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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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奇了怪了，才貶了王後，雨便停了。”白九蓮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天色，想起今日在議事廳裏蘇如雋與她說的話。
果真是老天都在幫他麽？
白九蓮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些個久不見日光的小宮女忙前忙後的將西苑裏的東西搬到園子裏曬太陽，連雲太妃才修剪過的盆栽也一同搬了出去。
不止是西苑，整個王宮都仿佛是被掃蕩了一般，一向莊嚴的屋檐上掛滿棉被，這一盛況持續了好些天，更不能想象尋常百姓家是如何過活的了。
平昭看著眼前這才被挑斷手腳筋躺在通鋪上不能動的男人，不，他現在已經算不得是個男人了，而是個去了子孫根的太監，被人挑斷了手腳筋還不能請太醫來看的可憐人。
“昭太妃娘娘，王爺果然沒有騙我。”
這太監不是旁人，正是四處尋平昭未果轉而求蘇如雋幫忙的陳士元，他渾渾噩噩的被蘇如雋藉由三年一度的甄選雜役之時混入王宮，直到被人揮刀閹割，才醒悟蘇如雋臨別之時敬他一杯餞行酒，道一聲珍重是何等含義。
男人入宮做雜役粗使，當真是九死一生，和陳士元同路的，便沒活下來幾個，活下來的那幾個幸運兒在短促的幾日養傷之後也紛紛派去各司做重活，他僥幸被排到禦膳房，值班的阿紫姑姑憐他才闖了鬼門關，延長了他的休養期，只做些輕松活，但也老出錯，不是給這個宮裏放缺了膳食，便是給那個宮裏放多了酒水，連累著阿紫姑姑受了不少罪。
如今，更是為了心中那一腔熱血以及打抱不平的秉性，跳入大玉河之中救了一個妃子而惹上了大禍。
所幸，他是真的見著了那苦尋了許久的人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還順手救下了她。
“可惜了。”平昭看著眼前這早已半廢了的男人，目中覆雜的神色一閃而逝，變作滿是憐憫，她緩緩坐到陳士元的床前，看著那一張臉不移眉眼。
這個男人曾經陪了她長達三年之久，陪著她經歷她這輩子都不敢想象的平凡、疾苦、饑餓、乏困、寒冷與炎熱，他往日的嬉笑怒罵都一一浮現在她的眼前，平昭一直以為他早已葬身在那一場燒山的火海之中——平昭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一場大火，但只要想想那整座王陵都陪葬的火海，不言而喻的兇險。
可惜了，他若是逃了那場火海，便應該遠遁而去，卻不想他竟然在那些迷霧重重之中又跌回深谷，居然能夠想到來王宮尋她。
“啊？可惜什麽了啊，不可惜不可惜……”
陳士元的臉色尚有些蒼白，此刻見了平昭卻掩不下那欣喜若狂的神色。
“這位公公怕是認錯人了，我家昭儀可不是什麽昭太妃娘娘，只是在容貌上，占了那位太妃娘娘幾分便宜罷了。”一直站在平昭身後默默的做小透明的小竹環顧了四周，見平昭坐在那太監床前一直不說話，便含笑接下話頭，將自己手裏提的食盒擱在這簡陋的屋子裏唯一的一張木桌上。
“是了，昭儀娘娘，是奴婢失禮了，請娘娘原諒奴婢不能起身行禮之罪。”
陳士元沈默了許久，忽然爽朗一笑，他想起那一日他深夜闖入蘇如雋的書房，蘇如雋那位深得大王寵幸的王爺也曾意味深長的與他說過。
昭太妃早已沒了。
“這不怪罪你，在這宮中，大凡是第一次見我的人都會把我認作昭太妃。”
平昭面不改色的說道，看了陳士元片刻，便叫小竹將食盒裏的飯食拿出來餵給陳士元。
“山雞，你救我一命，我卻沒什麽能夠報答你，這冷宮之中的三日寧靜是我唯一能向大王求的了。”
三日之後，陳士元便要被處死了，畢竟被人撞破他與元後在宮中茍合，雖然陳士元早已是太監，做不了男女之事，但這樣被戴綠帽子的事發生在蘇是國的大王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蘇如瀧再是不愛元後，元後卻已是早歸屬了蘇是國的王族。
