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們不在的這些日子，姑娘怎麽著不註意好自個兒的身體呢？”

小六比小五年紀要大，卻也要多愁善感的多，給白九蓮遞了新的面紗之後，目中滿是自怨自艾。

“不過是前幾日裏邊喝了酒淋著雨了罷。”白九蓮不忍小六擔心方才開口說道，兀自寬了衣躺回床上。

小五、小六二人將許久沒有清掃過的房間重新打掃了一遍，又將幾個大櫃子裏邊的衣服、鞋子什麽的倒騰出來擺在屋子裏邊，將衣櫃之中的殘花清掃出來，撒了香油到衣櫃裏邊，就在小五、小六忙著收拾衣櫃的時候，菡萏端著湯藥進屋來。

“姑娘這是歇著了？”白九蓮的房門沒有關，顯然是打開通風來著，一股濃郁而又陳腐的花香從房中飄出來，直撲菡萏的鼻子，菡萏皺著眉進屋，便見著屏風後邊兩個纖細的人影動作不停，殘花落瓣隨著掃帚的動作從房中掃出，小五拿著畚鬥將花瓣裝了進去，一轉身便見著了菡萏。

“還沒呢，在裏屋看話本子。”小五手中捧著畚鬥，開口說道，見著菡萏手中的紫檀木五福托盤之中盛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面色古怪，若是菡萏沒有記錯的話，這裏屋的床頭櫃上邊是不是還有一只藥碗？

“那我這便將藥端進去給姑娘了。”

紫檀木五福托盤之上還盛著一碟子酸棗蜜餞，也是思慮周全極了，不愧是大人身邊的侍女。小六垂下眉眼，將掃帚擱在了一邊，給菡萏讓出過路的位置。

“姑娘，喝藥吧。”

菡萏進得內屋，見著白九蓮果然正披著件鵝黃色的廣袖斜斜的靠在床上看書，身上蓋著一床淡色的綴著東珠的錦被，顯得她那露出來的雙手愈發的明亮如玉，手中話本子在房頂的一片琉璃瓦之中亦顯得異常明亮，屋中光線絲毫不比屋外遜色，床腳燃了一爐芽莊奇楠，香煙繚繚升起，將白九蓮的身影罩在一片煙霧朦朧之中，如夢如幻，若非是她見著菡萏進來時沖著她笑，菡萏也不敢出聲，恐驚了這打從天上而來的人。

“有勞了。”白九蓮沖著菡萏笑了笑，擱下了手中那書中“小姐夜半爬墻與書生私奔”的戲碼，從菡萏手中的托盤之中取了藥放進面紗之下緩緩飲盡，又取了顆酸棗蜜餞放到自個兒口中去苦味。

“能夠伺候姑娘已是菡萏的福分了，菡萏怎麽能夠擔得起姑娘的這一聲有勞呢？”

菡萏見白九蓮已經喝完藥，便將藥碗與桌上的藥碗一起收走了，只將蜜餞留下，不多時又送了青鹽和柳枝進來叫讓白九蓮刷牙，香湯漱口。

“感情大人在相府還被伺候的這般細致……”

小五將白九蓮的鞋子逐個歸位之際，菡萏已是進出屋子好幾回了，每回手中都捧著不一樣的東西，著實是叫小五、小六大開了眼界，她們仿佛意識到了這些年來她們伺候的不是白九蓮這個人，而是白九蓮這滿屋子的衣裳。

“姑娘可是要傳午膳了？”

早上先是去了王秋閣，又是去了清逸園，一下子，一上午的時間便消耗在了走路之上了，心中那股抑郁之氣卻是不能夠解除，白九蓮點了點頭，叫菡萏去傳膳，虞濱宮既然能夠冷眼旁觀她尋死覓活醉生夢死，那便是鐵了心叫她與沈清霜一決高下了，白九蓮想著早上虞濱宮那副冷淡而又幾分軟弱可欺的模樣，叫白九蓮不禁是搖了搖頭，她很想問自己，若是她爭贏了沈清霜又能怎麽樣呢？

虞濱宮，是不會與她成親的，而走了一個沈清霜，還會有第二個沈清霜，第三個沈清霜，便是她將這些人一個個的擠走，之後呢？

虞濱宮會回心轉意朝她拋出橄欖枝嗎？

白九蓮不知道，但她敢肯定是不會的，虞濱宮對她好是好，可好的有那麽些許距離感，好的叫人難以靠近。

她能夠清晰的記起幼時他曾牽過她的手走過長街，去看傳聞中敦煌的飛天，給她買那烏有皇朝傳來糖人，他舉著她在人群之中奔跑，她被他高舉過頭，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在她身下來來往往的，他也曾牽著她的手在賣脂粉的大娘邊上叫她自個兒去挑選脂粉，他也曾在深夜摟著她入睡，莫名的淚水落進她幼嫩的肚臍眼中，叫她驚慌失措。

她於他而言，可能更多的是一種難堪的噩夢，一種不敢回憶起來的噩夢。

他們今生不可能在一起。

每每想到這裏，白九蓮便覺得自個兒心中一痛。

“姑娘可是要傳午膳了？”

