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法子？”

白九蓮有些不解的看了菡萏一眼，菡萏是虞濱宮的貼身婢女，雖然白九蓮與虞濱宮親近，與菡萏也親近，可菡萏在她的面前，可從未做過什麽逾越規矩的事情，是以她有些奇異的看了菡萏一眼，她淋濕的衣裳早已被菡萏換下，此刻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半身蓋在琥珀色的薄被子裏邊，臉上既沒有施粉黛，也沒有戴面紗，直面著菡萏。

菡萏被白九蓮拉著手，那一張臉本便是暴露在白九蓮的視線之下，此刻聽見白九蓮問她什麽法子，有幾分不自在的將自個兒的臉側到一邊去。

“奴婢知曉奴婢身份卑微，是以從不做什麽逾越身份的事情叫主子們為難的，只是……”

菡萏的話說到一半，便沒有再說了，她幾回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還好白九蓮也算是個心思靈敏的人，她喜歡虞濱宮，虞濱宮身邊的那些個小姑娘們又何嘗不喜歡虞濱宮呢？

王孫貴胄一般的人物，雖然來自飄渺大陸的官宦人家，卻是在南昭為相十餘年了，在南昭自有不可撼動的力量，民間都說虞相便是放個屁，那位身居高位的南昭王都得好好思量幾分，其實這話不無道理的，她雖然只隨著虞濱宮出入過幾次王宮，但到底也是見過南昭王對虞濱宮的態度的，況且虞濱宮本便生的一副好皮相，雖然不算是極其陽剛，但也如那古文之中的魏晉名士一般，風度超然。

有人喜歡自是不為過的，只是白九蓮卻從未想過，這個在虞濱宮身邊伺候了那麽多年的丫鬟，卻是存了要爬床的心思的。

“你的心思我已知曉，你且說說是什麽法子，我不將你這逾越的事情跟旁人說去。”

白九蓮拍了拍菡萏那被她抓住的手背，示意她放寬心，只是那一雙望著菡萏有幾分粗糙的手背的眸子裏邊，刪過一絲陰冷。

“姑娘也知道，大人不是南昭國的人，大人的家人一直在相國府不遠處暫居著來著，從前每日裏只想著怎麽把大人規勸回回飄渺大陸，最近幾年眼見著大人在南昭國的地位依舊是屹立不倒，便也不動這個心思了，也不往咱們府上送東西了，只每日裏前來尋大人見個禮啊什麽的，可想那遠在飄渺大陸的大人的宗祠是還沒有放棄叫咱們大人回家的想法……”

菡萏將話說到一半又停下來不說了，所幸的是這些年白九蓮見慣了菡萏這喜歡說一半留一半的心思，菡萏雖然沒有明說到底是個什麽主意，但白九蓮已是猜著了七八分。

這年頭的人但凡宗祠還在，終不會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的，便是娶妻不問問宗祠的意見，也得取個家世清白的，像虞濱宮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斷斷不能夠做這相府的當家祖母的。

“你的想法我已是知曉。”白九蓮聞弦歌而知雅意的說道，“先不說這個，兄長把我用得趁手的丫鬟轉送給了旁的女子，我也應當去將她們討要回來。”

“奴婢是萬萬沒有想要做什麽姨太太的心思，若能當個通房丫頭奴婢也是甘願的。”

菡萏見白九蓮已是明了了她的想法，很是羞澀的說道，白九蓮還沒有應承她什麽，她便已經急不可待了，可想而知，實則不止白九蓮一人愛慘了那位甚是薄情的虞相。

“一見虞相誤終身，不見虞相終身誤。”

白九蓮喃喃了兩句菡萏聽得不甚明了的話，便起身穿衣了，她不過是才睡下去小半天，此刻的光景約莫是擦黑了，虞濱宮吃飯吃的晚，若是趕得及，她還能夠在秋香院裏邊蹭一頓晚飯。

白九蓮打著自個兒的小算盤，走到水晶立身鏡前照著自個兒的容顏，白則白矣，卻是沒有什麽血色，於是便讓菡萏從衣櫃裏邊那一套衣服出來，只是到底不是她用得趁手的丫鬟，那鑲滿了碎珊瑚的衣櫃被菡萏一打開，白九蓮叫她拿衣櫃中間那格的粉色衣裳，菡萏卻是將埋進衣裳中間的鮮花瓣全扯了出來，在空氣裏邊紛紛揚揚的，一下子散落在地，這花瓣明顯便不是小五、小六今日裏去芷園摘的，早已幹枯，落在地上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唯美，只叫人感慨著生命的易逝與時光的無情。

“啊，這……”

菡萏實則還是個做事利索的姑娘，不然也不會在虞濱宮那般挑剔的人身邊一做便是十餘年，只是她從來不知曉這位幾乎被她們家虞相寵上了天的姑娘衣櫥之中放件衣裳也是這般的講究。

