是不能全心全意教你。你可有意，去書院念書？”淩揚清俯身問她。
淩霄擡起眼，眼眸裏都是不解：“大人，您說書院？書院不收女學生。”
淩揚清嘆口氣：“你總得多出去看看。多和人來往。”
淩霄本就是長袖善舞的人，但是在淩府待得久了，反而越發沈默起來。
淩霄知道他的擔憂，但是她還是怕，怕自己顯得輕浮孟浪，墮了大人的名聲。
她將話一五一十告知了淩揚清，淩揚清卻被她逗笑了，道：“丫頭，你可知道外頭是如何編排我的？”
“說我淩揚清是個奸臣，奸佞之輩。”
他哈哈笑起來：“我沒有名聲的。”
“而且送你上學，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
“不一樣的，”淩霄搖搖頭，“大人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而且我是個青樓出身的女子……”
淩揚清正色道：“這算什麽？有什麽不一樣的？”
他伸出手指了指畫卷上的女子：“你看，她也讀書。”
畫卷上的女子手中握著書卷，渾身也是一股子清新淡雅的文氣。
淩霄道：“她是貴族女子，同我不一樣的。”
她憂慮地望著淩揚清，覺得他可能過分天真了——但她又覺得很正常，這就是貴人，不知道愁滋味的，正如那一年的許小少爺，不知道那個烤鴨對她的意義，知曉那個意義的小二，卻選擇了把那只烤鴨吃掉。
淩揚清樂了，一拍腿：“你怎麽知道她是貴族女子？”
“我告訴你，她就是個賣燒餅的燒餅娘！”他樂呵呵道，“她就是用燒餅，敲開了書院的大門！”
他眉飛色舞給她講述了一段堪稱離奇的故事，大抵就是個燒餅娘，自小愛讀書，一腔熱情頭鐵闖書院的故事，後來她又開辦了一家專門教小孩子讀書的私塾，收學生男女不忌的那種。
淩揚清說得口幹舌燥，淩霄給他又倒杯茶。小老頭笑瞇瞇道：“所以說，這是有先例的，你怕什麽。”
淩霄皺眉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個什麽書院……大人，你不能欺負我讀書少。”
淩揚清不依不撓道：“這我沒騙人啊，確實是有的……”
“只是後來，燒餅娘得了重病。”
“沒有先生，沒有學生的小書院，就沒咯。”
湖水生波，浪澤綿延。
“沒有了嗎？”淩霄喃喃道。
淩揚清還是將淩霄送進了書院裏，淩霄坐在同學中，分外局促不安。
她年紀比在座的男孩子都大了不少，小男孩們都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姐姐。
稀奇，真稀奇，書院裏來了個女的，還是個年長的漂亮姐姐。
男孩子們在淩霄的美貌面前保持了安靜和聽話。第一天下學的時候，淩霄坐上馬車，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淩揚清今晚在府邸裏設宴喝酒，據說是和幾個同僚商量正事。他在紫藤花架下招招手，淩霄的腳步便快起來了，最後，她咬住唇，小跑了過去。
淩揚清呵呵直樂，告訴她今晚不要隨便出來。
淩霄明白他的意思。
她點點頭，進了屋子，把先生布置的作業拿出來，規規整整一筆一畫地寫，寫到手腕酸了，她也沒有停下。
燒餅娘可以，她也可以吧。
風影簌簌浮動，點上油燈的時候，她才聽見院子外面的喧囂，她蹙眉，想，也許是客人到了。
小桌上早已經擺好了飯食，她便放下筆墨，心下輕松地扒飯。
身側的侍女們都沒發現，她心情愉悅的時候，兩只會微微發顫的腳。
她走到門口，對著那水榭張望。
水榭裏歌聲肆意，暗香疏影，隱約可以看見美人在其中舞蹈，她慢慢放下紗簾，心裏不知為何不太舒服。
“大人今日約了哪些貴人？”她漫不經心地問她身側的侍女。
“據說是吏部的石大人還有翰林院的許大人，其餘的，我也不知道了。”
石大人，她見過的。是老頭子的好朋友，二人時常一同喝茶品茗，石大人為人也溫厚，待她不錯。
不過，許安瀾？她幾不可查地蹙眉。
真是難得。淩揚清將許安瀾安排在這種會晤上。
楞楞想了一會今天學的字形，她對著夜空發了會兒呆，笑了笑。
倘若這是一場夢，那她再也不願意醒來。
看著夜深了，她也倦了，心想著明日的書院之旅，不禁再度勾起了唇角——她其實有很多想和淩揚清說的，比如同桌的小男孩送了她一只上號的狼毫筆啦，先生誇獎她學識淵博啦……可惜今日他沒時間。
她掩蓋上窗戶，正準備走到床榻邊，就聽見破空的風聲。有人驚叫：“刺客！有刺客！”
淩霄頓時心中慌張，想起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必定是跑不快的，於是提著裙子就往院子外面沖。
她也說不準自己為什麽會有這一腔孤勇，她怕極了老頭子死……
