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4章 支線 二姓之好

關燈
「卷壹·舊時王謝支線結局·壹」

鹹康三年,東晉最熱門的話題莫過於臨賀郡公、征西將軍王瑯婚嫁之事。

王瑯出身東晉第一高門瑯琊王氏,少有夙慧,政務練達,掌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被時人盛讚為江左韜略之冠。手下西府兵自蘇峻之亂起隨之東西征戰,驍勇精悍,所向披靡,是東晉乃至天下數一數二的強兵。

熱愛八卦的建康士庶們私下議論,這位家世比公主更高貴,官職爵位都在三品之上的實權派貴女多半是嫁不出去了,反倒如皇室女般娶一個回來的可能性還大些。

結果忽然有一天,司空府放出消息稱王瑯已經許婚陳郡謝氏、吏部尚書謝裒第三子謝安,婚期定在次年三月,全建康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擡頭望天,看看今天的太陽究竟是圓是方。等到再三確認消息無誤,又看王家沒有退還謝家送出的納征禮,建康城沸騰了。

沒有人在意兩家的門第是否匹配,事實上全東晉根本找不出能與王瑯各方面匹配的適齡男子,謝家雖然達不到與王家聯姻的程度,但如果不是娶而是嫁的話……咳咳咳,那就沒問題了嘛。

懷著一種近似於看熱鬧的心態,以都城建康為中心,數目龐大的八卦群眾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等著圍觀三月裏舉行的婚禮。

而在東晉以外,聽說半年平蜀的王瑯即將大婚的消息,趙國石勒、鮮卑慕容、涼州張駿等人紛紛派來使者道賀。畢竟王瑯善於用兵的名聲連最北方的燕地都聽說了,如果晉人有志北伐,不可能不用王瑯,這些人是來投石問路的。

但不管是試探也好,看熱鬧也好,王瑯這場婚禮的場面已經註定盛大無比,受到的關註遠遠超過三年前晉成帝迎立皇後杜氏。



王瑯南向站立在青廬內,頭戴雕鏤精致的金質鳳凰花冠,加金銀飾以琉璃等的鈿釵,身穿白色細絹深衣與對襟大袖衫搭配成的吉服,手中執了一柄白紈扇遮在面前。

與明清時期流行的紅色嫁衣不同,周秦時期流行的黑色禮服也不同,魏晉時期婚禮上選用的婚服基本為白色,原因大概與玄學“以無為本,返璞歸真”、追求姑射仙人般清麗淡雅的風尚有關。新娘也不戴紅蓋頭,而使用一柄團扇遮蓋面容,直到與夫婿兩人獨處方才放下,時人稱之為“卻扇”。

“手酸了便換只手,之後還要舉一陣呢。”

同族交好的一位從姊曇娘低聲建議,語氣溫柔。盡管紈扇不重,長時間舉著也受不了。

王瑯輕輕點頭,發髻間的珠玉花釵隨之微動,相互間沒有發生任何碰撞:

“多謝阿姊提點。”

正說話間,便聽前方一陣喧鬧,不知誰大喊了一聲:“新婿來了。”

青廬內的眾人齊齊向外看去,王瑯也將紈扇移開少許,看向前方攢動的人影。

先進青廬的是從江州趕來主持妹妹婚禮的王允之,隨後才是同樣一身白底吉服的謝安。

王瑯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浮光掠影地匆匆一過,立刻移回紈扇,遮住面容。與此同時,她耳邊響起飛禽撲棱翅膀的聲音,應當是新郎迎親所攜的大雁,接著便聽到一道輕緩腳步自門口越來越近,最終停在自己面前。

“新人行禮。”

讚者的聲音及時響起,王瑯用力捏了捏紈扇柄,在侍婢鋪好的桃笙席上直身跪坐,與跪坐對面的謝安行交拜之禮。禮成起身,王允之一路握著她的手送她從西階下堂,站在大門前告誡:“戒之敬之,夙夜毋違命。”

他的語聲很慢很穩,嗓音很低很沈,情緒中濃濃的不舍與傷感幾乎掩飾不住。

王瑯鼻子一酸,險些想說我不嫁了,好在理智尚存,抿抿嘴唇,終是忍住,用力點點頭。

王允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扶住她的肩:“別亂動,還戴著花冠呢。”又在她肩頭拍了拍,故作笑語:“還以為你這輩子也嫁不出去了,幸虧有安石。”

荀氏瞪他一眼:“怎麽說話的!”低頭為王瑯束好衣帶,結上蔽膝,開口告誡,“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

這句話和王允之先前所說之句一樣,都是送女時沿用的場面話。荀氏或許真心存了告誡之意,王允之說得卻無半點誠意,他早在出門前就反覆叮囑過王瑯,嫁人以後不用委屈自己,最壞也就是跟謝氏和離,盡管回家好了,有他呢。

王瑯再次點頭,宮燈燭火的簇擁映照中,她登上漆畫輪四望車,前往烏衣巷另一端的謝府,行共牢合巹之禮,拜見謝氏族中長輩,將婚禮剩下的部分完成。

日暮四合,華燈初上,前來賀喜的賓客已經坐滿了謝家廳堂,連空置的院落裏也擺滿筵席。這些客人主要由謝安接待,推杯換盞,接受敬酒是免不了的。至於之後是喝得酩酊大醉還是薄醉清醒,則要看新郎的安排與手段。

王瑯頂著沈甸甸的金鳳花冠與各式鈿釵在新房中等了近一個時辰,守在屋外關註正廳情況的婢女進房稟報新郎到了。王瑯眨眨眼睛,重新舉起紈扇遮好面容,心中卻很有些好奇。

“來得好快。”

她本以為謝安會被拖住灌酒,近半夜才能醒酒脫身。畢竟建康城內別的不缺,好事之徒倒是一堆,而且一個個家世高貴,地位不凡。沒想到這群人半個多時辰就被擺脫了,真是沒用。

正踏進屋的謝安恰好聽到她這句話,溫潤如春雲的嗓音裏含著笑:

“婿既入室早,婦何卻扇遲?”

