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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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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昭雖然曾經貴為先王的昭妃,但還從未參加過選秀,她混跡在這一群約莫二八年華的姑娘裏邊,一身帶血的花布衣裳顯得特別村以及可怖,在狹窄的馬車裏邊,那些個受了驚嚇的姑娘們竟給她空出一個可以坐下兩人的位置來,生怕和她碰到一下。

平昭冷笑著看馬上的蘇如雋回身看她,蘇如雋清淺的張了張嘴,仿佛在說“要等我”,平昭看得有些稀裏糊塗的,便也不放在心上,垂眉擔憂著出門前鍋裏下的飯,等到她再回到那座茅草屋的時候,會不會發黴了?

更可能是被山雞他們幾個餓死鬼投胎的家夥吃掉了吧?思及此,被孤立了的平昭竟是笑出聲來,然而也只有一下罷了,想著那深不可觸及底的王宮,先王蘇擎霖溺愛平昭至極,竟叫宮中妃嬪無下手之力,而平昭亦不是個喜歡和一些心思覆雜的人交流的人,是以並沒有見識過那些故事本子裏的明爭暗鬥。

但這回不一樣,先王蘇擎霖已死,新王雖然也曾問過她是否願意做他的妃子,只是在她被發配到王陵的日子裏,宮中關於她的一切都如雪花消融。

了無痕跡。

平昭一臉木然的隨著一群哭泣著的少女又一次回了那如夢靨一樣的王宮,她已經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憨憨傻傻的,經過人事的身子愈發嫵媚,那一張花布裁成的裙子早已遮不住她眸中的風情。

蘇是國的選秀相較於飄渺大陸中的烏有皇朝和子虛皇朝來講,是異常的簡單,只要是身上沒有口臭、腋臭、腳臭,不駝背不畸形,長得還不錯都能夠入選,盡管平昭和那些少女都並不願意做那位新王的妃子。

但這事真是半點不由人。

她們被順利的安排到了西宮,阿青在離開如鸞宮的這些年裏,在宮中也熬出點資歷來,遇人都會被人尊稱一聲“阿青姑姑”,平昭也跟著與她一起被抓入宮的姑娘們喚了一聲姑姑,只是平昭的這一聲姑姑卻叫阿青差點摔了手中的青花茶盞,坐在上首正準備發宮裝的阿青眼神凝重的看著平昭。

“像,真是像極了當年的那位。”阿青喃喃著,口中的話叫西宮大半的人都聽不明白,露出一臉迷糊的神色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道阿青在說平昭像誰,隨即又將平昭喚到身前來。

只有少數的幾個得幸曾伺候在如鸞宮亦或是神武殿的宮人才知道。

這個女子當真是像極了當年那位昭妃,若非是那平靜如水的眸子裏沒有絲毫幽怨與天真,那便真的會叫人認錯了。

那個花季裏的平昭,如同話本子裏描繪的嫁作人婦的女子,將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在先王的身邊熬成了死魚眼。

“姑姑。”

出宮多年,平昭早已忘記了宮禮是如何行的,況且當年的平昭,沒有任何人敢叫她行禮,是以當阿青叫平昭上前的時候,她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作為,阿青身旁的宮女兒看不下去了,便一腳踩在了平昭的小腿上,叫她重心不穩的跪倒在地。

“你!”

乍一跪倒在地的平昭,兩條膝蓋骨直碰光可鑒人的地磚,一股錐心的疼痛火辣辣的直襲內心,叫人忍不住掉眼淚。

她到底不再是那個養尊處優的平昭亦或是昭妃了,下地種菜去井邊挑水的活兒都做過了,甚至差點殺了一只雞,是以在感到疼痛的一瞬間,平昭已經惡狠狠的瞪向了那宮女。

而非是掉眼淚。

“不得對小主子無禮!”平昭這乍一下跪,叫阿青的聲音陡然大了不少,整個人從坐著的椅子上彈了起來。

這一聲“小主子”叫的金貴,叫出了平昭未來的命運,亦或者是平昭這張臉的命運。

註定金貴不凡,也便是這一聲“小主子”,叫平昭再一次在這些個秀女之中顯得鶴立雞群起來,從原來的避諱莫及,到現在人人欽慕。

“不過是仗著那張臉麽?切……”

角落裏響起一些竊竊私語,但在那個踩了平昭小腿的宮女被阿青喚人扇耳光的時候,殿中寂靜,只剩下piapiapia的巴掌聲和那宮女的喊叫聲。

“你叫什麽名字?”