老頭子死了，她就又變成了那個淩霄。那個空空如也的淩霄。
直到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了亭子裏，猛地拉開簾子，橫飛的血液濺上她眼角，她呆呆望著面前這一幕。
刺客的長劍，穿透了那位平日笑起來暖洋洋的石大人的胸膛。
石大人睜大了眼睛，口中溢出鮮血，死死定住的目光一轉一轉地，看向了她。
她捂住嘴唇抑制住那一聲即將破開喉嚨的尖叫。
座中的人卻毫無意外之色，淩揚清甚至叫了她一聲：“丫頭，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於是大家睽睽眾目都望著她。
大家都如此泰然自若，讓她看起來分外像是一個笑話。她抖索著手腳，總算感受出來一點不對味，放下簾子就調轉過身要走。
奈何許安瀾第一個叫住了她：“淩霄。”
隨後便是來自淩揚清的一聲：“丫頭，留著，伺候。”
那平日裏溫暖的一聲丫頭，在如今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也沾染上了一絲血腥氣。
她滯在原地，強顏歡笑地對著被風吹動的簾子：“什麽事？”
“終於把這石老頭殺了。”他語氣中帶著一絲她陌生的殺意。
周遭的人都附和他：“不錯，這清黨人著實是太多事了！”
“早就該殺了。”
有人打趣兒：“淩大人，聽聞你和石大人關系很好啊……”
淩揚清冷笑一聲，這一聲冷笑著實表明了他對於這個人的態度。
“淩霄。進來。”淩揚清吩咐她，“來，給諸位貴人倒酒。”
大家都早有聽聞他收了個年輕女子進了府中，此時紛紛不懷好意地說些話來磋磨他，一時間，座中的氣氛竟然顯得分外輕松暢快。
而石大人死不瞑目的屍體還在她足踝邊。
她努力遏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
淩揚清聲音變得淩厲：“淩霄？”
她閉上眼睛，控制自己心頭的恐懼。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外頭的人也許沒有說錯。淩揚清就是個奸佞鼠滑之輩，心狠手辣，是國師的走狗。
淩揚清還是似笑非笑：“淩霄？滿上。”
他眼神太過於可怖，讓淩霄不經意打了個寒戰：“是，大人。”
她真懷疑，自己給這一群貴人倒酒，會不會被誰一記暗劍就給抹了脖子。
畢竟，她好像撞破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老頭子笑盈盈：“來，上前來。”
她瞥見他身側的匕首，身軀僵硬地走上前去：“大人，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0520:59:55~2020-07-0623:14: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嶼燈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她擡起素手，聚精會神於面前這一方宣紙。
對面的老頭子歪著頭看她寫字。
他咂摸咂摸嘴唇：“不錯嘛小丫頭，還是有那麽幾分天賦嘛。”
淩霄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如今誰也看不出她是什麽出身——老頭子把她教養得很好。
淩揚清興致來了，在瀲灩湖山中瞇起眼睛,道：“小丫頭,來畫畫。”
淩霄不太會作畫,於是她便只在淩揚清身側伺候，說是作為仆從伺候，不如說是更像師生……亦或是父女。
她來了淩府半年了，也清楚面前這位大人，並非那等貪好美色之輩，或許狡詐不是什麽好人，但卻對她可以稱得上是寬厚相待，甚至於,極其擡愛。
她不明白這擡愛來源於何處,是因為他的學生，還是因為可憐她？
但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種不需要付出過往那些努力,那些交換，就能得到的善意。
她想,有花攀緣巨木,也有花不會選擇這樣做。
淩揚清很尊重她,她不想見許安瀾,淩揚清便替她回絕，她也樂得清靜。
“丫頭,你瞧，好看嗎？”
墨色淋漓中，有一張嬌憨的美人面,她手握美人扇，露出一邊斜飛慵懶的眼眸，素紗輕輕搭在她腕子邊，臂上有一對金釧。
淩霄點頭：“好看。”
淩揚清喟嘆一聲。
“這是夫人嗎？”淩霄多了句嘴。
淩揚清詫異地看她一眼，她便又低下頭去，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什麽不該問的。
