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蓮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並非虞相的親生妹妹，也並非虞相愛人的女兒，這叫她有種欣慰來。

“你知道的可真多。”白九蓮帶著幾分驚嘆的誇了虞焦一句，她在冪離後邊扯了扯自個兒鵝黃色的袖子，顯得有幾分小女兒情態，那模樣著實是惹人憐愛，只可惜層層包裹已經將白九蓮裹得密不透風了。

“那是，曾經很多次，我哥都以為三叔是不願意離開你才一直留在南昭國的，然後我哥不止一次的跟三叔說過，可以將你一同帶去飄渺大陸的，可惜的是三叔他一直不同意，為此我哥還派過很多殺手來殺你來著。”虞焦比白九蓮大，但是虞焦這個年紀的男孩脫離了大家族的教育，便也會變得坦率一點了，只是這般出賣自個兒哥哥的虞焦顯然並沒有意識到自個兒究竟是說了什麽樣的話，甚至還在自言自語道：“為何你卻從來都沒發生過什麽事情？”

虞焦尚且是滿臉的疑惑，白九蓮也有些無語，虞孟只怕剛開始派殺手來殺她之時沒有留意過相府究竟是有多少護衛吧？至於旁的，飛天閣中雖然人口眾多也人多眼雜，但真正能夠接近白九蓮的住處的人並不多，有一個外人動了岸口的小舟，都會被飛天閣中的人知曉，是以細想來，便是真有什麽殺手要來殺她，也是沒那個機會的。

“有啊，我昨日裏便喝醉了酒，在雨中淋了個落湯雞來著。”

白九蓮說的認真，一個大大的噴嚏沒忍住，給打了出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從自個兒褡褳裏邊掏出一張繡了蓮花的白色絹帕擦了擦眼淚鼻涕，與虞焦叨叨了兩句之後告辭回府。

飛天閣已經好久不曾開業了，正門前邊積了一層灰，兩只石獅子依舊是威武的蹲在門前，匾額上邊龍飛鳳舞的“飛天閣”三個字光芒暗淡，才過了幾日便已經落得如此模樣，門可羅雀，便可概括了這盛況的一切了。

飛天閣的正門並非是臨街的大道，而是有幾分偏僻的林蔭之地，出門之後除卻寬闊的青磚路，便是虞濱宮特意為她招徠客人而裝飾的飛天雕塑。

白九蓮不打算從飛天閣正門進入，而是繞著相府約莫半圈，從菜市口的飛天閣的側門回了相府，她今日也只是惡心了沈清霜罷了，她無法阻止沈清霜接近虞濱宮，只是沈家早已敗落，沈清霜一點靠山都沒有，她又憑什麽能夠讓虞濱宮非娶她不可呢？

獻身？不不不，這相府之中新鮮的血肉何其多，丫鬟婢女們正值年少，遠比一個二十好幾的女人要討虞濱宮喜歡的多了，況且虞濱宮真把沈清霜那什麽了，不就是側門擡進屋，做個妾的事情嗎？是以她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虞濱宮為何要娶她，才重逢幾日，十幾歲之時便已沒有心動的感覺，十幾年之後還會異軍突起的忽然就有了麽？

白九蓮是不信這個邪的，況且沈清霜在塵世之中顛沛流離十餘載，只怕莫說是清白身不保，便是那底心裏也早換了個模樣，否則今日便不會如此扭曲的在淑女與悍婦之間來回切換了。

“葳蕤兄弟，我今日頓了些蓮子湯想端給大人，你看你能否行個方便？”

白九蓮走著走著，便聽見有一個女子在角落裏苦苦的哀求聲，聽那聲音，約莫便是今早還很是兇悍的要拿鞭子菗她的沈清霜，她停住了腳步，轉身往回走折返回那穿堂風較多的地方，微微探出頭來，看著不遠處的王秋閣。

庭院深深之中，那沈清霜一身穿淡淡的紫色衣裙，頭上的發簪搭配滿是嫻靜柔美的味道卻也不失大家閨秀的大方，衣邊襟角皆是細細密密的繡著銀紋，看著甚是溫婉，若是不看眼神，便是白九蓮也是以為這只是一個還未出閣的少見人的大家閨秀。

可那眼神裏邊的東西，到底是太雜了一點。

“沈小姐，大人還在處理政務，還請沈小姐在偏廳等候。”

葳蕤卻不被沈清霜的美色所動似得，擡頭挺胸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那顏色絲毫沒有望向沈清霜，想來是沈清霜還沒有來，虞濱宮便已經吩咐了葳蕤了。

白九蓮心中有悟，便也悄無聲息的將頭縮了回去，扯了扯自個兒那被墻上的小石顆粒黏住了的冪離，往自個兒所住的飛天閣中而去。

“這蓮子湯清熱解暑，正是適合趁熱吃的，還是勞煩葳蕤兄弟放我進去吧。”

“沈小姐說笑了，炎炎夏日解暑的東西自然是涼爽一點叫人更加的舒服的。”

