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她愛得已經是夠了，現在，是到她承擔責任的時候了。

不過剎那，沈清榮便已經是將自個兒的抉擇想了個清楚透徹，轉身將雙手放入謝沅辰高舉著的雙手之中，謝沅辰輕柔的笑了笑，那笑意裏也無心機，也無城府，便如同小元寶看到包子時的喜悅一般。

“禮成。”

唱詞的喜婆高呼了一句禮成，那房頂之上的宣於渺已是兩眼一暈，從房頂之上摔了下去。

那沈宅之外鋪展的紅毯宛若滾滾紅塵，宣於渺摔倒在渺渺紅塵之中，那蒼白的臉龐叫沈清柔急得將握著她的手推開，整個人身子跌跌撞撞的拂開要阻攔她的人群，一步一停的行到宣於渺的身前。

宣於渺眨了眨那一雙已有些渾濁的眼眸，只看見一雙火紅的鞋子朝他走來，那鞋面上還繡著戲水的鴛鴦，在他眼前晃動著，耳畔不知是誰焦慮的聲音……

就在沈清榮要越過花轎奔到宣於渺身邊之時，幾個捕快裝扮的男人從看熱鬧的人群之中出來將沈清榮攔住，縣令一身尋常裝扮，說話卻是官腔十足。

“今日乃是沈二小姐大婚之日，本官雖然前來慶賀，但也不能忘了公務，這男人是官府通緝的要犯，沈小姐還是離得遠點的好。”

他說的面目嚴肅，沈清榮空洞著一雙眼，看著面色難看的空舉著一雙手的謝沅辰，他身上喜服的廣袖被風吹起，蜿蜒而又飄搖，她看著臉色鐵青的沈父站在正門之前，門檻之後，許是原本要扯出一個笑來，見到沈清榮推開了謝沅辰伸出的手，面色便沈了下來，站在沈父身旁穿著甚是喜慶的梁蕪亦是有些皺眉，唯有二姨娘帶著流韶在角落裏向她投來擔憂的目光，小元寶被楊世業用那一雙肉呼呼的小手捂住了眼睛，沈清榮有些茫然，她的視線從人群之中掃過，見著那些人充滿了鄙夷、嫌棄的眼神，吵吵嚷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聽不清。

“二小姐還是請繼續完成儀式吧。”

雲煙見著沈清榮站著不走，便從花轎旁走出，走到昏迷的宣於渺身邊去，用那單薄的身子擋住了沈清榮渾渾噩噩的視線，目色堅定不移。

“好。”

沈清榮點了點頭，幽怨的望了一眼擋住了宣於渺模樣的雲煙，重新將一雙手擱進了謝沅辰的雙手之中，仍由謝沅辰僵硬的將沈清榮抱起，於紅毯之上走向花轎，將沈清榮放入花轎之中。

冰冷的雙手，溫熱的胸膛，徹底的離去。

沈清榮癱倒在花轎之中，鳳冠太重，壓得她欣長的脖子酸痛不已，她躺在花轎之中的軟榻上，只想一手摘了頭上的鳳冠解放頭腦，如此才能清醒一點。

醒醒吧沈清榮，你不過是這一場大勢之中的棋子，聯姻之後是死是活，都與沈、謝兩家五甚關系了。

想到這裏，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從沈清榮的腦子裏冒出來。

假若她死了呢？

然而不過片刻她便偃旗息鼓了，此去謝家，非比在沈宅之中，先不說在謝家沈清榮無親無靠，單是那號稱是家丁、丫鬟無一不是身懷武功的傳聞，便已經是叫沈清榮望而卻步了。

沈清榮沈著眉頭，回想著前幾日在母親的書房前聽到小春被人殺死在宣府的消息，回想著那一夜的風雪夜歸人。

可惜的是這一切都隨著她的出嫁而完結，她可能，餘生再也見不了宣於渺一眼。

沈清榮睡醒之時，已經時臨近正午了，花轎停在一處院落之中，這院落不及沈宅喜慶，但沈清榮知道，她到地方了，扶正了頭上的鳳冠和身上的霞披，起身挑起花轎之上喜慶的簾子，入眼是一汪碧，一株抽芽的柳樹長在府門前，府門緊閉著，院子不大，庭院中央擺了天地供臺，幾個丫鬟在院子裏擺弄著紅花，努力要擺的喜慶一點。

