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十八章

關燈
平昭不曾見過眼前這秀菊,元後雖然也曾聽聞其名,但從未見過其人,心裏便也踏實許多了,隱晦至極的往秀菊那略有些寬大的衣袖中塞了一個紅包,面色如常的在眾人的視線裏往上首走去。

元後是除了老一輩的雲妃之外,這後宮之中地位最為崇高的女人了,是以這後宮之中也只有她才能坐到大王的身旁,與之並肩,平昭努力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含笑用教習嬤嬤教的規矩向元後行禮。

“大王,元後安好。”

“免禮。”

元後見著平昭一副敬小慎微的模樣,露出一些感慨來,叫平昭免禮,又叫秀菊在蘇如瀧邊上擺了餐桌,含笑對平昭說:“你坐那去吧,難得你這張臉長得像極了大王的一個故人。”

“是。”

平昭應聲說是,低著頭從元後身後繞到大王邊上落座,這本來是無人坐的地方,此刻強行安排出一個位置來,顯得突兀極了,再加上蘇如瀧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火辣辣的盯著坐在他下首的平昭看,直叫平昭渾身難受,她目中仿佛是看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冬夜,俄而雪寂,大火傾天,有人義無反顧的朝她奔來。

白衣玉帶,寬袍緩袖,極盡人間少女的想象。

“你叫什麽名字?”

當夜,平昭便被蘇如瀧帶回了神武殿。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裏鬥嬋娟。

蘇如瀧站在十八層階梯之上,遙遙的望著一直垂眉不語的平昭,面露疑惑。

“賤妾小名奴奴。”

平昭聽到蘇如瀧的問話,恭敬的回道,關於平昭的這個小名,這宮中唯有蘇如雋知道,而蘇如雋,再怎麽樣想必也不會出賣她的吧?

想到這裏,平昭竟是沒有那麽穩的心了,她對於蘇如雋,那消失了的那些年,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隔閡了。

“以後你就叫雪霽吧,雪霽天晴朗,從此幸福安康。”

蘇如瀧沈思了片刻,緩緩說道,月下他的身影欣長,遠遠的朝平昭伸出了手。

平昭楞了一會兒,竟鬼使神差的朝著那朝她伸手的君王走了過去,一只手交到了那節骨分明的手中,旋即被他拖入懷抱,鼻子裏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夜已深沈,愛妃請隨孤入眠罷。”

蘇如瀧說罷,也不管平昭是否願意,便將平昭抱起,雪白的衣袍翩飛著與那鵝黃色的宮裝裙角在風中纏綿,神武殿的大門緩緩被宮女從裏邊推開,一排紅燭依次點亮,猶如紅塵滾滾,萬丈迷離,平昭迷了眼,被蘇如瀧抱到他的龍床之上,這房間布置得,像極了民間的新房。

還在給先王守靈的時候,平昭有幸參加過山雞的弟弟的婚禮,那一天,簡陋的院子裏用紅布扯成了一朵朵花兒的模樣高高掛著,此刻蘇如瀧的神武殿也是,漫天遍地的紅,全是用錦緞紮成,紅得叫人刺眼。

平昭閉上眼,蘇如瀧看著那張像極了昔日那張他從火海裏救出的女子的容顏,雙手細細的撫摸著身下人兒的每一寸皮膚。

這個女人的皮膚長得並沒有先王的昭妃那般白皙滑嫩,仿佛是長年在太陽下照射,像極了小麥的顏色,手上有一層厚厚的老繭,想來是農活幹多了的原因,身上肌理有序,身材勻稱,算得上是難得的人間尤物。

“睡吧。”

蘇如瀧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和衣擁著平昭,不再做些什麽動作。

平昭卻是睡不著,在蘇如瀧的懷中思緒萬千,時隔三年,還是那座王宮,蘇如瀧在神武殿前的長階上給了平昭一個新的名字,不,是她這輩子的第二個名字,不論是平昭公主,還是昭妃娘娘,都只是一個封號而已,而幼時母後所喚的乳名,卻也更應該叫這名字成為這世界上的永世秘密。

平昭在神武殿裏歇了三夜,第三個夜晚裏,蘇如瀧到底是要了她,而她也在這個夜晚裏,得到了一個塵封世間已久的故事,是關於她的身世的,關於南昭的。

南昭國在傳到第十四代國王手中之時還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而到了第十五代國王也便是平昭的祖父手中,南昭國便開始走下坡路了,所幸得了來自飄渺大陸烏有皇朝的天縱之才虞濱宮相助,勉力維持朝政,而到了平昭的父王手中,不過三個月,便被許國、蘇是國和傲來國聯軍踏破南昭,南昭國從此在世間除名,許國與傲來國不過是海外諸國之中的彈丸小國,按理來說根本不可能撼動南昭國這棵大樹,更不可能煽動蘇是國舉兵攻打南昭國,這其中壞便壞在她的母後身上了。

有時美貌是一種罪孽,大雪也無法將其掩蓋。

平昭合十了雙手,看著這如鸞宮由荒草叢生在宮女們手底下變作昔日裏的富麗堂皇。

和先王蘇擎霖在位時一樣,蘇如瀧後宮中的女子都無緣於這座歷時四朝的宮殿,這裏邊從來都只鎖歷代國王的心尖人,她們或許沒有王後位高權重,但絕對都是曾經寵冠後宮的絕色佳人,也正因為先王愛慕平昭的母後,而南昭國君無能,南昭才遭此大禍,平昭才自幼養在賊窩裏,可這到底又該怪誰呢?