平昭緩緩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吶吶的失了神色的陳士元，起身給小竹讓出一塊空位來，便出了屋門，屋外的小青正面有不忿的跺著小腳，不知道在氣憤什麽。
“走吧。”
平昭一腳踏出屋門，對小青說道，兩人一前一後便往這座小院落外走去，耳畔還隱隱約約聽見屋內有人不可置信的質問聲。
“昭儀娘娘剛才喚我什麽？”
“小公公，再吃一口吧。”
屋內的小竹很快便開口轉移了話題，接下來他們再說了些什麽，平昭再是聽不清了，出了這座小院子，平昭的腳步不停，往另一處院落而去。
這裏看著落括，並不像王宮，但往高處看，卻能看見西苑不甘寂寞直往外冒頭的遮天樹木，這是王宮之中最是人煙稀少的地方——冷宮，裏邊通常都是一些想要爭寵鬥狠的人終老的地方，除卻一些年邁而不能出宮的宮人，便是那些個失寵的王妃了。
很不巧的，廢後也住在這冷宮。
海外之國一向是很少有冬天的，像幾年前那樣的大雪滿天已經是很難得，但即使是頭一晚上漫天披雪，到了第二日依舊會無聲無息的消失於這花草樹木、飛檐走壁之上，是以蘇如瀧用雪這個字來為平昭命名。
“是稀世奇珍的意思嗎？”
平昭坐在華麗的馬車之上，回頭透過馬車後的東珠垂簾往她們出發的方向看去。
馬車絕塵而去，她依舊能夠看到隨行的宮人飄逸的衣衫之後，遠遠的，站在王城之上微笑著看她的蘇如雋，往事歷歷在目，她肆無忌憚的將小麥色的藕臂探出垂簾之外，拼了性命也握不住那人的笑臉，直到熱淚盈眶，看不見遠處的王城。
“如雋……”
我們此生註定了是不可能的，你心向江山，而我背負太多。
一絲覆雜從平昭眼中一閃而逝，她轉身躺入馬車之上用錦繡綢緞包裹的大床上。
這馬車四面透風，還是秋季，她有幸被蘇如瀧帶出王宮，前往新建好的上林苑踏秋，據說那是一處蘇是國之中地勢算的上高的地方，便是再連下一月的雨，只要平昭住在上林苑，便不會再感受到下雨所帶來的濕悶的感受，雨水會順著上林苑特制的排水管道流入大海，因了地理環境的緣故，即使是在業都的王宮也不能有這樣的享受。
上林苑離業都並不遠，坐上馬車約莫三個時辰便到了，平昭有生以來頭一回坐這麽久的馬車，下車時早已暈頭眩目，被跟隨而來的小竹和小青攙扶著走進那約莫一丈寬的山門，遠遠的便能望著雲端之上奇花異草珍奇野獸，宛若人間仙境。
“漂亮嗎？”
不知何時，蘇如瀧早已下馬，出現在平昭身側，扶著平昭往前走，同時面含期待的問道。
“確實是漂亮極了。”平昭點了點頭，目光四處流離，打量著這業都之外她從未涉足過的一角，尤其是天際那一片奇異的花園，走近了才知道原來那花園並非立在雲端之上，而是在山頭層層疊疊的修建了高高的幾層，再擺上一些花啊草啊什麽的，每日養護也頗廢些財力。
“這想必很是勞民傷財吧。”
蘇如瀧下令那些個被抓壯丁的百姓冒著大雨修建了這座被蘇如瀧命名為空中花園的亭臺樓閣，隔得遠了一看，其中行走的人真當是在天上游蕩一般，便是在這花園裏呆著，周圍雲遮霧繞的，稍不註意，都要以為自己是個神仙中人了。
“為了你，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聽到平昭略含擔憂的話語，蘇如瀧的眉頭微微皺起，隨口說道，時至今日，蘇如瀧依舊能夠想起初次見到平昭之時的場景——她躺在蘇如瀧偉大的父王懷中，在睡夢中嚶嚀，無視了千軍萬馬，君王朝臣，關於他那位偉大的父王的懷抱，卻是自蘇如瀧有記憶以來便一直渴望的東西，如此輕而易舉的便被一個小孩兒得到，叫人如此心痛，以至於放縱。
那一日，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步入業都的坊市，是他的放縱之始，可惜命運的捉弄，他二人的餘生竟再也不能交際。
“大王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平昭牽著蘇如瀧的大手往那空中花園而去，這一路上風光無限好，但平昭明顯能夠感覺得到蘇如瀧的心思並不在這些美景之上，而是飄至了不知何處的遠方。
“我忽然想起一個改變了我餘生的故人。”
蘇如瀧眼中閃爍了片刻，緩緩說道，兩人腳步並沒有停止，兩人的身後雖然跟著一隊隊宮女太監，但跟得比較遠，尚且打擾不了兩人的寧靜，平昭歪著頭想了很久，默默的摸著自己的側臉，光滑的手感連她自己都有些失神。
