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蘇如瀧松開了撐著朱漆圓柱的手，示意自個兒站得很直，而另一面隨著蘇如瀧與蘇如雋出議事廳的張春弦看見平昭與小竹主仆二人漂浮在大玉河之上，忙下令叫水性好的幾個小太監下水救人，就在此時，只聽“噗通”一聲，岸上人群之中的一個青衣太監跳進了大玉河之中，梟水往平昭與小竹兩人而去。

“那是誰？”

此刻一頂桃粉色的軟轎經過了大玉河繞過小花園，在議事廳的九階臺階最低的臺階旁落轎，隨行的一個穿著青色宮裝的女子撐著傘靠近軟轎出口，這時軟轎之中走下來一個穿著正紅色宮裝的女子，單施粉黛，一頭烏黑亮麗的發挽成髻，上邊插了三支鳳釵，這下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趕來議事廳尋蘇如瀧的。

截至這日，蘇如瀧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過元後的坤元宮了，小王子蘇爵很是想念大王，今日哭哭啼啼的非要見蘇如瀧，所以元後這便親自來求了，可惜的是元後並非從小便學習那後宮之主的處事之道，若換作蘇如雋是元後，便直接把那小兔崽子給放出來擱在蘇如瀧每日的必經之處，待得小娃娃迷路之時嚎上一嗓子，再叫個不知深淺的小太監去議事廳稟報一聲，這事兒便算是成了。

可惜的是多年與蘇如瀧相敬如賓的生活，早已叫這個曾經也有過豆蔻年華的女子，忘卻了什麽叫血濃於水。

“太遠了，奴婢沒有看清，看服色估摸著是禦膳房的人。”

秀菊踮著腳往遠處的河水望了一眼，恭敬的回道，見著元後面上略有些陰沈，便斂下眉目退到元後身旁。

不多時那小太監便將平昭托著給送上岸了，平昭身後那粗通水性的小竹身上一輕，也跟著那太監游上了岸。

但平昭的腹中灌滿了水，早已經暈了過去，是以人送上岸便急急慌慌的送進了一旁的七層玲瓏塔之中。

“你去叫幾個人準備好熱毛巾幹衣裳給昭儀和小竹，再去太醫院尋個太醫來給昭儀瞅瞅，免得病了。”張春弦見了那昭儀娘娘一被打撈上岸，他身旁的君王便沖了上去，冒著雨將渾身濕透的昭儀娘娘橫抱著進了玲瓏塔之中，轉身便吩咐著自個兒的徒子徒孫，雖然他知道這宮中稍微有些機靈的小太監們，早早兒的便溜去了太醫院，但如今這大雨傾天的架勢，只怕那些個太醫院的老不死不會來。

“這……”

元後的雙腳才落地，尚未走上臺階與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行個禮再說上兩句，便看著那明黃色的衣衫沖了出去，不顧朝廷大臣在側，不顧君王威儀。

不知道為何，元後竟有些熱淚盈眶，忍了片刻，才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不至於流出來，苦澀的沖一旁面色覆雜的蘇如雋笑了笑。

“王嫂不必如此，昭儀是平民出身，再是受寵終究也只是昭儀罷了，王嫂乃是正妻元後，陪著王兄一步一步從王子走到如今的地步，是以王嫂不必為了此種小事傷神。”蘇如雋見著元後露出此種神情，沈吟了一會兒，寬慰的說道。

“王叔說的有道理，本後會銘記在心的。”

元後恭敬的回答道，看了看那渾身濕漉漉的小太監，便叫秀菊喚人把那小太監帶過去，人便上了臺階，往議事廳邊上的小會客廳去。

“你叫什麽名字？”

元後才堪堪落座於太師椅上，秀菊便已經領著那小太監進去了。

“王後，人帶到了。”

秀菊將那小太監帶進屋，吩咐了幾個小太監往屋子裏添了只尋常連冬天都不怎麽使用的火盆子，元後看了一眼那進屋之後便徑自跪倒在地的小太監，溫柔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問話之中，明顯是別有他意，秀菊見狀，為元後泡了一壺茶，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那會客廳，順便帶上門，顯然這事已經不是頭一回發生了，秀菊做的十分的尋常。

“你們守在這裏，別叫人打擾了王後娘娘。”