白九蓮房間的事情，小五、小六從不與外人說，每日裏她們二人不論刮風下雨皆會走很遠的路去芷園摘花瓣帶回這棲水樓中，至於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卻是誰也不肯告訴的，只是菡萏在棲水樓中時常會看到琉璃瓶中裝著的幹花瓣，白九蓮洗澡之時也會抓幾把撒到浴桶之中，是以她一直以為這是白九蓮用來沐浴的。

菡萏的眉目裏邊閃過一絲詫異的深沈，捧著衣服驀然跪下，高聲道：“姑娘恕罪！”

“你這是何意？”白九蓮淡淡的挑了挑眉頭，看著地上鋪著的花瓣，目中滿是惋嘆，這是毀了她一衣櫥的好衣裳啊，她朝著菡萏走了兩步，一只細白幼嫩的手拂上了菡萏舉著的衣裳，粉色的衣裙上邊的銀白刺繡勾勒出一朵蓮花的形狀，摸著莫名的叫人安心，只是卻沒了那種沐夕風飲晨露的感覺。

一件好的衣裳，雖然照料之時也給人繁瑣的感覺，但細細品味，其中更有另一番味道，那種被人精心照料著，宛若存活著生命的感覺，遠非尋常從布莊買回來的衣料可以比擬的，而白九蓮這一櫃子衣裳，每日裏都會被小五、小六精心照料著，晨起時采花回來，會將衣櫃之中昨日摘來的花瓣換去，這換衣服之時也得一件一件取出來，白九蓮穿過之後若是不臟的話一般不會再洗，只取香薰熏過一遍掛在通風的地方去味，這些都做好之後再取回來擱進櫃子裏邊好好珍藏著。

在這相府之中，除了虞濱宮，白九蓮最是寶貝這幾衣櫥衣裳了，她這屋子裏大半的墻邊靠著的皆是一人高的衣櫃，裏邊或疊或掛的放了約莫放了五十多身衣裳，鞋櫃裏邊亦是琳瑯滿目叫人眼花繚亂，是以她這屋子，輕易是不叫人進來的，若是丟了一件衣裳，白九蓮也要難過死了，若是衣裳弄臟了，小五、小六便會想盡方法讓一件已經臟汙了的衣裳恢覆原樣——這時候的料子大多是植被染色，衣裳過水兩次之後便不覆華彩，不能夠再穿出門了。

彼時的白九蓮還是個生活的甚是細致的姑娘，她並不知道的是，在遙遠的未來，她的這些細致早已被她拋諸腦海，本是個漂亮姑娘，她這一生卻是越活越回去了，當然了，這是後話。

“姑娘恕罪，奴婢不懂姑娘房中的規矩，給姑娘添麻煩了。”

菡萏低著頭說道，她本以為在打開這一扇衣櫃門之際便已經見著了另一個世界，可直到她從衣櫃之中扯出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已是幹枯了的花瓣，她才知道，是她大錯特錯了。

“算了，你下去吧。”

白九蓮嘆了一口氣，從菡萏手上拿了裙子，便叫菡萏出門去了，看著菡萏甚是貼心的帶上了門，白九蓮才開始穿衣裳，她的衣裳都是一套套的疊在一起的，菡萏為她拿的這一套粉色衣裳被她展開，露出裏邊包裹的雪白上衣，白色的鮫紗摸著柔軟，半透明的感覺看著也極是舒服的，兩層鮫紗之後還有一層打底，她一下子沒有拿穩，下邊粉色的裙子一下子滑落在地，落在那幹枯的花瓣之上，莫名的便叫她有種淒艷的感覺。

她下床之際望了忘了穿鞋，此刻赤腳踩在花瓣之上，那柔軟而又幹癟的觸感，驀地叫她頭皮發麻，拾了衣裳換好之後，選了雙玉色的錦鞋穿上，在立身鏡面前轉了個圈，見著鏡中的女子這身打扮，一種少女青蔥的感覺油然而生，因著小五、小六皆是不在，趙時宋今兒沒有眼巴巴的站在她房門口，想必也是回了他那遙遠的飄渺大陸了吧。

飄渺大陸，那是個白九蓮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白九蓮只能夠自力更生的為自個兒挽發了，可從小被小五、小六伺候慣了的白九蓮並不擅長這一方面的技巧，努力幾次之後還是選擇了什麽都不弄，只從一旁的梨花木櫃架上邊取下一面白色的垂金鈴鐺面紗戴上，束帶穿過長發，只在耳旁露出兩個金鈴鐺來，腳上那甚是悅耳的腳環也早已被她摘下，放在了梨花木的櫃架上邊。

半晌之後才推開門，菡萏已是坐在閣樓外邊的臺階上邊望著胡上邊飛了好幾回蜻蜓了，才聽見白九蓮的開門聲，門一開，菡萏便已經站了起來，目中閃過一絲驚艷，甚是麻利的將拴在一邊的二人坐小船牽了過來，方便白九蓮出門。

因著小五、小六不在，這幾日白九蓮沒有回到這座閣樓夜宿，而是在飛天閣之中隨便找了個地方熬過去的，此刻她才忽然發現，沒有小五、小六的房間她一個人有點不大應付得來，是以一定要去找虞濱宮將她們二人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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