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今年的雪真是出奇得大了，還讓不讓人活了啊。”一進了暖閣，娜木鐘就忍不住發起了牢騷，她一邊讓人替她收拾，一邊擡眼去看秀玉，見侄女身姿堯堯，眼中不免閃過一絲滿意。

今兒多爾袞的表現實在是讓人出乎意料，一想到大玉兒吃癟的模樣，娜木鐘就覺得神清氣爽。

“瑞雪兆豐年嘛。”秀玉任由宮人替她脫下身上的大氅，一邊安撫地對一臉牢騷的姑姑笑了笑。只是目光落在那雪白大氅上，心中不禁有一絲顫動，身上似乎還縈繞著多爾袞的溫暖。

“只怕又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百姓要挨餓受凍。”不遠處的大玉兒忽的悠悠嘆息，屋裏有一瞬的寂靜。

秀玉垂下眉，淡淡地勾起嘴角，不愧是未來的孝莊太後，胸懷就是和她們這樣的普通女子不同。多爾袞會喜歡她，也許並不只是因為幼年相依的感情吧。

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子，對男人的吸引力真的是巨大的。

秀玉不過淡淡一笑，落在別人的眼裏，卻是*裸的諷刺。蘇茉兒冷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說道：“十四福晉，沒想到您也懂農事呢。”

秀玉抿唇一笑，這世界上，最難得就是有情郎和忠仆了，大玉兒還真是有福氣，讓人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嫉妒她。

娜木鐘臉色難看，這個蘇茉兒總是仗著大玉兒口無遮攔，總有一天要讓她好看！

“蘇茉兒，不得無禮。”娜木鐘開口之前，大玉兒便訓斥了一句，蘇茉兒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秀玉抱著手爐，並不想計較這些，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這位蘇茉兒就是大名鼎鼎的蘇麻拉姑了，連聖祖爺都萬分尊敬的人，她怎敢小視？

“姑姑，我有點累了。”秀玉走到姑姑身邊，娜木鐘並沒有懷疑她的話，她蒼白的臉色便是最好的證明。

“行了，還是麻煩側福晉叫人都退下去吧，我陪著小玉兒休息會就是，反正過不了多久十四爺就該來接她了。”娜木鐘撇了撇嘴，在一旁涼涼地說。

大玉兒歉意一笑：“那玉兒就不打擾西大福晉和十四福晉休息了。”說罷，她便帶著身後宮人離去，只剩下姬蘭和木荷喆伺候著。

“你呀你，真是笨死得了，剛才那麽好的機會，竟然也不會利用。”娜木鐘讓木荷喆與姬蘭退下，待到屋裏只剩下她們二人，娜木鐘就忍不住用手戳了戳秀玉的額頭，萬分地恨鐵不成鋼。

“姑姑，您說什麽呢？”秀玉嘟嘴，打算裝傻到底。

她明白姑姑的意思，剛才多爾袞在的時候，她該抓著機會好好宣誓主權。可是她不是真正的小玉兒，無法愛到毫無顧忌。

“傻姑娘，你真當那個大玉兒像面上那樣不在乎呢？”娜木鐘不屑地撇了撇嘴，目光中閃過一絲鄙夷：“她就和她那個姑姑一樣會裝腔作勢，總是在男人面前裝得大度，實際上心裏恨得不行呢！你啊，好不容易和多爾袞親近了些，怎麽不抓住機會，讓她知道誰才是多爾袞的福晉呢！”

秀玉將手爐往小腹上移了些，低頭看著掛在屏風上的狐裘大氅，驀地一笑：“姑姑，您覺得我是像以前那樣大吵大鬧地想要吸引多爾袞的目光好呢，還是像剛剛那樣，什麽都不說，卻往大玉兒心上插刀好呢？”

娜木鐘楞了好久，才一拍膝蓋，哈哈大笑：“哎喲餵，小玉兒，姑姑還真是小看你了！是姑姑想岔了，我們小玉兒長大了，知道怎麽抓住男人的心了！”

耳邊響著姑姑的笑聲，秀玉低下頭，手指描繪著手爐上的花紋。

“小玉兒啊，姑姑是真的高興，你過得好，我也就能和你阿瑪交代了。”

“姑姑，您放心吧，都在生死關頭徘徊了一次了，我不會像以前那麽傻了。”秀玉露齒一笑，即便是蒼白的臉色也不能掩飾她明亮的眼睛。

娜木鐘看著自己的侄女，如果說以前的小玉兒任性得像一個孩子，那麽現在的小玉兒終於長大了。

“早知道如此，就該讓你早受點苦，也免得我為你操心這麽久。”

