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楠楠這麽介紹自己， 陳驍飛速地抿了一下嘴角。

有愉悅，更有無奈。

愉悅的是，當年這個鬼機靈想要‘狐假虎威’還裝出唯唯諾諾的樣子， 以提議完善競業協議換取借勢， 現在倒是不客氣，絲毫沒有要詢問他本人的意思， 就把他潛在身份給點破。這很好，至少不是外人了。

無奈的是，她這樣說，誰知道會不會起到反作用呢？周圍人眼中的了然和那個名叫小蘇的人臉上一閃而逝的僵硬可是全落在陳驍的眼裏了。

小蘇不好意思地說：“三年多不見老同學， 我剛才有點失禮了。路、路總不要見怪。”

【果然，人是會變的， 對吧？當你做出某件打破你下限之後的事， 你的下限就會越來越低。】

路楠沒有聽別人茶言茶語的喜好， 對口舌之爭亦沒有興趣。

她毫不在意地說：“沒關系，下次如果在公開商務場合遇見，叫我路總就行了。私下，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小蘇。”

坐在上首的蔣總輕笑一聲：“小蘇， 聽見沒有？下次見面，記得喊路總。”

“好的， 蔣總。”小蘇訥訥低頭。

蔣總又說：“不過今天既然只是大家吃一頓飯認識一下， 那麽就松快一點，我喊你路楠，怎麽樣？”

傳說中的蔣總一開口， 路楠的眼神便跟過去了， 她翹了翹嘴角：“蔣總您請便， 其實稱呼什麽都是一個形式而已。”

蔣總看著年過四旬，頭發倒是茂密，帶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雖然現在是七月，不過穿著整齊的西裝，看起來是十足斯文儒雅的成熟男性。但是從他剛才說話的語氣和神態可知，蔣總並沒有把路楠視為合作夥伴的高級管理層，恐怕只有陳驍才是他能夠放在同一層級交流的人。

路楠這輩子又沒打算再回中集，又抱著試探中集合作意願的心來吃這頓晚飯，因此特意表現出對蔣總恭敬程度有限的模樣。倒是很符合‘因為職場有靠山順風順水慣了所以並不如以往謙遜’的人設。

陳驍垂眼，掩住眸中的笑意：她這模樣，和前幾天在游輪上懟那位舞者的情態有些像。看來楠楠的演技都是一套一套的，在需要的場合抽出一套，簡直比游戲換裝還迅速。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宋總可算找到了插科打諢的機會：“來來來，路楠、陳總，都坐下吧。”

大家落座之後，拋出話題、試圖把握晚宴節奏的人換成了宋總，小蘇坐在一旁頗為乖巧地時不時做一些示意服務員來斟酒或者更換骨碟之類的工作。妥帖且熟練。

“今天不喝我們源川的酒？”既然已經要裝桀驁了，那麽就將人設貫徹到底，路楠直接出聲詢問。

正在吩咐服務員將紅酒醒一醒的小蘇笑笑說：“路楠，你都喝了那麽多年源川的酒了，換換口味還不行？總喝一種，會膩吧？”

路楠看了小蘇一眼：“源川有五大品相，每個品相有至少三款以上的主推酒，再加上奢香系列和生肖系列，我就算一天喝一種，喝完一輪最起碼也要一個多月，截止目前，還真沒喝膩。我雖然不太讚同你的說法，不過客隨主便吧，嘗嘗宋總準備的紅酒。”

最後這句，說得頗為無奈，仿佛是小蘇在無理取鬧。

【沒辦法，對方急於表現，而我以靜制動，當然是我游刃有餘。】

“蔣總，我同您說，路楠和小蘇是同學，當時還是同期進入我們中集實習的呢。”宋總笑瞇瞇地說。

蔣總興致盎然地說：“哦？那這麽說起來，最終沒能留住路楠，是我們中集的損失。”