她整夜睡不著,捂著心口只覺得一顆心疼得無法呼吸,她早該明悟,幼時常做的噩夢裏,那沒有眼黑的瞳孔裏,充滿了絕望與折磨,或許她的母妃什麽也不知道,靈魂早已超脫去了彼岸,只留她獨自一人在夢魘裏掙紮。

難以醒來。

而明天,蘇如瀧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冊封她為他的昭儀,她是敵國的公主,前朝的昭妃,卻被蘇如瀧封為昭儀,若是蘇擎霖泉下有知,只怕會被氣得死的不能再死。

此刻的平昭,恍然間想起那日蘇如瀧猙獰的笑容。

心寒不假,即使再怎麽怨恨先王,在那一刻也為蘇擎霖感到不值。

從小精心栽培的繼承人,竟然恨不得叫他去死。

這王宮簡直便是一頭貪婪的巨獸,悄無聲息的吞噬了蘇如瀧,也悄無聲息的吞噬了所有人。

包括她。

平昭,亦或雪霽。

“小主子,司禮監的人來了。”

小竹早已是一等宮女,平昭發呆之際正跪坐在平昭面前煎茶。

茶香寥寥之中有小宮女兒領著幾個太監拐過月洞門走進平昭的視線,小宮女立在一旁,小竹只淡淡的看了一眼,輕聲說道。

此刻小竹的聲音像極了所有王宮之中的老宮人,不疾不徐,從容得緊。

“叫過來吧。”

平昭回過神來,往來人的方向看去,那送禮服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穿著紅色太監服的張春弦,這宮中能夠有體面穿紅的太監並不多,平昭認識的,也便只有張春弦了,他此刻立在繁花之中,三年的時間,愈發的叫他老態起來了。

“司禮監監正張春弦見過小主子。”

張春弦慢條斯理的朝平昭拱了拱手,目光不著邊際的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坐在花圃之中的平昭,身著和所有秀女一樣的鵝黃色宮裝,頭發只用了一根紫檀木簪子盤起,不著絲毫粉黛,依舊膚如凝脂般細膩,那小麥色的皮膚只叫張春弦嘆了口氣。

“監正這是折煞賤妾了。”

“是小主子折煞了老奴啊。”

平昭朝張春弦虛扶了一下,開口說道,心中的不安感更加重了幾分。

張春弦從來都是個精明的人,從平昭頭一回被阿青註意到的時候開始,他便著手去查了平昭的來歷,這一點,平昭絕對可以保證,蘇是國的王宮,不可能會留來歷不明的女人。

“這是小主子明日冊封大典時要用的禮服衣冠,還請查收。”

張春弦側著身子,露出他身後的兩列手捧托盤的太監來,平昭看了一眼,便叫小青收下了,同時含笑看了一眼小竹。

能在宮中毫無庇護的生存多年的人,大多是有幾分眼色的,小竹見平昭看她,便起身朝張春弦走去,含笑塞給張春弦,說道:“勞煩張公公親自跑一趟了。”

“不麻煩不麻煩。”

張春弦擺了擺手,便告辭了。

“小主子。”

小竹看著張春弦領著人遠去,從手中拿出一只紙卷擱在平昭面前,平昭看著茶桌前那只紙卷,心頭凸凸直跳。

平昭認識張春弦不下十年,這是張春弦頭一回遞紙卷給她,不知裏邊寫了些什麽,甚至有點不敢打開這只紙卷。

“小主子何不打開看看?”

一杯香茗被小竹擱在平昭身邊,清新撲鼻,清神醒腦。

“好。”

平昭張了張嘴,先品了香茗,才將那一截大拇指指甲蓋般長短的紙卷展開。

王陵起火。

粗淺的四個字抹去了平昭過去的三年。平昭睜著眼,她不敢眨眼,她怕會流淚。

“……好。”

她咬著下嘴唇,一個“好”字能夠說成“哈”字。

“小主子?”

小竹跪坐在平昭面前,平昭的表情全然落入她眼中,面上雖然是不動神色,心頭卻有些訝異。

蘇是國的王宮中宮女大多不識字,而小竹恰巧便是那些宮女之中為數不多的識字的稀有宮女,是以出了如鸞宮之後事業上升的一直很快,原本就知書達理的小竹很快便成了宮裏的教習女先生。

至於她為什麽會出現在如鸞宮中,做了如鸞宮中的大宮女,這便是另有緣由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