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萊死的無怨無悔，她只在乎那個人的誇讚。她聽見他說她是他的好女孩，便安心地閉上了那雙天青色的眼。

陽光，小路，玉米地。

記憶裏的故鄉從未如此鮮明過。

離開堪薩斯的時候西萊只有六歲，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背上新買的書包去新的學校和幼稚園的朋友們炫耀她暑假得到的那只金毛幼犬。

夏日的暖風撫過上翹的睫毛，長長的睫毛下那雙同昨日細雨過後的天空一般顏色的貓兒眼滿是不可置信。目光所及之處是那雙曾被金屬釘穿掌心留下一道長疤，如今卻白嫩而小巧，沒有一絲半點歲月痕跡的手。

灰色的身影從她身邊急奔而過，然後是氣喘籲籲的中年婦女，同前面那人的距離越拉越遠，只能用粗糙又有些刺耳的聲音喊著小偷。

西萊看向那位女士。

她呼喚過她的朋友幫她拿回了包，卻被她說成魔鬼的孩子，女巫，不潔之人。她還記得那張喋喋不休的血盆大嘴旁邊有一顆痣，還有幾根毛。

這個夢還挺真實的。

“我的小甜心，”熟悉又因為太過遙遠而有些陌生了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西萊的身體突然就僵硬了起來。記憶裏那雙有力卻溫柔的手一把把她抱起來，她扭過頭，和她如出一轍的鼻尖頂到了她的額頭上，“你怎麽一個人跑掉了，差點嚇死爸爸。”

是爸爸。

突然就淚如雨下。

“哎寶貝你咋哭了……你別哭啊！誰惹你了爸爸去打他，別哭了別哭了啊……要讓你媽咪看見我又要挨打了啊，哎別哭別哭，爸爸給你買洋娃娃好不好？就那個什麽最新款的！要不兩個……”

家境富裕從來沒遇見過什麽挫折的堪薩斯青年抱著香香甜甜又哭的小臉通紅的女兒手足無措，要是讓老婆知道女兒哭了晚上他不得睡院子裏去，搞不好連個睡袋都撈不著。馬克·林奇先生只感覺一個頭兩個大，最好別給他知道是把他的小甜心搞哭了的，不然他一定要帶讓邦妮咬他屁股！

真實的觸感，真實的聲音，甚至和回憶裏完全不一樣的經過。

把頭埋在父親胸口的西萊止住了放聲啼哭，餘下低低的哽咽無言訴說著這麽多年的委屈。

是真的。

她再一次看到爸爸了。

西萊出生在堪薩斯，寫在證件上的名字叫西萊斯特·林奇。爺爺克林特·林奇是堪薩斯有名的玉米罐頭廠主，因為早年在大都會的房產投資成了當地最有錢的人，不過依舊沈迷於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玉米罐頭，後來還多了玉米薯片這項愛好。奶奶因病離世的很早，西萊都沒有見過爸爸媽媽口中那個很漂亮的奶奶。爸爸馬克·林奇是小鎮上唯一的牙醫，媽媽米蘭達則是爸爸診所的護士，而西萊一直都是小鎮上被很多人喜歡和羨慕的小姑娘，一直到六歲之前。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能和別的小動物甚至花花草草的說話，爺爺種的向日葵會告訴她東邊的墻有塊磚被大風吹松了，林子裏的小松鼠會用新鮮的松果跟她換爺爺做的玉米片。她跟媽媽說，媽媽告訴她這是上帝給她的禮物，要藏起來，不然會被壞人搶走，所以她一直沒有在外面和小夥伴們說過。

直到六歲的這一天，她拜托鷹雀替那個女人拿回了被小偷搶走的包。

西萊斯特成了女巫的代名詞，爺爺的罐頭廠被砸，爸爸的診所差點被放火燒掉，人們高呼著女巫滾出小鎮在街上□□。林奇一家不得不背井離鄉搬到了哥譚，一個不會在乎你有沒有什麽特殊之處的地方。

爺爺很快因為疾病老去離開了這個世界。

西萊也很快長大，在哥譚上小學，中學，有了新的朋友和新的生活。她答應了爸爸媽媽無論如何再也不要在外面和其他生物對話，她掩飾的很好，活的就像每一個同齡姑娘一樣。

直到爸爸媽媽死在小醜造成的混亂裏。

西萊違背了和爸爸媽媽的誓言，她強迫著她曾當做朋友們的動物踏過阿卡姆瘋人院，撕咬那個害死她爸爸媽媽的兇手，然後被黑色的蝙蝠鏢釘穿了想要掐斷小醜脖子的手。

她便成了阿卡姆年紀最小的病人。

再後來……

那個人殺死了小醜，讓她從阿卡姆走了出來，就成了她唯一的執念。

她永遠愛她的神明，無論生與死。

“西萊已經睡了，”米蘭達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就看見平時這個點肯定在陪女兒玩的丈夫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一回家就鬧著要睡覺，啪的一下就把門關上了還不讓我進去。”

