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的愛與恨都會褪色，他會變成怎麽樣的一個怪物？

這個問題，櫻谷裏繪正在努力給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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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谷裏繪，女，因為心臟病而猝死，享年...不重要。

她已經不記得了。

不過未成年倒是真的。

曾經疼愛她的父母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這個事實。他們哭得死去活來，恨不得以身代之，短短幾天，就衰老得不成樣子。她飄到自己家的時候，正在舉辦葬禮，於是她看到父母本就因為她的病而白了不少的頭發，現在已經徹底花白。

少女試著伸手去擦掉他們的眼淚。

然而她只碰到了冰涼的空氣。

...好難受。

最讓她覺得難受的是，她明明覺得悲哀——撕心裂肺的悲哀，可這種感情卻迅速被不知名的黑洞吞噬，讓她覺得自己突然很冷酷，冷酷到讓她開始害怕。

她知道這是因為什麽。

可是......

就算要剝奪感情——

就算要剝奪感情，難道她對父母的愛與悲傷，也不能留給她嗎？

明明只要留給她這一點就好。

只要這一點點。

【不要再給我放這個場景了。】

半晌，她收回手，聲音輕飄飄的。

【這是規定，宿主在最開始執行任務的二十個世界，間隙時間必須反覆重覆相關場景。請宿主自覺履行應盡的義務。】

腦海內響起機械又冰冷的聲音。

她的手指顫了顫。

【這有什麽意義嗎？】

因為還沒有適應【富江】的能力，前幾個世界，她的日子過得非常不舒服。好不容易熬過了存活期限，休息時間還要被這麽折磨，什麽仇什麽怨啊？

她甚至懷疑是不是系統已經想要換宿主了。

【請宿主不要誤會，規定是必須遵守的，我也沒有拒絕或更改的資格。希望宿主盡快停止懷疑我因私廢公的想法，保持良好心態繼續合作才是正確的行為。】

【...我知道了。】

說得可真官方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麽可談的呢？

猶豫了很久，茶發的少女試著去吻自己母親的眼淚。

哪怕知道自己碰不到她，哪怕知道這只是反覆重演的一個影像，哪怕...感情不斷地被掠奪。可當她看到母親絕望麻木的神情，冰涼的眼淚還是順著睫羽向下，劃過面龐，最後化作無形的數據消失無蹤。

系統沈默地看著這一切。

過了多久呢？

櫻谷裏繪沒有去計算。

直到耳邊突然又響起它的聲音。

【情緒波動過大，負荷已超。根據規定，重演影像的次數需要適度增多，請宿主盡快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

少女只當做自己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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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其實是一種非常強大的能力。

在系統的評價列表裏，這個能力被歸類為S級。

——當然沒有SS和SSS這種說法。

也許是為了游戲的趣味性，事實上，系統列表裏沒有任何強大又容易使用的能力。設定為S級別的能力全都應用起來非常覆雜，優勢和劣勢一樣多，但是如果使用得當，宿主甚至可能做到征服世界。

【富江】就是這種存在。

——哪怕宿主本人手無縛雞之力。

系統當然不會告訴她（事實上，這個能力的所有註意事項，全是她用命摸索出來的）。然而，在櫻谷裏繪研究清楚這個能力之後，她還是意識到了這一點。

征服世界。

聽起來真不錯。

可是她為什麽要征服世界呢？

少女實在想不明白，幹脆不再去想。

短短幾個世界，她已經學會了不去把問題想得太深。

...因為沒有意義。

櫻谷裏繪又想起了自己經歷的第一個世界。

記憶與感情都已經模糊，可是她還記得自己在那個世界的樣子——好奇的、活潑的、快樂的。因為曾經的心臟病，她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所以在短暫的健康的時間，少女什麽都嘗試了一次，甚至考慮過要不要試著做明星。

那大概是她笑得最真心的時候了。

她差點忘記了系統的存在，忘記了自己的任務，忘記了...這個世界不屬於她。

然後她就被系統教做人。

——愛得越深，遺忘就就殘酷。

無論系統怎麽強調怎麽提醒，在親身體會之前，她還是沒有明白“離開”意味著什麽。而當她被迫明白的時候，一切又太晚了。

當她被迫脫離第一個世界，又被剝奪所有的感情之後，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快要怨恨系統了。哪怕是這些不知名的“生物”讓她能繼續活著。

