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一次的放縱叫阿玨修養了幾日，天氣已漸漸轉熱了，阿玨才走出儀鸞殿，與皇帝約好的日子是在下個月十五，欽天監口中微風無雨的日子，煙火很美，孔明燈也很美，上京城的百姓紛紛出來觀看，阿玨穿得很隆重，正紅色的衣衫與她略顯蒼白的膚色相媲美，愈發的有幾分妖艷的味道，很多時候，便是連阿玨自個兒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那沈香焚卻之後飄出香爐的魅惑人心的妖物，還是這龐大的子虛皇朝的皇後娘娘。

阿玨不愛盤發，不愛戴什麽珠翠，此刻在漫天煙花、漫天孔明燈之下朝著皇帝走去，長發在夜風中飛揚，一如欽天監所說，今夜無雨，微風，城墻上站著的煙花在他身邊爆炸的皇帝在那忽而明滅的燈火之下，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七彩流冕之下，目光灼灼，宛若將天上的星辰揉碎了一股腦的塞進了他的眼眸。

“你真美。”

“多謝陛下誇獎。”

阿玨欣然應下，不再謙遜，她笑意盈盈的望著燈火之下的皇帝，那俊美的容顏在她的瞳孔之中，每一眼，都看得真切。

“皇上，我知道您一直很想要得到我手中的東西。”

“朕是想要放在朕這裏存著，你宮裏邊人多眼雜的，萬一弄丟了怎麽辦？”

“皇上放心，這樣珍貴的東西，我自是不會弄丟的。”

阿玨笑了笑，此刻雖是夜裏，沒有太陽發光發熱，但不知為何，她的笑容依舊在這明滅未定的光火裏邊璀璨至極。

“朕不放心吶，這樣重要的東西若是落在了有心人的手中，那便是致整個子虛皇朝於水火之中，若是落在了烏有皇朝的當權者手中，那便更是國將不國，民將不民。”

皇帝說的語重心長，他說的也確實是真的，可是不知為何，在阿玨看來，卻是叫她有幾分想笑。

“皇上放心，不會的，我將它放到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誰也找不到的。”

阿玨笑了笑，忽然主動抱住了正欲勸導引誘著這位一看便是很好騙的小姑娘的皇帝，可這阿玨的這一抱，卻將皇帝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蕩空了。

她確乎曾經是個單純又好騙甚至是有點花癡的女孩，但如今的她，卻不是了，應該說，她早已不是那個曾經的她了。

自碧青死後，嘉澤出現之前，白九蓮的陪伴之下，她想明白了很多，可是那些她想明白的事情，實則她都是做不到的，她再狠，再恨，也做不到殺掉如今胸膛前滾熱的自己曾深深愛過的男人，也做不到親手刨了德昭儀的肚子，取出那幾個月大的孩子，她真的很沒用，只能不斷的消耗著自個兒哥哥留下來的可能不可再生的資源，一遍一遍的去解自己的恨。

可這樣的隔鞋搔癢，卻並不是解恨的良方。

阿玨想得清楚，與其這樣與皇帝互相傷害的耗下去，不如就此做個了斷！

她抱著皇帝，目不轉睛的望著皇帝身後不遠處的楊事業以及徐蘭。

禁衛軍統領，皇帝身邊的隨侍。

如果她此刻拔出懷中的匕首刺死皇帝，楊事業不會出手阻攔，便是想要出手，也攔不住她——畢竟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太遠了，可是阿玨撫摸著身前這具溫熱的軀體，想著自個兒曾為他擋過的劍傷，那中一劍刺穿了軀體，刺進了靈魂的感覺，那種每次在自個兒胳膊上割下一刀就會感覺到靈魂之中有什麽失去了的感覺，她不想再體驗第二次，她也不願意旁人去體驗第二次。

思及此，阿玨在楊事業期待的目光之中放開了江錦儷，開口說道：“你這位楊統領可當真是個瘋狂的家夥。”

江錦儷沒有接話，只是擡手摸了摸阿玨那披在肩上的發。

“你該抹點頭油了，發絲都開始發幹分叉了。”

“不愛抹那些油膩膩的東西。”

“為你梳頭的宮女會例行著做的。”

“我一個人的時候會很討厭做這些的。”

阿玨開口說道，輕輕的推開了因為與她過於近而某處有些堅硬的皇帝，在這風花雪月都恰好的時候，皇帝的這個反應，叫阿玨輕聲笑了笑，若是後宮三千佳麗，每一位長相還過得去的女子都叫他如此，那麽阿玨算是真的看錯人了。

“快入夏了，衣服有幾分單薄。”

皇帝如此說道，阿玨罷了罷手，示意他不必解釋，徐徐下了紫禁城樓，在樓梯的拐角之處，阿玨回首望去，樓上的皇帝目光還落在她的身上。

一朵煙花炸裂，兩人目光對視著，阿玨甚是標準的朝著皇帝行了一個宮禮，然後再沒有擡起頭看過皇上一眼，走下層層樓梯，上了步攆，消失在黑暗之中。

過了許久之後，當皇帝午夜夢回，從龍床上坐起之時，依舊能夠想起那一夜的燈火之下，阿玨與他那般真切的相擁在一起，她懷中的匕首，冰冷而又堅硬，可她始終是沒有拔出匕首，而他早已受降在她懷中。

“楊事業。”

“皇上，屬下在。”

“找著皇後了嗎？”

楊事業沒有說話，因為不論如何，那位軟弱可欺的皇後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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