秀菊對著同樣是從坤元宮裏出來的兩個小宮女吩咐了一聲，便看見張春弦往此處走，忙迎了上去，將張春弦忽悠去了別處。

蘇如雋看了一眼拖著張春弦遠去，目光便停留在早已下朝但並沒有如同往日那般三五成群的回家的大臣們，顯然蘇如雋是低估了人的好奇心，尤其是這群每日裏忙於朝政還不能加入婦女們嘮嗑的大臣們，早有好事者拉過剛才隨同王後來到議事廳的太監們打探事情的真相，要知道這大玉河可是有好些日子沒有什麽大王的寵姬失足落水的事兒發生了，是以眾大臣都在觀望之中，看看能有什麽重量級的消息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要是平昭知道蘇如雋小時候曾有段時間每日早上都要提著虎子去大玉河畔倒夜香，不知道平昭還會不會那麽爽快的答應蘇如雋這事，思及此，蘇如雋的嘴角挑起一抹笑來，這宮中所有的一切都有專人負責，是以也沒他什麽事，無聊的站了一會兒，便自顧自的出了宮。

“接下來的事便看王上的決斷了。”

人群之中，一個撐著油紙傘的白衣女子面色覆雜的離開大玉河畔。

……

“接下來你要做什麽？”白九蓮面色覆雜的看了一眼頗為自得的坐在她身邊的蘇如雋一眼，說話的語氣裏有些擔憂，卻見蘇如雋緩緩站起身子，理了理自個兒因為坐久了而起了褶皺的衣衫，朝著白九蓮神秘一笑，便往議事廳外走了。

“真的是一個可怕的男人。”白九蓮喃喃道，懷著覆雜的心事走出議事廳，還沒想好自個兒要去哪裏，便見著一個小太監冒著小雨小跑而來，說是雲太妃有請。

“那有勞小公公了。”

白九蓮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拿起議事廳外王宮之中專門給上朝的大臣們備用的一紙有傘，在那小太監的帶路之下往西苑而去。

自平昭落水之後，這王宮的事情便沒斷過，先是元後因為指使著擡轎的小太監將平昭撞入河中一事被大王禁足三個月，後來是元後被人撞破在坤元宮中淫亂後宮，王上大怒，廢了元後的王後之位囚禁冷宮，並且派人在後宮之中大肆搜捕調查，倒真糾察出許多宮女與士兵甚至是朝臣有不正當的來往。

一時之間被查出來的宮女們紛紛被處以宮刑，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唯有如鸞宮以及西苑雲太妃住的地方還算是清靜點，否則白九蓮估摸著她要失業好一段時間了。

大雨沖刷著這座王國，百姓四處流亡，王宮之中也是一片泥濘，但西苑卻依舊是個好去處，除卻陰雨綿綿之中偶爾傳來的腐爛味，鳥獸的哀鳴之聲外，白九蓮幾乎感覺不到連續下雨很久的真相。

“太妃娘娘。”

到了西苑雲太妃常呆的花房門口，白九蓮靜靜的收了傘遞給一旁等候依舊的小宮女，拂去衣上水花，便踏步往花房裏去。

花房中擺滿了原來堆積在庭院之中的花，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子正背著拿著剪子細細的修剪花枝上腐壞的葉子，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喚白九蓮去的雲太妃。

“起來吧，今兒叫你來也沒有旁的事情，就是陪陪我老人家。”

雲太妃並不是很老，卻已經開始自稱老人家了，想來那一次君王冷厲的態度著實灼傷了她，知道自己到底已經算是個輩分大的人了，每日裏呆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西苑，寂寥之餘倒也十分的快活的。

“是。”

白九蓮乖巧的應聲說是，說完之後便從一旁的工具架之上拿了一把園藝修剪用的剪子便蹲下身，將那些花木上邊枯萎的枝幹和衰敗的黃葉一一剪下。

“聽說元後被打入了冷宮，那裏裏西苑很近，可惜我卻不能夠關照她一二。”雲太妃忙了一陣子之後，頗為感慨的說道，也沒想著要白九蓮說些什麽似的，只停頓了一會兒便又開口說道，“當年他們的婚事還是我一手指派的，但是瀧兒的秉性簡直跟他的父王一模一樣。”

“這後宮之中多少女人，終年只能見到大王一人，誰不會寂寞呢。”

說到這裏，雲太妃悵然一笑，正要說些什麽，屋外傳來吵雜聲，叫她不禁皺了皺眉頭，她手底下的宮女雖然不敢說是整個蘇是國王宮之中最有規矩的，卻也不輕易喧嘩，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走，陪我去看看。”雲太妃將手裏的園藝剪子擱在工具架上，拿了幹凈的毛巾將自己的手擦拭幹凈，便往花房外走去。

屋外纏綿了許久的雨水不知何時消失無蹤，天外日光從層層疊疊的雲朵之中照射到紅墻碧瓦飛甍之上，發出異樣的光來，若非是西苑之內植被眾多，不少灌木的樹葉上還有水珠，地上還有水窪，白九蓮差點就要以為她做了一個月的噩夢，夢裏每天她那雪白的衣裙都被泥水玷汙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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