“是那位傳聞已久的昭太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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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老天都在幫他麽？
白九蓮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些個久不見日光的小宮女忙前忙後的將西苑裏的東西搬到園子裏曬太陽，連雲太妃才修剪過的盆栽也一同搬了出去。
不止是西苑，整個王宮都仿佛是被掃蕩了一般，一向莊嚴的屋檐上掛滿棉被，這一盛況持續了好些天，更不能想象尋常百姓家是如何過活的了。
平昭看著眼前這才被挑斷手腳筋躺在通鋪上不能動的男人，不，他現在已經算不得是個男人了，而是個去了子孫根的太監，被人挑斷了手腳筋還不能請太醫來看的可憐人。
“昭太妃娘娘，王爺果然沒有騙我。”
這太監不是旁人，正是四處尋平昭未果轉而求蘇如雋幫忙的陳士元，他渾渾噩噩的被蘇如雋藉由三年一度的甄選雜役之時混入王宮，直到被人揮刀閹割，才醒悟蘇如雋臨別之時敬他一杯餞行酒，道一聲珍重是何等含義。
男人入宮做雜役粗使，當真是九死一生，和陳士元同路的，便沒活下來幾個，活下來的那幾個幸運兒在短促的幾日養傷之後也紛紛派去各司做重活，他僥幸被排到禦膳房，值班的阿紫姑姑憐他才闖了鬼門關，延長了他的休養期，只做些輕松活，但也老出錯，不是給這個宮裏放缺了膳食，便是給那個宮裏放多了酒水，連累著阿紫姑姑受了不少罪。
如今，更是為了心中那一腔熱血以及打抱不平的秉性，跳入大玉河之中救了一個妃子而惹上了大禍。
所幸，他是真的見著了那苦尋了許久的人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還順手救下了她。
“可惜了。”平昭看著眼前這早已半廢了的男人，目中覆雜的神色一閃而逝，變作滿是憐憫，她緩緩坐到陳士元的床前，看著那一張臉不移眉眼。
這個男人曾經陪了她長達三年之久，陪著她經歷她這輩子都不敢想象的平凡、疾苦、饑餓、乏困、寒冷與炎熱，他往日的嬉笑怒罵都一一浮現在她的眼前，平昭一直以為他早已葬身在那一場燒山的火海之中——平昭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一場大火，但只要想想那整座王陵都陪葬的火海，不言而喻的兇險。
可惜了，他若是逃了那場火海，便應該遠遁而去，卻不想他竟然在那些迷霧重重之中又跌回深谷，居然能夠想到來王宮尋她。
“啊？可惜什麽了啊，不可惜不可惜……”
陳士元的臉色尚有些蒼白，此刻見了平昭卻掩不下那欣喜若狂的神色。
“這位公公怕是認錯人了，我家昭儀可不是什麽昭太妃娘娘，只是在容貌上，占了那位太妃娘娘幾分便宜罷了。”一直站在平昭身後默默的做小透明的小竹環顧了四周，見平昭坐在那太監床前一直不說話，便含笑接下話頭，將自己手裏提的食盒擱在這簡陋的屋子裏唯一的一張木桌上。
“是了，昭儀娘娘，是奴婢失禮了，請娘娘原諒奴婢不能起身行禮之罪。”
陳士元沈默了許久，忽然爽朗一笑，他想起那一日他深夜闖入蘇如雋的書房，蘇如雋那位深得大王寵幸的王爺也曾意味深長的與他說過。
昭太妃早已沒了。
“這不怪罪你，在這宮中，大凡是第一次見我的人都會把我認作昭太妃。”
平昭面不改色的說道，看了陳士元片刻，便叫小竹將食盒裏的飯食拿出來餵給陳士元。
“山雞，你救我一命，我卻沒什麽能夠報答你，這冷宮之中的三日寧靜是我唯一能向大王求的了。”
三日之後，陳士元便要被處死了，畢竟被人撞破他與元後在宮中茍合，雖然陳士元早已是太監，做不了男女之事，但這樣被戴綠帽子的事發生在蘇是國的大王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蘇如瀧再是不愛元後，元後卻已是早歸屬了蘇是國的王族。
平昭緩緩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吶吶的失了神色的陳士元，起身給小竹讓出一塊空位來，便出了屋門，屋外的小青正面有不忿的跺著小腳，不知道在氣憤什麽。
“走吧。”
平昭一腳踏出屋門，對小青說道，兩人一前一後便往這座小院落外走去，耳畔還隱隱約約聽見屋內有人不可置信的質問聲。
“昭儀娘娘剛才喚我什麽？”
