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聽聽。”

白九蓮從一旁的矮櫃裏邊拿了一壺酒，甚是瀟灑的轉身坐在屋中鋪設的涼席之上，一手輕叩著屋內的矮桌之上，沿海之中的風貌本便與飄渺大陸不同，雖則虞濱宮將相府布置得與中原的房舍無異，但每逢夏日，小五、小六還是更喜歡鋪陳出涼席來幾人團團的坐在一起吃瓜果喝美酒。

小五見自個兒家姑娘仿佛是沒有那般生氣了一般，便將她聽到的話細細道來。

原來南昭國中前幾日來了個飄渺大陸的商人，正好是子虛皇朝人氏，聽聞了南昭國相國婚期將至，本是備了禮物要來相府的，可惜卻在遙遙的見了未來的相國夫人的畫像之後，發出了一聲嘆息，將子虛皇朝那秦淮河畔的紙醉金迷抖露出來，原來那商人雖然不是什麽文人騷客，但也是個愛逛女支院的，每逢到了一個新地方，便要去最是有名的地方看看來著，可惜的是他來得不巧，飛天閣歇業了許久，而虞濱宮那邊還沒有發話說是要什麽時候重新開張，是以白九蓮整日還算是百無聊賴。

“他愛逛女支院，跟那位還未過門的沈小姐有什麽關系啊？”白九蓮給自個兒灌了一口酒，酒味甘醇，有種淡淡的桃花香，也不是什麽酒桌上招待男客人的烈酒，正是適合閨中女眷食用。

白九蓮本不是個好酒之人，只是這些年來應酬之餘也漸漸有了些許自個兒對酒的看法……她不再深思，只聽小五細細道來，原來這位商人風流至極，雖然愛逛女支院，但也不喜尋常顏色，而這位未來的相國夫人，便是看畫像，便像極了他曾在秦淮河畔煙雨樓中所看上的一個姑娘，那商人說起來之時面上猶帶回味之色，顯然是意猶未盡，光是相貌可能會被記錯，但那位女子脖頸上邊的黑痣卻是叫人記得深刻，不大，淡淡的，但卻襯得那女子愈發的膚如凝脂、吹彈可破起來。

“這本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那商人口風也是緊的很，直到幾個好事者多灌了他幾杯之後便知無不言了。”

小五一面剝著陳年的花生米，一面說道，說話之時菡萏已是收拾好了吃食，叫小六隨她一起去小廚房把烤架拿過來。

那烤架還沒有被菡萏與小六搬進門，遙遙的白九蓮便聞到了上邊的烤肉香，心下愈發的放松了不少，這菡萏旁的什麽不行，這伺候人的功夫倒是數一數二的，這要是讓她在這裏多呆幾日，只怕便是白九蓮同意把菡萏還回去，怕是她身邊的這兩個小丫頭也是不肯的。

白九蓮低頭笑了笑，又是飲了一口酒，小五見著小六、菡萏搬得辛苦，便放下手中還沒有剝的陳年花生，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去，甚是善解人意的將烤架上的烤肉都拿了下來，口中還嚷嚷著你們辛苦了我幫你們分擔一點，手中便拿著一把才烤熟的烤肉，甚是得意的走在白九蓮面前借花獻佛，一時之間，叫還在沈浸在菡萏如何如何能幹的想法之中的白九蓮有些微怔，擡手拿了一支烤肉，滾進矮桌上邊放著的調味料裏邊，再拿出來之時，香氣撲鼻。

矮桌之上盛放調味料的銀盤子很大，圓角方形的，占了矮桌一半的位置，一旁擺著酒具，白九蓮吃了一口烤肉串，將自個兒湖中的酒倒進桌上剛好四個的圓潤酒杯之中，分好放到各個桌角給自個兒身邊的這三個小婢子。

“姑娘酒還是要少喝點的。”

菡萏見著白九蓮給她們倒酒，目中滿是憂愁，雖則白九蓮什麽事情都沒有做，但那意外認出沈清霜的商人這樣大嘴一嚷嚷，只怕那酒住在相府邊上的虞家也是不讓虞濱宮將那骯臟的女人娶進家門的，想到這裏，菡萏眼中的那一點憂愁又消失不見，反而是有點小慶幸一般。

菡萏的面部表情盡收於白九蓮的眼中，白九蓮看得真切，卻也不說些什麽，只埋著頭認錯道：“今日喝了這一杯之後，自然是會戒掉兩日的。”

前文曾說過，白九蓮對四季的變換很是遲鈍，若非是真把她凍僵了凍病了，否則她甚至是感覺不到自己冷，只是還好這些年她身邊是一直有人在服侍著的，不然她冬日裏穿著夏天的衣裳出門，被人笑掉了大牙也是不知道的，這些年漸漸地 ，也知道隨著日期的變換，白九蓮也是會隨著季節穿衣了，但宿醉之後那後腦勺若隱若現的疼痛卻是並不明顯的，從前一點感覺都沒有，近幾年還知道痛了，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白九蓮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個兒的太陽穴，她這人不知冷熱，宿醉之後反應也不如旁人那般大，倒是染了風寒之時，那種清晰的憋悶感叫白九蓮忍不住嘆氣，鼻塞也便罷了，整個人都容易處在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下，便是小酌了幾杯酒，自個兒後腦勺都會酸痛。