“姑姑……”秀玉靠在娜木鐘的肩頭，嗔怪地嘟起了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姑姑，我想睡一會……”

“恩，睡吧。待會多爾袞就來了。”

＊＊＊

“格格，您就忍得下去？看到那個小玉兒爬到你的頭上？”

蘇茉兒平日裏並不是那樣性急的人，甚至可以說，她算得上是個難得的穩重人，不然的話她也成不了大玉兒的左膀右臂。

只是每每遇到和十四爺相關的事，她總是容易失去冷靜，尤其是最近聽到許多關於小玉兒和十四爺的傳聞，說什麽十四爺和小玉兒好得蜜裏調油，這對於她來說，簡直不可忍受。

“蘇茉兒！”大玉兒忍不住呵斥了一聲。

“格格……”蘇茉兒委屈地跺了跺腳。

“蘇茉兒……你真的，真的是在為我感到不值嗎？”大玉兒緩緩地閉上了眼，蓋去眼中的苦澀和猶豫。

“格格！你這話……”蘇茉兒又驚又懼，瞪大了一雙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主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蘇茉兒，你和多爾袞，也算是青梅竹馬……”

“格格，您這是要逼死奴婢嗎！”蘇茉兒‘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您難道還不了解奴婢嗎？”

“正是因為我了解你！所以我才不想毀了你的一輩子！”大玉兒轉過身，怔怔地看著蘇茉兒，雙眼卻顯得空洞無神，不知透過她，在看什麽。

“格格，您是在懷疑奴婢嗎？懷疑奴婢對十四爺懷著不純的心思嗎？”蘇茉兒的聲音顫抖著，往前挪了兩步，扒住了大玉兒的腿，目光直直地望著她。

大玉兒拉了她一把，語重心長道：“蘇茉兒，我們打小一塊長大，有些事，你不說，我也知道……”

蘇茉兒頹然地松開口，雙手掩住臉：“格格……”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不知道格格早就已經看透了一切。但是她從未想過要取代格格在十四爺心中的地位，更加沒有想過要離開格格！

“蘇茉兒，我一直都把你當做妹妹看。”大玉兒悠然地嘆了口氣，蹲下身，伸手扶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我這輩子已經註定和幸福無緣了，而你不一樣，如果我去求姑姑，她一定會放你離開的，而多爾袞念著過去的情意，也不會拒絕的……”

“格格……”淚水順著蘇茉兒的臉龐緩緩淌下，她透過淚眼看著自家格格：“奴婢不會離開您的，真的，奴婢永遠不會離開您的……”

看著這樣的蘇茉兒，大玉兒心中並不好受。她並不怪罪蘇茉兒，喜歡上多爾袞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多年前，在草原上她就已經看出了端倪。只是蘇茉兒不說，她也就不點破。

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讓自己的心上人擁有別的女人，多爾袞大婚，慶幸的是他對小玉兒不假辭色，她雖與他隔著一道宮墻，心靈卻依然相通。

他的心裏是有她的，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現在，她發現她越來越無法看透他。他的目光越來越多地停留在小玉兒的身上，他對她不再露出嫌惡和厭煩的表情，他對她甚至那樣溫柔體貼。

除了被迫嫁給皇太極一事，大玉兒的人生可以說是順風順水。科爾沁最受寵的格格，蒙古第一美女，出身高貴，美麗大方，她是科爾沁的驕傲，也是草原的明珠。

她從出生至今，從未像此時這樣感覺到失落過。大汗所有的目光都緊緊地投註在海蘭珠身上，而多爾袞卻在不知不覺中離她越來越遠，他的眼睛裏多了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海蘭珠，小玉兒，曾幾何時，她們甚至沒有資格和她相提並論，而此時，她們卻用行動狠狠地嘲笑她：縱然是蒙古第一美人又如何？縱然是科爾沁最尊貴的格格又如何？她輸了，輸給了兩個手下敗將！

“蘇茉兒，我成全你……多爾袞，他……會同意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誰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呢？她是如此卑鄙，她想要多爾袞永永遠遠地記住她，而有什麽比將蘇茉兒送到他身邊更好的辦法呢？

蘇茉兒幾乎知道他們經歷過的一切，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證明，證明著他和她的過去，證明著他和她永不消失的諾言！

他只要看到蘇茉兒，就會想起他們在草原上度過的那些快樂時光，她要在他心上永遠留下深刻的痕跡，永不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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