“小公公，再吃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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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看著落括，並不像王宮，但往高處看，卻能看見西苑不甘寂寞直往外冒頭的遮天樹木，這是王宮之中最是人煙稀少的地方——冷宮，裏邊通常都是一些想要爭寵鬥狠的人終老的地方，除卻一些年邁而不能出宮的宮人，便是那些個失寵的王妃了。
很不巧的，廢後也住在這冷宮。
海外之國一向是很少有冬天的，像幾年前那樣的大雪滿天已經是很難得，但即使是頭一晚上漫天披雪，到了第二日依舊會無聲無息的消失於這花草樹木、飛檐走壁之上，是以蘇如瀧用雪這個字來為平昭命名。
“是稀世奇珍的意思嗎？”
平昭坐在華麗的馬車之上，回頭透過馬車後的東珠垂簾往她們出發的方向看去。
馬車絕塵而去，她依舊能夠看到隨行的宮人飄逸的衣衫之後，遠遠的，站在王城之上微笑著看她的蘇如雋，往事歷歷在目，她肆無忌憚的將小麥色的藕臂探出垂簾之外，拼了性命也握不住那人的笑臉，直到熱淚盈眶，看不見遠處的王城。
“如雋……”
我們此生註定了是不可能的，你心向江山，而我背負太多。
一絲覆雜從平昭眼中一閃而逝，她轉身躺入馬車之上用錦繡綢緞包裹的大床上。
這馬車四面透風，還是秋季，她有幸被蘇如瀧帶出王宮，前往新建好的上林苑踏秋，據說那是一處蘇是國之中地勢算的上高的地方，便是再連下一月的雨，只要平昭住在上林苑，便不會再感受到下雨所帶來的濕悶的感受，雨水會順著上林苑特制的排水管道流入大海，因了地理環境的緣故，即使是在業都的王宮也不能有這樣的享受。
上林苑離業都並不遠，坐上馬車約莫三個時辰便到了，平昭有生以來頭一回坐這麽久的馬車，下車時早已暈頭眩目，被跟隨而來的小竹和小青攙扶著走進那約莫一丈寬的山門，遠遠的便能望著雲端之上奇花異草珍奇野獸，宛若人間仙境。
“漂亮嗎？”
不知何時，蘇如瀧早已下馬，出現在平昭身側，扶著平昭往前走，同時面含期待的問道。
“確實是漂亮極了。”平昭點了點頭，目光四處流離，打量著這業都之外她從未涉足過的一角，尤其是天際那一片奇異的花園，走近了才知道原來那花園並非立在雲端之上，而是在山頭層層疊疊的修建了高高的幾層，再擺上一些花啊草啊什麽的，每日養護也頗廢些財力。
“這想必很是勞民傷財吧。”
蘇如瀧下令那些個被抓壯丁的百姓冒著大雨修建了這座被蘇如瀧命名為空中花園的亭臺樓閣，隔得遠了一看，其中行走的人真當是在天上游蕩一般，便是在這花園裏呆著，周圍雲遮霧繞的，稍不註意，都要以為自己是個神仙中人了。
“為了你，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聽到平昭略含擔憂的話語，蘇如瀧的眉頭微微皺起，隨口說道，時至今日，蘇如瀧依舊能夠想起初次見到平昭之時的場景——她躺在蘇如瀧偉大的父王懷中，在睡夢中嚶嚀，無視了千軍萬馬，君王朝臣，關於他那位偉大的父王的懷抱，卻是自蘇如瀧有記憶以來便一直渴望的東西，如此輕而易舉的便被一個小孩兒得到，叫人如此心痛，以至於放縱。
那一日，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步入業都的坊市，是他的放縱之始，可惜命運的捉弄，他二人的餘生竟再也不能交際。
“大王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平昭牽著蘇如瀧的大手往那空中花園而去，這一路上風光無限好，但平昭明顯能夠感覺得到蘇如瀧的心思並不在這些美景之上，而是飄至了不知何處的遠方。
“我忽然想起一個改變了我餘生的故人。”
蘇如瀧眼中閃爍了片刻，緩緩說道，兩人腳步並沒有停止，兩人的身後雖然跟著一隊隊宮女太監，但跟得比較遠，尚且打擾不了兩人的寧靜，平昭歪著頭想了很久，默默的摸著自己的側臉，光滑的手感連她自己都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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