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很有意思。”

這一場酒一直從黃昏喝到深夜，在幾次拼酒之中，孔笙多少還是學到了些許技巧，終於頭一回將白九蓮灌醉在腳邊，他正坐著身子，甚是溫柔的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沒有要扶地上的白九蓮起來的意思，端著酒杯便要往嘴裏送去，就在秋卉要責備孔笙幾句的時候，孔笙手中的杯子忽然轟然掉落在地上，這位長得甚是斯文的先生便這樣毫無知覺的倒了下去，沈重的身子壓在了酒杯碎片之上也不知疼痛一般。

“這兩人真的是，孤男寡女，在客棧喝酒喝到深更半夜，不知情的人只怕都要罵一句不知羞恥！”

老掌櫃的喃喃著，叫秋卉去扶了白九蓮到後院裏邊去歇著，而他將孔笙拖回了房間，秋卉沒什麽力氣架起白九蓮這般高的女子，是以也不反駁自個兒爺爺的話，只將白九蓮往後院她的房間裏邊扶去，她不知道的是，只因孔笙的酒杯在地上摔了一下，四綻開來，白九蓮做了一個夢。

夢裏邊，有人在翩然起舞，那舞蹈之中的女子身姿翩躚，宛若隨時會化作鳳凰飛遠，一身鶴衣在大雪為背景之下，顯得異常的孤高清冷，白九蓮夢見的那個女子戴著面具，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顏，那一雙眼卻是既熟悉又陌生，她醒來之時，耳畔似乎還縈繞著那水晶杯跌落在地的聲音，鮮美的醇液浸濕了華美的羊毛毯，有人用一雙比黑夜更黑的眸子望著她，似乎是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震驚。

似乎又不是在望著她，而是透過她的眸子，望向了那個正在無知無覺的起舞的女子，望向那個被風一吹便消散在原地，轉瞬又在風中顯現出女子模樣繼續起舞的女子。

白九蓮感到害怕，群鶴隨著女子的動作起舞，白九蓮似是站在那個女子邊上，可她卻看不見自個兒的身軀……

“秋卉，昨夜我是喝了多少酒？”

白九蓮幽幽的睜開眼，耳畔還有杯盞落地之時發出的清脆之聲，她看著另一張床上一個小小的身影躺著，便以為是秋卉，上前去拍了一下那小小的身體，那入手的觸感卻是一陣冰涼，就在白九蓮驚異之時，門被推開了，推開門之後一陣涼風吹來，白九蓮才忽然發現自個兒全身皆是汗水。

“葳蕤，你去把宮裏邊的孔大夫請來。”

外邊走進來一個很好看的男子，若說孔笙一看便知曉是與尋常人不盡相同，那麽眼前這個男子便是只淡淡的看一眼便知曉他身上的優雅，一眼便能夠看出來這人非富即貴，並非是他身上有什麽值錢的金銀玉石，而是那份談吐以及儀態，非是打從出生便跟著旁人有模有樣的學著，是到不了這樣的地步的，況且這男子似乎還是方才她夢裏邊的國王的座上賓，那便更是不凡了。

“是。”

白九蓮正好奇這穿得一絲不茍的男子是誰，門外有個男子應了一聲，腳步聲漸漸遠去。

“菡萏，你去看看熱水好了沒，好了便端上來。”

那男子吩咐了兩句，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下人都下去辦事了，他獨自一人坐在那小姑娘的床前，將那小姑娘的一雙冰手捂在了自個兒火熱的胸膛之中，一雙俊朗如星的眸子裏邊透露出幾分自責，白九蓮見這長得極是好看的男子似乎是並沒有註意到她，便拿手指往那緊閉雙眼的女孩子人中的位置試了試，鼻息微弱，稍微一不註意就會判定她已經死了，也不知這小姑娘是遭了什麽罪，才落得如此下場。

白九蓮正抒發著自個兒的同情心，忽然感覺自個兒眼前的光亮甚是刺眼，猛然一閉眼，再睜開之時自個兒已是處在了另外一個地方，這地方不偏不倚的，便是白九蓮來過一次的秋卉的房間，四周的木板顯現出陳年的跡象，但卻並沒有要倒下的樣子，反而是有種老而彌堅的意味。

早晨的朝陽正對著白九蓮的眼曬，無怪乎她會覺得有光亮在刺她的眼，原是秋卉這房間的朝向問題，照的她眼睛難受的緊，忙從床上爬起來。

昨夜許是老掌櫃的和秋卉扛不動她，是以才將她擱在秋卉房中的，一時之間，這屋子裏邊滿是白九蓮的酒氣，她有些尷尬的出門去，彼時秋卉正在井邊打水，今兒老掌櫃的沒有去打葉子牌，而是在擦桌子，依著白九蓮的目光，眼見得客棧大堂之中的地板光可鑒人，顯然是秋卉已經將大堂的地板擦過一遍了，而秋卉此刻還在打水，許是要去將樓上和客房也要再擦一遍了。

“許先生醒了。”