親身經歷過，她才深刻地意識到，“過客”這個詞，到底代表著什麽。

...到底有多殘忍。

也許真的有人可以強大到心無旁騖，可以冷酷到對這一切棄之若履，可那個人不是櫻谷裏繪，她做不到這一點，至少現在做不到。

系統在選定她的時候，知道她的性格是這樣的嗎？

還是說，他們就是享受於她的掙紮與痛苦？

睡不著的深夜，少女在被褥之間輾轉，她一次次想起自己看過的電視劇。最精彩的劇目，都是需要轉折的，單純的爽片可能有，但無法被真正碰上神壇。

櫻谷裏繪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這樣一個給他們表演電視劇的棋子。

多荒謬啊。

多可笑啊。

可她沒有反抗的能力和理由。

是她親口答應了系統的條件，是她自己選擇走上這樣的人生，系統沒有威逼利誘，沒有任何的強迫行為。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這一步，能怪的人只有她自己。

少女露出微笑。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漂亮，那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魅力。

可是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相比於曾經的她，這個笑容是如此的陌生與蒼白。

她是美麗的。

她只剩下這空洞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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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個世界。

櫻谷裏繪因為【富江】能力翻車五回，每次都是各種喪病的方式堅持到存活期限，其中小黑屋詩慧，肢體殘疾兩次。

第十七個世界。

櫻谷裏繪三次毀掉自己的臉，然後在那個世界活得淒淒慘慘，翻車的規模更加龐大。任務結束之後，系統難得地延長休息時間，減緩她的ptsd癥狀。

第二十七個世界。

——她終於可以結束“新手教程”。

明明一直希望系統不要繼續折磨自己，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又在想...是不是應該努力情緒波動一下，讓她還能再看到自己摯愛的親人的模樣。

還是那個醫院，還是那個熟悉的房子。

她看著父母陌生又熟悉的臉，甚至那個死去的少女都變得如此陌生，陌生到她仿佛在註視著一個演技糟糕的演員。她想要流淚，可是心情居然如此的平靜，平靜到眼淚都如同是生理本能，而不是因為她感到悲哀。

這是她最後一次看到父母的樣子。

從今以後，這就是永別。

已經學會了控制情緒的女孩子伸手，溫柔地撫摸著父母的面孔，哪怕她觸摸不到他們。她看不到自己的樣子，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悲憫，以至於如同憐憫凡人的神靈。

【我愛著你們。】

【我確定，我依然愛著你們。】

【可是連我都不知道，這種愛是出自於我的真心，還是我僅剩的倔強與叛逆。是啊，記不住自己愛的人的臉和名字，這真的還算是愛嗎？】

【...我不想這樣的，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已經很努力了。】

【我什麽都改變不了。】

這是她曾經堅定地認為一定不會忘記的父母，連他們的樣子都會模糊，再往後，她的記憶還能剩下什麽呢。

這樣的她，還算得上是一個人類嗎？

...她不知道答案。

也許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系統依舊在沈默。

是啊，又沒有必要，它為什麽要說話呢？

他們只是單純的交易關系。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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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天起，“新手教程”結束。

櫻谷裏繪關於曾經的記憶被徹底拿走。

根據規定，記憶中自己曾經的面貌被刪除，生前的回憶都被系統扔進垃圾箱，“父母”這個詞也變成一個單純的定義。

——只有這些記憶，不是模糊，而是刪除。

她徹底變成了一個沒有心的怪物。

她沒有愛，因為她的愛被系統拿走了；她不知道什麽是恨，因為過於濃烈的恨意會被吞噬。她可以喜歡一個東西，可以討厭一個人，但僅此而已。

...她不能越界，越界代表著她將一無所有。

為了把握住這個界限，她痛苦了很多回。

——痛苦到連系統都看不下去。

【請宿主註意，雖然作為系統不應該關註宿主的心理問題，但還是希望宿主不要影響到自己完成任務的狀態。】

【我不會的。我的任務不是一直好好的完成了嗎？】

可是——如果連喜歡和討厭這樣的感情都不能留下，她還剩什麽呢？

一副皮囊？

她不想變成那個樣子，她還想保留一點曾經屬於“櫻谷裏繪”的東西。

這是她最後的倔強。

她絕不放棄。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敘述的故事大多數都是前期的事，所以系統看起來非常的討人厭（）

事實上正如文中所說，這就是一個交易。在系統這方看來，他們提供給宿主生命，宿主完成對應的“游戲”，這很公平。他們不理解為什麽很多宿主到了後期突然背叛當初的合約。

裏繪自己同意了這筆交易，同意付出相關的代價，過程中在系統判定沒有任何非自願因素，所以就沒有她反悔的餘地。

從最開始的裏繪變成現在的樣子，不知道這是一種進步，還是一種悲哀。

啊啊啊，總之，這一章可能比較無聊，不過要完結了，希望大家能堅持一下吧。

還有兩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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