但是耳畔只聽見淩揚清欣慰的笑聲：“不錯，我就等著你問呢。”
“你這丫頭，看著有問必答，其實從來不說自己心裏想著什麽。”
“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我一直等著你多和我說說話呢。”
淩霄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默了默後道：“多說無益。”沒人理解，沒人想聽，沒人感同身受。
淩揚清笑了笑：“丫頭啊，你怎麽知道多說無益？你瞧，你來了淩府，大家都喜歡你。”
那是因為淩府的仆從不知道她的來歷。淩霄下意識想要反駁，但是看著老者那雙亮得很的眼睛，她到底沒說，只是又垂下了頭。
你不告訴他們我的來歷，不也是因為覺得……我不光彩？
淩揚清似乎聽得見她內心的聲音似的，一雙手溫和地拍拍她的肩膀：“起來，孩子。”
淩霄聽從了他的話，起身，順手斟茶。
淩揚清溫和道：“多謝。”
淩霄不太習慣，局促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可想讀書？”淩揚清卻拉住她的手。
淩霄被嚇了一跳：“讀書？”
“大人已經在教我習字……”她抿唇，“淩霄不敢妄言。”
淩揚清無奈道：“你不喜歡讀書？”
他放緩了聲調：“那我便不教你習字了。”
淩霄下意識擡頭想說什麽，卻還是咽進了嘴裏。
淩揚清含笑看著她。
她悶聲道：“我喜歡讀書寫字。”
“我近來在朝中事務冗雜，怕是不能全心全意教你。你可有意，去書院念書？”淩揚清俯身問她。
淩霄擡起眼，眼眸裏都是不解：“大人，您說書院？書院不收女學生。”
淩揚清嘆口氣：“你總得多出去看看。多和人來往。”
淩霄本就是長袖善舞的人，但是在淩府待得久了，反而越發沈默起來。
淩霄知道他的擔憂，但是她還是怕，怕自己顯得輕浮孟浪，墮了大人的名聲。
她將話一五一十告知了淩揚清，淩揚清卻被她逗笑了，道：“丫頭，你可知道外頭是如何編排我的？”
“說我淩揚清是個奸臣，奸佞之輩。”
他哈哈笑起來：“我沒有名聲的。”
“而且送你上學，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
“不一樣的，”淩霄搖搖頭，“大人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而且我是個青樓出身的女子……”
淩揚清正色道：“這算什麽？有什麽不一樣的？”
他伸出手指了指畫卷上的女子：“你看，她也讀書。”
畫卷上的女子手中握著書卷，渾身也是一股子清新淡雅的文氣。
淩霄道：“她是貴族女子，同我不一樣的。”
她憂慮地望著淩揚清，覺得他可能過分天真了——但她又覺得很正常，這就是貴人，不知道愁滋味的，正如那一年的許小少爺，不知道那個烤鴨對她的意義，知曉那個意義的小二，卻選擇了把那只烤鴨吃掉。
淩揚清樂了，一拍腿：“你怎麽知道她是貴族女子？”
“我告訴你，她就是個賣燒餅的燒餅娘！”他樂呵呵道，“她就是用燒餅，敲開了書院的大門！”
他眉飛色舞給她講述了一段堪稱離奇的故事，大抵就是個燒餅娘，自小愛讀書，一腔熱情頭鐵闖書院的故事，後來她又開辦了一家專門教小孩子讀書的私塾，收學生男女不忌的那種。
淩揚清說得口幹舌燥，淩霄給他又倒杯茶。小老頭笑瞇瞇道：“所以說，這是有先例的，你怕什麽。”
淩霄皺眉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個什麽書院……大人，你不能欺負我讀書少。”
淩揚清不依不撓道：“這我沒騙人啊，確實是有的……”
“只是後來，燒餅娘得了重病。”
“沒有先生，沒有學生的小書院，就沒咯。”
湖水生波，浪澤綿延。
“沒有了嗎？”淩霄喃喃道。
淩揚清還是將淩霄送進了書院裏，淩霄坐在同學中，分外局促不安。
她年紀比在座的男孩子都大了不少，小男孩們都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姐姐。
稀奇，真稀奇，書院裏來了個女的，還是個年長的漂亮姐姐。
男孩子們在淩霄的美貌面前保持了安靜和聽話。第一天下學的時候，淩霄坐上馬車，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淩揚清今晚在府邸裏設宴喝酒，據說是和幾個同僚商量正事。他在紫藤花架下招招手，淩霄的腳步便快起來了，最後，她咬住唇，小跑了過去。
淩揚清呵呵直樂，告訴她今晚不要隨便出來。
淩霄明白他的意思。
她點點頭，進了屋子，把先生布置的作業拿出來，規規整整一筆一畫地寫，寫到手腕酸了，她也沒有停下。