“是啊。”宋總唏噓一聲，“當時路楠交了辭職信，我還特意找她談了談，可惜沒說服她。不過現在看起來，她倒也沒去錯地方，是吧路楠？源川這個平臺算是挺不錯的了。”

【前公司領導誇我現公司挺不錯，這種點評語氣可真高高在上。】

路楠笑著說：“當不得蔣總這麽誇讚。中集和源川都是實力雄厚的集團公司，只是後者更適合我一點罷了。”

陳驍被路楠這似是而非的‘表白’弄得心頭噗通快跳幾拍——盡管他知道，這是路楠對公司的表白。

“你不要這麽自謙，我早前也說過，你很優秀，去哪裏都會發光的。”宋總頗有些懷念地說。

酒至三巡，路楠狀似無意地開始抱怨：“宋總，您誇我優秀、說要支持我工作，可不能只是說虛的。我知道，白酒這塊業務一直是您順手帶著做一做，但是現在中集的展示門店有點兒過分了啊。就門店上午那樣的布置，我不好和公司交代的。”

宋總顯然早就料到路楠會質問，他擺出一副很為難的神色：“路楠啊，米國市場和國內真的完全不同。你知道的，在海臨市的時候，我也去看過飛翔楊總的展示門店，哦，當然那是經典酒的。他那個門店開在熱鬧的商場附近輻範圍就很大，周邊幾家名煙酒店的生意都不如他。但是在米國，這一套行不通，你看按照你們源川給出的元素和裝修模板，那些老外連華國字都不認識，更別提弄明白咱們店裏賣的是什麽牌子的白酒了。”

這是實情。

“海外市場的開發難度肯定是比國內市場大多了，所以我們公司給的支持力度也大呀。”路楠不疾不徐地示意服務員給宋總再斟一杯酒，“中集之前將和諧酒安排進亞超和本地超市，都是十分了不起的進步，可是我們源川給到的費用也很有誠意了。宋總，我看展示門店放了那麽多華國的酒，就可知中集還是想要好好做米西市場的，只是因為一時之間陷入瓶頸，所以才想多點開花，對吧？”

對。

不只是宋總，就連蔣總也得承認，路楠說得對。

幾百萬美金對中集來說並不多，但是宋總不想自己手上有這麽一筆壞賬業務。

現在面對源川公司的高層，宋總還是想轉圜的，畢竟他們交了履約保證金，畢竟倉庫還有上百萬的酒。

宋總知道，今天上午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他看了蔣總一眼：“確實，我們把國酒等品牌陳列出來，想有多元化的產品吸引客戶。但我們絕對沒有放令揚的產品，這一點你們放心……令揚公司行事不講規矩，今天上午，你們源川的人進了門店沒多久，不就被店員發現了麽？其實是因為最近兩個月，頻繁有人來門店查探情況。所以銷售員對進來東張西望的人特別留心。”

【？】

宋總一字一頓地說：“來的人呢，絕大多數都是我們華國人，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從你們源川出去的。”

——叮——

結合宋總前面突然提及令揚，路楠知道這些人是誰了，是被令揚和米林挖走的人！

宋總觀路楠臉色，知道她已經猜到那些人的身份了，於是他繼續很為難地說：“我們中集本就不是傳統經銷商，相關行業消息總是滯後一些。但是源川今年頻頻出狀況，還有強敵從旁覬覦，叫我們合作方心裏頭很不安啊。”

宋總現在說的就和屁話差不多，這話但凡提前三個月說，說服力都會更強一些。因為四月中下旬，令揚和米林剛達成合作的時候才是源川最難熬的時刻。

【宋總的話可信度有一半以上，這代表，下午Macklin在分析華國白酒在米西現狀的時候，還有所保留。】

路楠在桌下以膝蓋輕輕撞了撞安慰陳驍。

陳驍回撞了一下。

他沒事。

Macklin是有職業素養的人，下午他們請教，Macklin免費分析是情分——想要打聽行業內競品公司的舉動，那是另外的價錢，只靠人情關系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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