菡萏問了第二遍，白九蓮才恍然回神，甚是恍惚的點了點頭，叫菡萏去準備午飯。

“姑娘可是要穿著這一身嗎？”

小六見著白九蓮下床，便甚是殷切的問道，她們可不想在白九蓮面前做兩個純情小透明，便好是菡萏手底下的二等丫鬟一般，雖說是認識許久了，這三人卻是頭一回一起共事。

“便穿這身吧。”

白九蓮點了點頭，她的衣櫃甚是大，但平日裏穿得衣裳倒是顏色單調的很，似乎從未上身過幾件活潑有趣的衣裳，說到底，她現在也不過是才十幾歲的孩子罷了，平素裏一點孩子的樣子都沒有，這叫白九蓮有些難過，畢竟虞濱宮雖然寵她，但在她還很小的時候他便開始叫她獨立了。

她並非是虞濱宮的親妹妹，因著遠在飄渺大陸之中的虞氏來人次數愈多，白九蓮便愈發的明白了——那些人的言辭之中，似乎並不知曉她的姓名，也只是仰仗了白九蓮在這相府說話還有幾分權利，不然那些人指不得便是正臉都不給她看的。

那些人的眼裏邊，只認虞氏，不認皇權，仿佛虞氏便是他們的皇帝一般，叫人感到害怕。

“虞焦，你的意思是兄長實則已經離開了虞氏十餘年了？”

用過午膳，白九蓮換上了一身鵝黃色的衣衫，頭上罩了一頂冪離便從飛天閣中的小門出了相府，她去了相府隔壁的虞家，虞家是從中原來的，因著虞濱宮一直不肯回中原虞家，是以虞家的人便留了一部分在南昭國，她這一次來，並非是要揭發沈清霜的過去的，畢竟她今日與沈清霜這樣喧鬧了一次，肯定便是傳到了虞濱宮的耳中，虞濱宮沒有管這些事，甚至是連點風聲都沒有露出來，想來沈清霜是個什麽樣的人，虞濱宮早已是心知肚明了。

白九蓮找著虞家在南昭國的家主的幼弟虞焦，只是想問問她的身世罷了，虞家在南昭國的家主虞孟從不將白九蓮看在眼中，想來她的身份實則也並非是虞濱宮的親生妹妹了，如此，她能夠留住虞濱宮的想法又是多了一點可實際操作的幻夢了。

“是啊，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三叔便離家出走了。”

虞焦與虞孟不一樣，他很是欣賞白九蓮的舞蹈，白九蓮每每於飛天閣中起舞，虞焦都會到場，只是人群太擁擠，他的身形顯得不是那麽出眾，往往被淹沒在人群之中。

“他走的時候可是抱走了虞家的孩子嗎？”

白九蓮開口問道，此刻的南昭國虞家小院之中，白九蓮坐在一棵歪脖子棗樹之下，充滿了好奇的問道。

“沒有……”

虞焦仔細想了想，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那會兒他還很小，只知曉自個兒的三叔在族裏邊的風評不是很好，因為他是族長的孫子，大家表面奉承他，其實都在背地挖苦嘲諷他，他離家出走的時候，大家其實一點都不著急，根本沒有自個兒親哥哥虞孟口中的那種全族上下都急的睡不好那把嚴重。

“那……”白九蓮還想再問，卻忽然想到，自個兒的年紀不是正暗合了虞濱宮找著他那位被自個兒母親倒貼了一百兩銀子賣出去的心上人的年份相近麽？依著正常的劇情，莫不她是他那心上人的女兒？

想到這裏，白九蓮不知為何，打了個冷噤，虞焦說到這裏，看著白九蓮的眼神之中也有一絲疑惑起來。

“你莫不是在調查你的身世吧？”虞焦似笑非笑的望了白九蓮一眼，看著她那冪離將她美好的身材從頭裹到腳，看不出絲毫的凹凸。

“那又怎樣？”

白九蓮翻了一個白眼，可惜冪離擋著了，叫虞焦看不真切。

“你的來歷我不知道，但是我當年可是托人打聽過，在這相府成立之初，你便已經住在這府中了，那會兒你還是個巴掌大的娃娃。”虞焦坐在白九蓮邊上，徐徐說道，白九蓮與這相府頗具緣分，虞濱宮搬進這相府的第一天，白九蓮便在了，而白九蓮離開這相府的那一天，這相府也徹底與虞濱宮斷了緣分的，當然了，這是後話。

虞濱宮當上南昭國的相國，正好是大王子帶著兵馬從南方回來的時候，與大王子回來的，除了虞濱宮，還有他懷中突然多出來的孩子，她的頭發被火灼傷，聽聞過了好幾年，才開始長新的頭發，而白九蓮小時候便知道，當自個兒的頭發剪過之後，很難再長出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的白九蓮便是當年虞濱宮從南方抱回來的女嬰。

只是她到底是來自哪裏？南方的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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