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說的是。”

白九蓮訕訕的回頭，便見著那人藏青色的衣角顯現在她眼前，還好她方才是憋著那句“關你屁事”沒有說出來，不然指不得方才便是臨門一腳，叫她難堪的趴在地上了。

“洗漱完許先生便開始用膳吧。”

孔笙笑得甚是溫柔，仿佛是一種習慣性的笑容，看得叫白九蓮有那麽幾分害怕。

“好，孔先生不必這般客氣。”

白九蓮訕笑了兩聲，將手上濕漉漉的水漬抖擻幹凈，便回到大堂之中繼續吃飯了，飯食簡單，但是在瑯琊鎮中的人們眼中，卻已是算得上是豐盛了，白九蓮喝了一口綠豆湯，夾了一塊楊村糕幹放進自個兒口中嚼著，甜軟細膩的味道充斥在她的舌頭上邊，這樣細軟的蒸糕她已是許久不曾吃到過了，白九蓮垂著眼瞼，將一塊楊村糕幹吃完，又就著鹹菜喝了點白粥，秋卉忙完了她的活，也端了碗粥坐在櫃臺後邊開始吃早飯了。

白九蓮不知道跟孔笙說些什麽，畢竟不熟，是以她只得轉頭問秋卉：“姑娘，你爺爺呢？”

“爺爺今兒出門打葉子牌了，中午客棧不做飯。”

秋卉吃的很是認真，頭也沒有擡的說道，但說的話卻叫白九蓮嘴角抽了抽，如果飯食不能夠在客棧之中買到的話……初來瑯琊鎮的白九蓮也不知道哪裏有什麽好吃而又不貴的食物，白九蓮正細思著，門口爬來一個大胖娃娃，身上灰頭土臉的，見著白九蓮那一身青衣，咧嘴一笑。

“先生！”

那小娃娃跑起來憨態可掬，楞是把白九蓮給逗笑了，細細一看，可不便是來瑯琊鎮的第一日之時，白九蓮給過龍須糖的那個小娃娃麽？

“虎娃啊，吃過早飯了嘛？”

白九蓮看著這小娃娃便不禁笑出了聲，秋卉放下碗筷跑出櫃臺將虎娃抱去了後院。

“吃吃過了……”

“那等會兒你現在大堂上邊自個兒走走好不好？姐姐要吃早飯。”

“好！”

虎娃還小，見著秋卉來抱他，便張開雙手給她抱，嘴巴一咧，就笑出了聲。

秋卉將虎娃抱到後院洗幹凈了手腳才帶進客棧大堂，畢竟他全身都是灰，而大堂上邊的地板卻是她才擦拭幹凈的。

孔笙見著這小娃娃，忽然不吃東西了，只用一雙甚是深沈的眼眸望著那小娃娃一會兒扶著墻走，一會兒扶著板凳走，東看看西看看，最後走到白九蓮身邊，一個猛撲抱住了白九蓮垂在長凳上邊的小腿，朝著白九蓮露出那長了幾顆小牙齒的嘴巴。

“嘿嘿……”

“……”見著虎娃這個樣子，白九蓮有些害怕，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啥，只是捏了捏虎娃的臉，將自個兒纖細的兩只手穿過虎娃的腋下，將他拎起來丟進孔笙的懷裏。

不知道為何，白九蓮總是有一種與孔笙不對付的感覺，但這樣的感覺分明是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她眼前這個總是有事沒事就會讓她很想爆粗口的男人，說的話她卻又會不自覺的去聽，這……真的是很矛盾。

白九蓮很是扭捏的將虎娃拎起來丟進孔笙的懷中，而那個被丟的虎娃還一臉開心的在傻笑，無怪乎他還是個孩子……白九蓮嘆息著，甚是深藏功與名的將手從孔笙身邊拿開，繼續扒自己的粥，若是白九蓮沒有記錯的話，這廝方才是笑得甚是開心的來著，只是不知道為何，不過是一下子的功夫，這人的面部表情便僵了。

他似乎是很不喜歡孩子。

白九蓮眨了眨眼，甚是心情愉悅的將碗中粥扒完，而此刻虎娃在孔笙的懷中，踩著腳站了起來，還望著白九蓮，但卻是已經不笑了，秋卉在埋頭吃粥，孔笙用一種幾乎是幽怨的目光看著白九蓮，卻是被白九蓮無視了。

“先生……”

虎娃睜大了眼，有些不大明白為何眼前的許先生能夠笑得那般明媚，更不明白自個兒為什麽會被人甚是僵硬的抱在懷中，他扭著自個兒肉呼呼的身體，甚是不滿的喚著白九蓮，卻不曾想白九蓮一甩扇子，將扇面打開輕輕搖擺，扇去她眼前的悶熱，似是沒有聽見虎娃甚為幽怨的呼喚，他在孔笙身上踩著腳轉圈圈，將目光鎖定在櫃臺之後才吃飽飯的秋卉，用一種幽怨的目光凝視著秋卉。

“我還要去洗個碗啦，待會兒給你編蜻蜓好不好？”