方才白九蓮喝酒之際倒是忘了，此刻被菡萏一說起，便只覺得自個兒後腦勺似乎是被人打了一下似得。

“戒兩日可不成，前日大人給您請來的禦醫親口說了，說您連日不分晝夜的飲酒，心中又是大起大落的淋了雨，已是傷了根本，若是不好好的調理，只怕之後的身體狀況都不會太好的。”

菡萏滿是勸戒，但是想想今日難得自己下廚，便也就放白九蓮自由的抱著那壺度數不高的桃花酒了，只將烤架放在通風口，將屋內串好的烤肉放在上邊烤著，又回身將拌好的涼菜端上矮桌上邊，四個姑娘圍著矮桌吃吃喝喝，權當是給小五、小六接風洗塵了。

小五、小六身上的傷早已是用金瘡藥上過了，想著此時能夠和自個兒家姑娘坐在一起吃東西已是幸事，是以此刻吃東西之時這倆小姑娘面上也滿是笑容，她們二人年紀還小，也不像白九蓮這般早熟，也沒有常年隨著虞濱宮的菡萏那般的思慮。

她們想得還很少，只想著如何讓自個兒家的姑娘吃好喝好，照顧好她那些寶貝的緊的衣裳，這便是她們一天的憂愁了，是以此刻倒是吃得歡騰。

菡萏滿心想著沈清霜能不能入府做相國夫人的事情，雖然難得與小五、小六尤其是這平日裏甚是高冷的姑娘一起吃飯，但也不由的走著神。

白九蓮夾了一顆冰蓮子放進自己口中，蓮子中的蓮心早已被取出來了，蓮子更是被燉的軟綿綿的，粉粉的，混著冰沙上邊細軟的上等白糖，極是適合清涼解暑的夏日的做甜點，混著矮桌之上才烤好的燒烤，一冷一熱的吃著，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鬧肚子？

她正想著，便聽見樓外有風聲，轉頭去看之時，菡萏忘了關的大門外邊忽然多了兩個人影，一人一身黑色的錦袍，他拿著折扇擋在了自個兒頭上，擋住了那已日薄西山的微熱，樓上飄飛下來的白色紗簾總是落在他的頭上，顯得他少了幾分位高權重的模樣，葳蕤面不改色的站在虞濱宮邊上，身上那一身長衫顏色也並不明亮，但映著他們二人背後那一片綠油油的接天蓮葉和其中幾朵盛開的荷花，不知為何，便是有種甚是美好的感覺。

天地昏暗，所有的光束都照射在他身上一般的亮眼。

白九蓮眨了眨眼，感覺著這屋子裏的光線是有點暗了，自個兒親自從矮櫃裏邊翻出蠟燭點燃，擱在青銅燭臺之上，蠟燭點燃之後屋內頓時亮了不少，小五、小六麻利的去拿了軟墊，菡萏伺候虞濱宮慣了，也甚是尋常的從小廚房之中捧了一碗香茶出來。

“你們這倒是好熱鬧。”

虞濱宮脫了鞋子，一腳踏入湖心樓正堂，便看見屋裏邊的通風處擺著一副燒烤架，烤架上邊不吝的放了雞肉、鴨肉、豬肉和兔子肉，或者串成串，或者直接便是個腿烤在那裏，烤架之下燃燒的正是上好的無煙煤，用來烤肉那真的是一點煙灰都不會有的，尋常富人家裏邊便是冬日裏，也是舍不得拿出來的，這廝竟是這般的暴殘天物！

虞濱宮的目光從烤架之上離開之時，嘴角已是扯了扯，他本是不計較這相府之中的奢華用度的，畢竟虞濱宮本就是個對生活要求精細至極的人，但此刻他心裏邊卻是十分的不舒服的。

夏日炎炎，雖然在島上海風吹過，這種季節確乎是沒什麽熱意，但他獨自一人在王秋閣對著葳蕤這榆木腦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這湖心樓之中，虞濱宮竟是夥同了幾個小姑娘一起吃燒烤？

燈光之下，他心有不虞的打量著這屋子裏邊的東西，東西都不多，皆是島上本土風貌，矮桌、矮櫃、蒲團、涼席，若說真有什麽不一樣的話那便是用料貴了點罷了，矮桌之上擺著幾樣零星的夏日解暑食物和調料盤，幾只半空的酒杯，地上的小桶裏邊皆是陳年花生殼，一旁的籃子裏邊盛著花生，想來她們倒是愜意。

“奴婢見過公子。”

幾個婢女見著虞濱宮進屋，雖然意外，卻也紛紛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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