他不說話還好,這麽一說,一笑,王瑯下意識握緊扇柄,手臂僵住一般,怎麽也放不下來。足音越來越近,隔著紈扇也能感覺到對面定定凝視的目光,王瑯手指更僵,一張面容“蹭”地燒紅。

深深吸一口氣,王瑯握著紈扇再行拜禮,等謝安還拜禮成,她抿抿嘴唇,撤開遮在面前的紈扇。

謝安久久沒說話。

他看著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似乎看得呆了,忘記動作。

王瑯被他看得臉熱,忍不住微微偏過頭,卻聽見門口咚咚幾聲,似是有什麽重物被碰倒。

她眉梢一揚,向聲音來源處望去,好嘛,本該合上的房門現在大開著,外面你推我攘,烏壓壓擠滿了人。

因為室內燃了許多燭火,從外往內一清二楚,從內往外卻很難看清,王瑯只辨認出從兄王羲之、潁川荀羨幾人的面容,上面還浮了些酒醉的紅暈,多半是從前廳宴席上偷跑來看熱鬧的。

同時,因為她這一眼,門口響起幾道輕輕抽氣的聲音。

“不意征西貌美至斯。”

“是極。”

越說越過分了,王瑯眉頭一壓,黑眸沈下:“關門。”

她久居上位,主掌殺伐,一言可定萬人生死,自然而然養成讓人畏駭的威嚴氣勢。

話音未落,門口眾人一哄而散。

王瑯遠遠還能聽見諸如“美則美矣,果然還是娶不得”、“人言安石佳,安石故自佳”、“膽略真不可及”之類的議論,想來剛才一幕很快就會在前廳傳遍,還不知道會被誇張成什麽樣。

正變幻神色間,忽然,一道忍俊不禁的輕笑聲在耳邊響起:

“夫人甚有威儀。”

話畢,跪坐在對面的人微微傾身,解下作為訂婚信物,自訂婚日就系在她發間的紫纓。

王瑯僵著身體看他靠近,直到他解下紫纓,還原回先前的坐姿才松了口氣,恢覆自然語調:“叫我琳瑯就好。”

此時婚禮中的所有儀式已全部完成,站在房中的女侍替王瑯褪去花冠鈿釵,脫下白絹外衫,男侍替謝安除去纓冠佩授,接下吉服外袍,與其他從者一起端著燭臺依次告退。最後一個離開的女侍落下帷帳,關上房門,將裏外分隔成兩個世界。

膚色玉濯,烏發披散的謝安望一眼帳外燭光,回過頭凝視王瑯,聲音低沈柔和:

“以前喚琳瑯,現在還喚琳瑯?”

王瑯眨眨眼睛:“總不能喚阿瑯。”

聽上去就像阿郎一樣,不信謝安叫得出口。

說完,她用一種“看,我體貼吧”的眼神清亮亮望向謝安。

謝安臉上的表情頓了頓,若無其事:“山山。”

他喚她的小字。

王瑯點點頭,感覺可以接受,又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安歇吧。”

她說到做到,自己先走到床的裏側躺下,被子卷了半邊,睜著漆黑清澈的眼睛看謝安。

謝安沒想到她這麽主動,楞了一下方才應聲,下床吹滅帷帳外的燭火,從被子的另一邊揭開躺進。

“山山。”

他低聲喚,在黑暗中摸索著握上她的手,忍不住又喚了一聲:“山山。”聲音低沈纏綿,帶著說不盡的溫柔喟嘆。

王瑯低低嗯了嗯,鼻尖嗅到些醇美酒香,略感熏醉。

“這般軟。”黑暗裏不能視物,聽覺觸覺卻靈敏許多,謝安擡起她被握住的右手,移到唇邊輕輕一啄,松開,攬住腰肢將人收入懷中,落下細細密密的吻。

王瑯只覺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有點燙,有點癢,還有一點點發麻發酥,強忍異樣受了一陣,感覺謝安停下動作,貼到她耳邊一聲聲喚她的小名:“山山。”聲音沙啞,氣息炙熱。

“唔。”耳垂驟然一痛,王瑯抽了口冷氣,一把將謝安推開,“你怎麽咬人!”

她睜大眼睛指控,目光清澈,停了停,又道:“明早還有一堆事呢,快點睡。”

謝安靜了很久,再開口時,嗓音還有點啞:“你方才說,早點安歇,就是早點安歇的意思?”

王瑯奇道:“早點安歇還能有什麽意思,就是就寢咯。”

謝安用一只手臂半撐起身,嗓音裏帶上些奇異的情緒:“你知道今晚要做什麽嗎?”

王瑯聽他問得奇怪,不由也認真回答道:“我們成婚,同房就寢。”

“就寢之後呢?”

“之後……不就是白天了嗎?”

帷帳內再次陷入無言的沈默,良久,謝安俯低身體接近,睫毛幾乎觸到王瑯面容:“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今晚要做什麽?”眸色幽深。

王瑯此前聽他一再追問,心裏已經知道事情多半有哪裏不對,但她的確想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對,因此誠誠實實搖頭,又嫌只搖頭不夠,補充道:“你可以教我。”

謝安低低而笑,握住她的手:

“好,我教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