秋卉歪著頭，甚是溫柔的說道。

“哦哦。”

虎娃點點頭，再轉頭看了一眼他身後那似乎比他還要不高興一萬倍的男人，這個男人他冷著臉，正甚是不悅的望著他，胡子渣靠在虎娃的額頭上，他眨了眨眼，又將自個兒光潔的額頭靠在孔笙的下巴上邊蹭了蹭。

孔笙：“……”。

白九蓮用那折扇掩住了自個兒嘴角的笑容，對著在廚房裏邊忙活著洗碗的秋卉說道：“飯錢全算這位孔先生的。”

聽到秋卉應了一聲好，白九蓮眼波流轉著，輕笑了一聲，一如昨夜孔笙對著她那兩聲輕笑，她起身摸了摸孔笙懷中的虎娃那小頭像的後腦勺，摸得甚是順手。

“虎娃乖乖，今兒先跟著孔先生玩兒，許先生我出趟門，回來給你帶糖葫蘆好不好？”

白九蓮說的甚是有人，虎娃見此狀況，有些欣喜的點了點頭，完全沒有看到他身後有一張俊臉隱約是在發臭了，白九蓮淡淡的看了一眼孔笙的神情，有幾分自得的走了，她出門並非是不能帶上這愛爬來爬去的虎娃，只是不知為何，她看著孔笙吃癟的時候，莫名的心情大好，連走路的步子都開始輕快起來。

“虎娃，先生給你兩個錢你從先生身上下來好不好？”

孔笙眼瞧著白九蓮向虎娃行賄，乘著白九蓮不在，也開了口，卻見這小家夥在他大腿上跺了跺腳，孔笙又是吃痛又是不敢動的，生怕一不小心將虎娃掀到地上去了，這小娃娃只怕是嘴巴一抿，就哭出來了。

“不好不好。”

虎娃搖了搖頭。

“四個錢呢？”

孔笙見著虎娃這娃娃小小年紀就不好糊弄，心中有些難受，要知道糖葫蘆也就兩個錢一支，這小子竟是知曉再要多一點的道理，著實是長大了要不得了的小娃娃，當然了，孔笙並不知道的是在瑯琊鎮中像虎娃這麽大點的年紀的，識數已是困難，更何況是認銅錢呢？便是給他兩塊石頭片也能夠將虎娃騙得團團轉。

“不好。”虎娃搖了搖頭，甚是堅定的說道，他扭著頭，見著孔笙似乎是很急的模樣，忽然開口說道，“你給我一串糖葫蘆我就從你身上下來。”

虎娃這小娃娃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卻說的甚是認真，還真要了一串糖葫蘆，不見糖葫蘆便不下來，是以孔笙只好出了四個錢叫秋卉跑了一趟，在街上的拐角處買了兩串糖葫蘆回來，她一串，虎娃一串，虎娃抱著糖葫蘆很是爽快的坐在了孔笙邊上，邊吃邊等白九蓮帶著另一串糖葫蘆回來。

白九蓮倒是真騙虎娃，手中拿了一串糖葫蘆回來給虎娃，但不知為何，打那以後，虎娃和秋卉便特別粘孔笙，在白九蓮沒有事情的時候，她時常在想，她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以至於隱隱之中都有種被孤立了的感覺。

所幸的是這樣的時候並不多，白九蓮在瑯琊鎮中收拾出了一間無人居住的房子，用做私塾，想教些小孩子，一來她雖然彈得一手好琴，跳得許多舞蹈，但到底是不想再進大戶人家去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了，她一則是孤身一人，自個兒吃飽了也不會怕家裏人餓著了，見著瑯琊鎮中小孩很多，不是去放牛便是去拾煤核了，去私塾上課 的極是少的，是以白九蓮想開個免費的私塾用以維生。

說到這裏說不得便是有人要問了，一個免費的私塾哪來的銀子可以供白九蓮維生的呢？

當然是有的，有錢人都愛做善事，憑著白九蓮的那一身行頭和她那舌燦蓮花的口才，走遍了瑯琊鎮，楞是拉來了幾個大發善心的奸商來做慈善——這似乎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當白九蓮說給孔笙聽的時候，孔笙那一張臉上的目瞪口呆，完全便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看孔先生的穿著，非是大富便是大貴，怎麽的也與小女子一同流連在這瑯琊鎮中，不歸家去呢？”

熟話說老婆兒子熱炕頭，正是許多男兒的畢生追求，可白九蓮看著眼前這位三十好幾了出個門身邊不帶小廝，只自個兒獨自上路的男人，怎麽看怎麽不像那種有家室的人，甚至於他而言，有沒有家室也無所謂一般。

“這裏很有意思。”

孔笙笑了笑，沒有直言，只是為白九蓮斟了一杯水酒，舉杯敬白九蓮。

“這裏有什麽意思啊？”

白九蓮不解，不過她之所以還是選擇留在這裏，便是因為這邊家宅安寧，雖然北望上京城，但到底算是祥和之所，百姓樸實，也沒啥大志向，人也不多，也沒啥文化，正是白九蓮這種人喜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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