秋卉打了水，便見著自個兒的水桶裏邊照應著一個窈窕的青衣女子，開口招呼道。

“嗯嗯，辛苦秋卉了。”

白九蓮草草的點了點頭，看秋卉這手裏邊的一堆活，白九蓮也不指望秋卉會幫她打水洗臉了，便自個兒打了桶水洗漱，漱了口之後，口中的酒味顯然是少了許多，才叫老掌櫃的給自個兒收拾了一份早飯。

“孔先生呢？”

白九蓮一面為自己置菜，一面開口問道。

“在他房間睡著呢。”

老掌櫃的開口說道，他擦完了最後一張桌子便開始擦櫃臺上邊，說話之時，頭也沒有擡過，顯然是很是擯棄這客棧之中僅有的兩位住客的舉措。

“這麽不能喝。”

白九蓮撇了撇嘴，扒拉了自個兒碗中的飯，怎麽也不承認自個兒是比孔笙先倒下的，吃完飯，甚是無賴的叫老掌櫃的將賬記在了孔笙的賬下，做完這些，她便要去收學生了，虎娃扭著自個兒胖乎乎的小屁股的股過了馬路往客棧之中走來，他的奶奶在他身後不遠處撐著拐杖摸索著跟了過來。

“許先生許先生，孔先生今天在嗎？”

虎娃說話奶聲奶氣的，上來一開口便問孔先生在哪裏，這叫一向很是受虎娃待見的白九蓮有幾分不開心了，蹲下身子問道：“小虎娃，你今兒這麽早來找孔先生幹什麽啊？”

“孔先生昨兒說今兒要給我買個龍須糖。”

虎娃見著白九蓮蹲下身子來，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把眼珠子上下轉了轉，將自個兒那白白凈凈的小臉側到一邊去了，走在虎娃身後的奶奶甚是疲憊的跟上了自個兒的小孫子，聽了白九蓮與虎娃的對話之後開口說道：“這小子就是巴著一點食物，昨兒他拿了兩串糖葫蘆回來，說是有個不認識的先生給的，卻不是許先生您，老婦人便跟來看看，您也知道，現在拐賣兒童的人販子甚是猖獗，老婦人就這樣一個孫子，寶貝得緊，也害怕得緊。”

“知道的，知道的。”白九蓮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說的也甚是正經，“那姓孔的確實像人販子的行徑，老奶奶還是早點報官的好。”

說完，她又慣性的往身後看看，看著自個兒身後沒有那一身宛若陰魂不散的藏青色長衫在，松了一口氣，甚是順手的捏了捏虎娃那胖乎乎的小臉上邊的小圓肉，方才戀戀不舍的向這祖孫二人告辭，自個兒往學堂而去。

“姑娘說的是，老婦人待會兒便托人去給幫忙報個官，這年頭，人販子抓住了都得拖去菜市口砍頭才能夠解恨！”老婦人惡狠狠的說道，顯然她是很憎恨人販子的，白九蓮對人販子也沒什麽好感，紫衣便是被人販子帶來飄渺大陸的，她從蘇是國的碼頭上邊上的船上，也有不少的小孩被塞進又悶又臭的低沈倉庫之中，到飄渺大陸了再弄出來拿到集市上邊賣。

在那些被賣的孩子之中，紫衣的命運似乎還是比較好的。

思及此，白九蓮沈著眼走過大街小巷，一想到還在醉酒的孔笙忽然在睡夢中被官府之中的人抓走審問，還在悶疼的後腦勺忽然間就沒那麽疼了，在街口買了碗醒酒湯，又到路口叫了幾個識字的人幫忙登記學子，她要開私塾了。

她行了那麽多地方，卻還是頭一回開私塾，是以做的還是挺投入的，忙活了一天，將瑯琊鎮上邊的適齡兒童都招了過來，告訴他們再過半個月開學，交了私塾統一定做服飾的圖樣給布莊做，便甚是愉悅的回了客棧。

彼時客棧門前甚是熱鬧，老掌櫃的早已是閉門不出了，只聽得那些個人不停的討論哪家哪戶丟了一個多大的小孩兒什麽的，說話之時手指著老掌櫃的的客棧，似乎那人販子便是老掌櫃的叫來的一般，目帶譴責，無怪乎老掌櫃的會關客棧的大門了，白九蓮眼中閃過一絲自責，若是早上不存心捉弄孔笙，那麽老掌櫃的也不會受牽連了，正思量著，從槐樹下邊繞到客棧後門，翻墻進了客棧的後院。

客棧之中，老掌櫃的正甚是怨念的指著門外的圍觀群眾罵，顯然是有人誤以為老掌櫃的和秋卉也是同夥，將他們二人也罵了進去。

瑯琊鎮上的官府似乎還是有那麽幾分人道的，沒有叫老掌櫃的去府衙問話，只是在客棧之中盤問了幾句，帶走了還沒有睡醒的孔笙，不過依著孔笙那一副皮相和打扮，便是到了官府，官府裏邊的人也只是盤問幾句便會放他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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