阿青不愧是在深宮中跌摸滾爬過來的老人了,看也沒有看那求饒的宮女兒一眼,只眉目淡然的吩咐了身後立著的兩個宮人們幾句,便拉過平昭的手,面帶親切的問道。

“我小名叫奴奴。”

平昭一步一步走到阿青那張比以前成熟了不少的面孔前,看著阿青那一臉嬌柔不造作的親切,不知為何,心底裏竟生出一股寒意來。

從前的阿青話很少,在平昭眼中存在感一直很低,她不像尋常嬤嬤那般八卦,也不像阿紫那樣貼身服侍她,也不像阿萍那般事事顧慮周全,她只靜靜的管束著宮中的宮女,像一道影子一般,從前不覺著阿青有多厲害,只是從剛才那一微笑一呵斥一親切的變臉速度以及威懾力來看,倒是那如鸞宮中少有的玲瓏之人。

“這倒不像是本國人的小名。”阿青重新坐回椅子裏頭,話語裏約莫有幾分揣測,但到底沒有再問些什麽,放平昭回去。

平昭回屋的時候,手中捧著新發的宮裝,倒並沒有比旁人多了些什麽,只是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宮人有點叫她措手不及,竟然是兒時常陪著她戲弄蘇如雋的伴伴小竹和小青。

兒時的平昭鐘情於戲弄蘇如雋,從未在意過旁人,現在細細想來,最熟悉她的人,也便正是這群從未被她在意過的人了吧?

可惜平昭早已不是從前的平昭了。

這次入宮,雖然並非是她自願;卻也不用她做種種安排,正合她心意,如願入宮,阿青又對她的容顏做這樣大的反應。

想來那新登基的王是真的惦念她許久了,平昭冷冷一笑,將小竹並小青關在房門外邊,坐回屋子裏開始整理思緒了,她這一次進宮,實為覆仇而來。

南昭亡國,張太醫的死,縱是平昭年少無知,也依舊感到痛苦,每當午夜夢回,時常都會問自己,為什麽他們都死了,為什麽她還活著,她要入王宮,報國仇家恨,為張太醫申冤。

身為當年的知情人,平昭曾躲在藥廬裏親眼見過,蘇如瀧獰笑著往已經熬好的藥汁的裏下藥,沒過多久,張太醫便在她眼前被抓走了。

大概蘇如瀧死了,便什麽也到了盡頭了吧?

平昭如是想著,她或許不會再被饒恕,直接處死隨著蘇如瀧下葬,成全了一番蘇如雋的良苦用心。

想到蘇如雋,平昭心中又是一片苦澀,換上新發下的宮裝,照了照不久前送來的理冠鏡——約莫一人高的鑲金邊銅鏡,鏡中女子長身玉立,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宮裝,原本平靜素雅的臉上仿佛是多了一些曾經丟失的美艷與活潑,微微一笑,看著倒是極其的討人喜歡。

新王似乎是很鐘情於平昭,一場立冬宴,元後組織著秀女前去參加宴會,她被那些個秀女擠兌到裏大王很遠的地方坐著,隔著那一排排的鵝黃色宮裝,平昭幾乎是看不見上首的國王與王後的臉,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大王賜酒,請諸位秀女一起飲酒。”張春弦的嗓子依舊尖銳,現在這腔調卻也開始轉低沈喑啞了,王宮的繁華叫原本不願意入宮為妃的女子們紛紛轉換了心意,調教嬤嬤幾日調教下來,這些秀女們喝酒的姿勢都婉轉妍麗起來。

但並未能得這宮中、這王國裏頭最位高權重的男人的青眼。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一直停在酒宴最角落裏頭的一個女子身上,從未改變,這叫精心打扮過的元後心中一驚,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忍不住白了許多。

元後在蘇如瀧十六歲那年做了蘇如瀧的妃子,從王子妃熬成元後,蘇如瀧雖然生性風流,一顆心全然不在她的身上,但也從來不曾叫她受過什麽委屈,也從不會將外邊的女人帶回王宮,像是與她遵守了什麽君子協定一般,但這一次不一樣,仿佛是有什麽東西被打破龜裂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國王此刻看的人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去將那個女子帶上來給大王仔細瞧瞧。”

元後開口說道,杯中酒淺酌了兩口,便感覺到身旁的男人面上有了異動。

蘇如瀧見到元後身邊的宮女秀菊往他剛才看的地方走去,目色裏流光輾轉,讚賞的看了一眼埋首喝酒的元後,開始閉目養神,等待秀菊將那秀女帶上來。

習武之人終究和宮中這些個養尊處優的女子不一樣,視力遠非尋常女子所能比的,蘇如瀧看見的,那坐在宴會角落裏頭的女子,和當年那曾親口回絕了他的女子,當真是神似極了。

秀菊在見到那坐在角落裏的女子的時候,目中閃過一絲訝異,見她尚有些不明白的站起來,面含笑意的說道:“姑娘請放寬心,是王後瞧著姑娘面善,想叫姑娘過去說說話。”

“勞煩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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