“西萊寶貝也有自己的秘密了呀，”米蘭達把風衣掛在衣架上，笑瞇瞇地坐在了丈夫旁邊，“不過既然小寶貝兒睡的那麽早，那我今天晚上就哄我的大寶貝兒睡覺怎麽樣？”

馬克的眼睛一亮：“不用晚上，我現在就睡！”

然後被老婆啪一個巴掌拍在腦殼上：“現在睡個鬼，我還沒吃飯呢。”

“我這就去做！！！”

於是等林奇老爺子和朋友下完棋回到家，也就剩下客廳的燈還沒有關了。拄著拐杖的老先生嫌棄地看了眼樓上兒子和兒媳婦的房間，摸了個小番茄塞進嘴裏，他的西萊寶貝兒今天怎麽睡那麽早……想起老朋友家多出來的那個小男孩，老林奇表示果然還是他們家小孫女最可愛了，下次得把西萊帶過去給喬納森看看。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夏天也逐漸走向了末尾。

西萊也該開學了。

上一次小學開學的時候她還沒有搬到哥譚，等她去學校都已經是開學兩個禮拜的事情了。這一次他們不用搬家，西萊也可以準時準點地去到小鎮上唯一一所小學，只不過一個暑假前的那些朋友……天青色的眼底笑意淡了一些。

小孩子之間又哪裏算的得朋友。

“西萊！小餅幹你忘記裝了，你不是說要送給艾米莉的麽！”米蘭達匆匆從房子裏追出來，把裝在印花塑料袋子裏還紮了絲帶的小餅幹塞進西萊懷裏，“要好好和朋友們相處喔。”

不能拒絕媽媽的西萊看看袋子裏的媽媽烤了一個早上的小餅幹。

還是中午自己吃掉好了，不然媽媽會擔心的。

鎮上的人並不多，小學也沒有多大，一個年級就一個班，也就意味著同齡的孩子們都會在一起。實際上除了小學，幼稚園和中學也一樣，除了個別的外來者都是鎮子上和周邊的孩子，也就意味著大家其實之前都認識，都是一起長大的。

所以那一兩個外來者就會變得非常突兀，若是性格好些能和大家快速混熟的還好，不然一定會成為最尷尬的存在。

西萊踏進教室便看見孤零零在角落裏的小男孩。

幼稚園一起玩了幾年的孩子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這個沒和大家一起上過幼稚園的陌生男孩插不進他們的話，也沒有人主動找他玩，在座位上發呆的樣子竟然有幾分可愛。西萊搖搖頭，她怎麽能覺得那個男孩像那個人呢……那個人才不會這樣弱小……

在鎮上的孩子們鮮少有不知道西萊的，林奇家的小公主，手頭零花錢多好東西多，長得又漂亮，她一進教室就有好多孩子湊了過來，尤其是幼稚園和她玩的最好的艾米莉。

也是罵她女巫最多的艾米莉。

躲過艾米莉撲過來的身軀，不想再和任何一個“熟人”坐在一起的西萊索性坐到了那個男孩旁邊。

從來沒有被西萊拒絕過的艾米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抱著胳膊哭了起來，她的朋友們也只能湊上去安慰她，一時間也沒人再敢來找“看起來不好惹”的西萊。沒想到會有人主動坐到他旁邊的男孩子看了看那邊圍了一堆的人，又看了看旁邊的金發姑娘，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你不過去嗎？”

“和我沒關系。”西萊把書包塞進抽屜裏，一直低垂著的貓眼微微擡起，朝這個沒和她有過什麽恩怨的男孩伸出手，“林奇，西萊斯特林奇。”

男孩的臉頰泛起了紅，背後的陽光鑲嵌了他的輪廓，竟又多了幾分像西萊記憶裏的那個男人的模樣：“我叫克拉克，克拉克·肯特，你可以直接叫我克拉克。”

他握住西萊的手，不敢用半分力氣地搖了搖那雙軟軟的，好像棉花糖一樣的手：“我們以後可以做朋友嗎？”

克拉克·肯特。

西萊的目光撞進了那雙最純粹的藍眼睛，霎時驚的說不出話。克拉克看著女孩沒有回覆還有些驚恐的樣子，懊惱的神情浮上了臉。彼時還是個孩子的超人當然不像長大了之後那般充滿魅力，這種不小心驚到了女孩子的事情只會讓現在他覺得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擔心會不會被對方討厭。

可西萊怎麽會討厭克拉克·肯特呢。

她願意為他奉獻一切，過去是，現在也是。

“當然是朋友了！”金發青眼的女孩子揚起大大的笑容，“你可以叫我西萊！你真好看！”

她想這麽誇那個人好久了。

他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試著放一放，看看有沒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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