葳蕤的話漸漸飄散在空中，白九蓮漸漸的聽不見了，走過風囿於的回廊，穿過月洞門，過了木橋，輾轉才看到飛天閣中的婢女在假山邊上說笑，也無怪乎那些個大家小姐不愛出門，便是自個兒家都不曾走完的人，又有什麽心思去到更遠的地方呢？若是沒有軟轎擡著，便是白九蓮也不願意橫穿了整座相府，從相府正門出門溜達，更何況走了那麽遠之後還要在街上轉幾個來回，除非是硬漢子，那些個深閨養大的，一碰便是一個淤青的大家小姐，又怎麽會真的走那麽遠呢？

白九蓮走了幾步之後，假山旁聊天的幾個丫鬟們也停止了說話，見著白九蓮徐徐走來，紛紛上前來行禮，雖則虞濱宮吩咐了不得接近白九蓮，不得管束她做什麽——便是要尋死也不能夠去攔著，但這位喝了幾天酒做了飛天閣好幾年的主人的姑娘，今日裏卻是將被調離了飛天閣中的小五、小六強行帶回了飛天閣中。

便是她與虞濱宮決裂，也自是有一定的氣魄的，不像清逸園來的那位，只知曉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給人穿小鞋。

是的，沈清霜來相府還沒有幾日，便已經風聞於相府之中了，只這風聞的名聲著實是不大好聽。

“行了，你們聊你們的。”

飛天閣幾日不開張，這閣中的丫鬟們都閑散起來了，反正飛天閣開張，她們除了忙一點，也拿不到什麽旁的東西，是以她們這般的態度倒也是正常的，白九蓮拂了拂衣袖，垂下眉眼走過假山，往自個兒所住的湖心樓走去，那些個丫鬟見著白九蓮不責怪她們，倒也舒了口氣，各自散去。

雖說虞濱宮叫那些個丫鬟不要管束著白九蓮，但到底是沒有克扣她的吃穿的，等著她走到湖心樓時，天已近黃昏，她身上已有淡淡的汗衣，她站在湖邊，看著小六撐著船劃著槳過來，擡手擦了擦自個兒臉上的薄汗。

她一向是對天氣變化不是很敏感，很多時候便是冬日裏她依舊是呆木的穿著一身夏裝，直到把自個兒凍僵了之後才恍然間意識到，啊，已經這麽冷了啊。

但此刻她已是感覺到了熱意，是說明很熱了嗎？

白九蓮想起虞濱宮輕搖的折扇，想起菡萏似乎是沒有用過溫菜的小爐子，才恍然間覺得，原來已是入夏了。

“姑娘回來了。”

小六將白九蓮請上了船，白九蓮站在船上沖著小六點了點頭，望著天邊的夕陽欲頹，雲霞紅透，層林竟染，油綠的蓮葉下邊層麟竟躍，看著甚是美好。

“我那些衣服弄好了嗎？”

白九蓮看著天邊的紅霞便想著今日飛天閣前見到的那一幕，以及自個兒滿屋子的好看的衣裳。

若是不能夠登臺演出，那麽這些衣裳便都只得被雪藏了，畢竟她一個人，一天頂多便是兩身衣了。

“都弄好了，只差明日的鮮花了。”小六自是不知曉白九蓮再想些什麽，只是將事實說出來罷了，說話之間，兩人已是到了湖心樓，樓中菡萏在拌著涼菜，小五在幫忙打著下手，踏上臺階，白九蓮甚至是聞到了淡淡的魚腥味。

“今兒晚上府中的廚子是沒準備我的飯麽？”

白九蓮開口說道，這倒是有可能的，畢竟虞濱宮已是應承了要娶沈清霜的，沈清霜日後便是相府的主母，廚房中那些被養的肥頭大耳的廚子們見風使舵倒是正常的，只是連飯都不送了這便 叫白九蓮有幾分生氣了，難道她這些年在相府的存在感便這樣小？

要知道這些年來相府的進項，白九蓮不敢說有六層，便是四層是出自她身上的也是肯定的，南昭國國王發給虞濱宮的俸祿微薄，用著那些俸祿，虞濱宮還養不活他自個兒那奢侈的生活呢！這府中的廚子竟然也欺負她如今不得虞濱宮的喜愛。

如此情緒如一口悶氣憋在她心裏邊，不吐不快！

只可惜的是翻爛了虞濱宮書房裏邊的話本子的白九蓮並沒有話本子之中的那些個武林高人所會的絕世內功，能夠吼一嗓子便把整個湖心樓給震塌下來，她自小生長在相府之中，卻是頭一回如此的不被待見，是以白九蓮想想，心中便不甚高興。

“有的，只是怕姑娘你吃厭了廚房裏的東西，所以菡萏想著弄點涼拌菜來下飯來著。”

小五見自個兒家姑娘面上不高興，開口勸慰道，說了個風聞，叫白九蓮心中的陰霾被湖面上吹來的風一下子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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