燒餅娘可以，她也可以吧。
風影簌簌浮動，點上油燈的時候，她才聽見院子外面的喧囂，她蹙眉，想，也許是客人到了。
小桌上早已經擺好了飯食，她便放下筆墨，心下輕松地扒飯。
身側的侍女們都沒發現，她心情愉悅的時候，兩只會微微發顫的腳。
她走到門口，對著那水榭張望。
水榭裏歌聲肆意，暗香疏影，隱約可以看見美人在其中舞蹈，她慢慢放下紗簾，心裏不知為何不太舒服。
“大人今日約了哪些貴人？”她漫不經心地問她身側的侍女。
“據說是吏部的石大人還有翰林院的許大人，其餘的，我也不知道了。”
石大人，她見過的。是老頭子的好朋友，二人時常一同喝茶品茗，石大人為人也溫厚，待她不錯。
不過，許安瀾？她幾不可查地蹙眉。
真是難得。淩揚清將許安瀾安排在這種會晤上。
楞楞想了一會今天學的字形，她對著夜空發了會兒呆，笑了笑。
倘若這是一場夢，那她再也不願意醒來。
看著夜深了，她也倦了，心想著明日的書院之旅，不禁再度勾起了唇角——她其實有很多想和淩揚清說的，比如同桌的小男孩送了她一只上號的狼毫筆啦，先生誇獎她學識淵博啦……可惜今日他沒時間。
她掩蓋上窗戶，正準備走到床榻邊，就聽見破空的風聲。有人驚叫：“刺客！有刺客！”
淩霄頓時心中慌張，想起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必定是跑不快的，於是提著裙子就往院子外面沖。
她也說不準自己為什麽會有這一腔孤勇，她怕極了老頭子死……
老頭子死了，她就又變成了那個淩霄。那個空空如也的淩霄。
直到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了亭子裏，猛地拉開簾子，橫飛的血液濺上她眼角，她呆呆望著面前這一幕。
刺客的長劍，穿透了那位平日笑起來暖洋洋的石大人的胸膛。
石大人睜大了眼睛，口中溢出鮮血，死死定住的目光一轉一轉地，看向了她。
她捂住嘴唇抑制住那一聲即將破開喉嚨的尖叫。
座中的人卻毫無意外之色，淩揚清甚至叫了她一聲：“丫頭，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於是大家睽睽眾目都望著她。
大家都如此泰然自若，讓她看起來分外像是一個笑話。她抖索著手腳，總算感受出來一點不對味，放下簾子就調轉過身要走。
奈何許安瀾第一個叫住了她：“淩霄。”
隨後便是來自淩揚清的一聲：“丫頭，留著，伺候。”
那平日裏溫暖的一聲丫頭，在如今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也沾染上了一絲血腥氣。
她滯在原地，強顏歡笑地對著被風吹動的簾子：“什麽事？”
“終於把這石老頭殺了。”他語氣中帶著一絲她陌生的殺意。
周遭的人都附和他：“不錯，這清黨人著實是太多事了！”
“早就該殺了。”
有人打趣兒：“淩大人，聽聞你和石大人關系很好啊……”
淩揚清冷笑一聲，這一聲冷笑著實表明了他對於這個人的態度。
“淩霄。進來。”淩揚清吩咐她，“來，給諸位貴人倒酒。”
大家都早有聽聞他收了個年輕女子進了府中，此時紛紛不懷好意地說些話來磋磨他，一時間，座中的氣氛竟然顯得分外輕松暢快。
而石大人死不瞑目的屍體還在她足踝邊。
她努力遏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
淩揚清聲音變得淩厲：“淩霄？”
她閉上眼睛，控制自己心頭的恐懼。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外頭的人也許沒有說錯。淩揚清就是個奸佞鼠滑之輩，心狠手辣，是國師的走狗。
淩揚清還是似笑非笑：“淩霄？滿上。”
他眼神太過於可怖，讓淩霄不經意打了個寒戰：“是，大人。”
她真懷疑，自己給這一群貴人倒酒，會不會被誰一記暗劍就給抹了脖子。
畢竟，她好像撞破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老頭子笑盈盈：“來，上前來。”
她瞥見他身側的匕首，身軀僵硬地走上前去：“大人，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0520:59:55~2020-07-0623:14: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嶼燈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