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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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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王後正在尋你呢。”

一個小宮女小跑著往坤元宮正門而來,面色焦急,秀菊回身看了看她,訓道:“慌什麽慌。”

“王後正尋你呢姑姑。”

被秀菊訓了一句,小宮女輕聲說道,秀菊聽了之後,眉頭微蹙,旋即拿手輕拍了那小宮女的胳膊一下,帶著她往王後所在的碧波閣而去。

碧波閣中的地面早已亂作一團,幾個小宮女正匍匐在地面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聽見門口傳來的輕微的腳步聲,才開始松了一口氣。

“王後何必動怒呢?”

秀菊邊走邊高聲說道,隨手挑開門口的東珠簾子,便見著了在喘氣的元後,聽聞元後在未出嫁之時也是個賢良的女子,但嫁給大王這些年裏一年比一年絕望,而這一次,在元後看到平昭那張幾乎成為她的噩夢的那張臉時,她知道她徹底淪陷在了只屬於她自己的深淵裏,怎麽也爬不出來了。

她絕望,她暴怒,她頹廢,但她無法阻擋這個和先王的昭妃長得相似的女人的腳步,下藥麽?不好意思,新王登基之後,任何人在這後宮之中出入都得被嚴厲的搜查一番,像毒藥這種東西完全不可能從宮外遞到元後的手中的,至於動手殺人……

元後的思緒飄遠了,有些恍惚的看著秀菊走到她身邊來為她捏肩拿背,秀菊見王後半晌也不說話,便開口說道:“那昭儀雖然長了一張酷似先昭妃的容顏,但也正是這張臉,叫前朝容不下她,縱使那昭儀再受大王喜歡,昭儀也只是昭儀而已,不能與王後您相提並論吶。”

“是啊是啊。”

秀菊此話一出,周遭跪倒一片的宮女兒們也應聲說是,期盼著王後能夠早一時半刻的叫她們退下,然而王後聽了這話之後,目中悲切之意更多了幾分,她張了張嘴,但最後什麽也沒說出口。

沒人知道,每當午夜夢回,躺在王後身邊的曾經的王子現在的國王究竟呼喚過誰的名字,那來自睡夢中的呢喃,夜夜催她不能入眠,幾乎成了噩夢。

她想要那個女人死。

“娘娘,太妃娘娘那邊托人傳話來,說是要見見那位新晉的昭儀。”

這時碧波閣外傳來宮女的聲音,叫王後瘋狂的心神鎮定了不少,連嘴角都露出一絲邪異的笑容來,放松了緊繃著的身子才感受到秀菊細細的拿捏她的肩膀,緩聲說道:“是啊,我著什麽急,這後宮之中,早有人巴不得她死了。”

元後的這句話顯然有些代入感情了,她們都不得不去想,萬一眼前這個剛剛被冊封為昭儀的雪霽,正是當年被發配王陵的昭妃,該怎麽辦?

別的不說,只那份先王獨一份的寵愛,便叫人為之抓狂,恨不得扒皮削骨飲血抽髓了。

“王後娘娘看開了便好,如此,便讓奴婢去請吧。”

秀菊停止了拿捏王後的肩,喚了個小宮女兒過來繼續給王後捏肩,便兀自出了碧波閣,領著太妃叫來的宮女一起去了如鸞宮。

如鸞宮中,平昭也才剛剛到宮中,才將那厚重的禮服脫下,換上一件日常的鵝黃色宮裝,便聽見門外有人說話。

“是秀菊姑姑來了。”小青在門外說道,“西苑那邊的雲太妃想見見您。”

“是了,成了昭儀,是該去見見那位老資歷的太妃了。”

平昭聽了小青的話,撫摸自己長發的動作停了下來,話語裏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滄桑來,她第一次見那漂亮而又溫柔的雲太妃,還得從與蘇如雋第一回打架開始,因為打架他們倆人破壞了雲太妃才種下種子的花圃,那親切而又略帶責備的語氣,平昭到現在也不曾忘記,但後來的一年一年裏,雲太妃看她的目光開始變得覆雜了,封妃之後,每次去拜見,都被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之門外。

如今雲太妃終於肯見她了,亦或許,想要從一個跟曾經的昭妃長得十分神似的人身上發洩些什麽,看穿些什麽,亦或許是看破些什麽。

平昭都欣然接受,如今的她,很能理解當時的雲太妃心裏邊究竟在想著什麽,先王沒有王後,他的一生後位虛懸,為之等待的女人成了南昭王的妻,而雲太妃,便是先王後宮之中最受寵、最有希望登上後位的女子。

但是平昭出現了,雲太妃一生的心思便落空了。

雲太妃的心思澄明,從第一次見著平昭之時便已經看見了結局,她並不完全是責備平昭與蘇如雋弄壞了她精心伺弄的花圃,更是責備平昭毀了她一生的期許。

“走吧。”