這是哪裏，不是謝府……

謝府之中早已備好婚慶用品，定是不會如此簡陋與匆忙的，沈清榮放下花轎的垂簾，心中千般疑慮，在聽見腳步聲愈來愈近的時候，忙將頭頂的紅蓋頭放下，躺回軟榻之上，裝作睡著的樣子。

“新娘子睡得真沈，沒聽說家主會下藥的啊。”

沈清榮感覺到花轎的前簾被掀開，一股寒風灌進花轎之中，一個女子看著蓋頭底下裝睡的沈清榮，略有些驚訝的說道。

“你家主子的想法一天一個樣的，誰知道你們家主子現在在想些什麽。”

這時沈清榮的耳邊又響起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對那位女子口中的“主子”十分的不滿。

“你說話還是註意著點，若不是我家家主出手相助，只怕宣家這冤屈是洗不幹凈了。”

那位女子說的有恃無恐，說著便進花轎將沈清榮抱起，感覺著那舉重若輕的感覺，著實是叫沈清榮汗顏，可那位女子說出來的話信息量太過龐大，一時之間，沈清榮竟是反應不過來了。

一個神秘的家主與宣家聯手，洗去宣家謀反的冤屈，這個人會是謝沅辰嗎？

沈清榮不知道，她更不知道這是哪裏，不知道自個兒身在何方。

“我家公子還未醒來，便把新娘子擱在客房吧。”

與抱著沈清榮的丫鬟走在一起的丫鬟說道，同時推開了一扇房門，一股暖氣撲面而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在房間裏影影綽綽，宛若一個多情的美人。

“便是遂了你的願。”

那女子如此說道，進屋將沈清榮放在撥步牙床之上，另一位丫鬟又絮絮叨叨的要跟那冷若冰霜的女子說點什麽，但那女子之後便再也沒有說過什麽了。

“我說雲霧啊，今兒好歹是大喜的日子，怎麽著也要多說兩句話吧。”

那丫鬟絮絮叨叨的說著，企圖要與那位叫雲霧的高冷女子多說兩句，但在那之後，沈清榮只聽見輕微的帶門聲。

這是哪裏？

等到那兩個姑娘出去之後，沈清榮偷偷摸摸的扯了扯紅蓋頭，叫紅蓋頭露出一絲縫隙來，偷眼看著這個看著這有些普通的書房，見著這客房之內並無什麽奇特的地方，擺設也是尋常得緊，叫沈清榮心思略有些覆雜。

她茫然的躺在床上，等待著命運給她安排的又一次未知。

“東西轉交到巡撫手中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隔壁房間裏傳來一個沈清榮十分熟悉的聲音。

“回公子的話，那位巡撫已經答應了要將東西交到皇上手中了。”

這個聲音又是極是熟悉，沈清榮想了半晌，卻是想不起到底在哪聽過，她沈默著不說話，聽著隔壁房中的人繼續說話。

“如此便好，那位巡撫的為人如何？可否如傳聞之中的那般剛正不阿？”

“公子，連你也信了那位巡撫的邪了啊！”那女子說罷，輕笑了兩聲，那笑意裏竟是帶了幾分媚意，只聽著，便是同為女子的沈清榮，也是懺愧得很，自認為不能夠說出這樣媚意橫生的話來。

“此話怎講？”

“那位巡撫不過也是個專註於表的人而已，奴婢不過略施小計，便叫那位巡撫聽話的連夜奔向了上京。”

“你的略施小計……”

宣於渺沈吟了片刻，似乎是聽了那位女子的陳述，心中有些難受一般，不知過了多久，他遲疑的問道：“榮榮她，和沅辰成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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