平昭推開殿門,朱紅色的大門外時辰已至傍晚,朵朵黃雲懶散的在天空的西邊堆疊著,時不時的有微風拂過,吹飛宮裝的袂袖,現在這時節已經算是冬天了,但蘇是國顯然還沒有一點降溫的感覺,依舊熱,但在傍晚卻有些涼意,小竹周全的給平昭披上繡了海棠的披帛,一行四人往西苑去,還沒有走進那樹木蔥綠的西苑,便聽見了悅耳的琴聲,西苑裏的鳥雀在琴聲中飛舞著,嘰嘰喳喳的叫著,若再來一點雲遮霧繞,便真的跟傳聞中的仙境沒什麽兩樣了。

入了西苑,便是一個很大的水池,這個水池比之於如鸞宮中的荷花池還要大出不少,幾只鴛鴦好不快活的滿是荷葉的池塘裏游著,有魚兒在水下時不時的探出頭來,幾朵略顯殘敗的荷花點綴著帶黃的綠葉,池塘中間架著一座漢白玉石橋,池中一座涼亭,飛檐從宮墻之上探出頭來,遠遠的便能瞧見。

平昭走上漢白玉石橋,在這裏,鳥雀飛舞的歡暢,幾乎不怕生人的貼著衣裳飛過,平昭忽然想起小時候調皮偷鳥蛋放在自己身下捂著,期許著能夠孵出小鳥來,結果被好多鳥兒啄亂了頭發,嚇得到處亂跑,等鳥兒不追自己的時候,再臨水一照,拿粗短的小手梳理好自己開始發黑的發。

那段日子,當真是逍遙快活極了。

“小心腳下。”

走在平昭身旁的小竹輕聲說道,同時手上扶住了走神的平昭,平昭回過神來,便看見她的一只腳虛懸在半空之中,一點都不踏實,小竹扶著她的手臂,面帶關切。

“沒事。”

平昭重心不穩的踩入亭中。

亭子裏雲太妃穿著一身素色的長裙,正斜斜的躺在美人靠中閉目養神,裙角之下露出一只鑲了東珠的鞋來,雖然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侍立在雲太妃身旁的青衣宮女輕聲在雲太妃耳邊低語了幾句,雲太妃緩緩睜開眼,那雙眸子在歲月裏已經起了褶皺,那雙在琴聲裏安詳的眸子在見到平昭之時閃過一絲覆雜,她揮了揮手,角落裏頭彈琴的琴師停止了動作,琴聲斷了,飛鳥散盡,只餘淡淡檀香混進了荷香之中。

“雪霽見過雲太妃。”

平昭在涼亭之前,遙遙拜下。

“免禮吧,雖然你已是我兒的昭儀,但按照禮法,本不用理會我這把老骨頭,我這麽把你叫過來,你可不要生氣了。”

雲太妃說話時依舊溫柔親切,但那滿是打量的目光卻從未掩藏過,那種肆無忌憚的眼神仿佛要將平昭剝皮削骨,看穿看透。

“能夠有幸拜見雲太妃,是雪霽的福氣。”

平昭沒有閃躲雲太妃的目光,仰著欣長的脖子坦然的接受雲太妃的眼神,直到她發出一聲又一聲的讚嘆。

“像,當真是像極了當年的……”

最後的兩個字,雲太妃沒有說出口,只是將目光停留在平昭身上,徐徐問她:“你知道你這張臉,長得像誰麽?”

這話餘音繚繚,輕乎乎的,仿佛在說我看透了你,你便是當年我恨之入骨卻無從下手的人。

“雪霽不知,還請雲太妃明示。”

平昭垂著好看的眉頭,輕聲說道,風細細,吹動著她鵝黃色的衣擺,涼亭角沈重的青銅宮鈴被鳥雀啄得叮當作響。

“那個女子,是個很無辜的人。”

雲太妃聽了會兒宮鈴聲,緩緩說道,她的這句話,叫平昭的身子輕微的顫抖起來,原來這宮中,當真是有同情她的人啊。平昭蠕動著嘴唇,有些話欲言又止。

“但也是最該死的人。”

話說到這裏,雲太妃那藏在大袖之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但她的話語依舊是平和無比,若非是平昭看見了雲太妃垂在身旁的袖子上褶皺堆成一團,差點便要以為雲太妃只是在說笑而已。

“雪霽這就自毀容顏,不叫雲太妃眼煩。”

見此,平昭目中閃過一絲決絕,擡手端起一旁石桌之上盛了茶水的杯盞往石桌之上一磕,碎片四濺,手中握著茶杯的碎片就往臉上劃去。

電光火石之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聽“啪”的一聲,茶杯便在石桌之上磕壞了,侍立在亭中的宮女只來得及尖叫,連雲太妃也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只眼睜睜的看著平昭將茶杯碎片往臉上劃去,提著一口氣在喉頭,生怕平昭就這樣在她面前自毀容顏了。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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