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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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國華在大年三十那天偷偷回到家裏，自以為沒被發現，但事實上，他一進入老城區，時刻關註著段家的李波就立刻得到了消息。
李波被江晗和大龍那幫人警告，雖然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到段家門前攔人，但討債就是他的活計，段國華的債主還催著他不管用什麽手段，把債給討回來呢，所以，段家門前安插一點眼線，那肯定是必要的，段國華在年關偷偷回來的可能性很大。
很巧，還真被他給逮住了，在段國華離開段則淮家裏不久後，李波就把他給抓了住——除夕夜逮人，他也是夠敬業的。
只不過，雖然李波逮住了段國華，但也奈何不過段國華窮得叮當響，身上零零總總的錢加起來也就百來塊，哪怕他威脅要打斷一條腿，段國華也破罐破摔地說他沒錢。
李波收不回錢，就拿不了傭金，都要白忙活了，然後，他靈光一閃，想到了江晗。
在不久前，江晗讓人帶話讓他不準再騷擾段則淮和他媽，李波就知道，江晗跟段則淮關系好。
同時，但凡跟江晗打過交道的人，哪怕沒有很確切地知道她家裏到底是幹什麽的，但江晗花錢大手大腳以及打傷了人家裏頭就會輕而易舉地擺平，他們多少能看出點端倪。
所以，老城區的這些混混，幾乎都知道，大龍的幹妹妹江晗，家裏是有錢有勢的。
於是乎，為了能盡快要到債款的李波，就給段國華出了主意。
當時段國華已經被打了一頓，正哀嚎著在地上翻滾，李波拉來一條椅子，在他跟前坐下，說：“都是鄰裏，我也知道你窮，但幫你債主討債時我的活計對不對？討不回債款我怎麽養活我這幫弟兄？段老哥，你也理解一下。”
段國華生怕他又開打，縮著腦袋，“寬限幾天好不好？我再想想辦法，我家裏不是還有個店鋪嘛？我試試能不能給賣了。”
李波“嘖嘖”兩聲，“你家那店鋪值幾個錢？在那麽偏僻的地方，屋頂都是用鋼棚搭的，我說，那是個違章建築？再說了，你婚都離的，店鋪又沒分到你這來，忽悠我什麽呢！”
“不是，我去說說看嘛……她心軟，沒準就應了……”
李波踹了他一腳，“你就瞎扯，她心軟還能跟你離了啊？不過，我這兒可以給你指條明路，你那兒子，可了不得，跟大龍的幹妹妹關系好著呢！”
“大龍幹妹妹？那個小姑娘？”
“對啊，江晗，跟你兒子同班同學，我上回找他要債，江晗還帶話給我了，不準我去。你可能不清楚，那個江晗，家裏錢多了去了！你的那幾個債，放在她家裏，那就是九牛一毛！你看啊，她都幫你兒子來找我了，還個錢嘛，也不是什麽難事！”
段國華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於是，就有了李波帶著他來到十二中校門口找人這回事兒。
在江晗看到李波之後，立刻就捋清楚了狀況，知道了大概。
她看向笑得諂媚的段國華，勾了勾唇角，“嗯，我跟段則淮關系是挺不錯的，不過叔叔，我聽說你欠債外逃都快兩年了，怎麽段則淮還能跟你常提起我啊？”
段國華臉色僵了僵，訕訕地笑了笑，“電話，打電話的時候，會說起來……”
江晗輕笑起來，“是嗎？你還跟段則淮打電話？真的假的啊？”
段國華尷尬地幹笑兩聲，只不過他臉皮不是一般得厚，哪怕被江晗這麽毫不客氣地戳穿，還是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我找你就是想請你幫個忙，你大概也知道，我們家欠了一屁股債，債主總是拿著棍棒上門，年前還把則淮給打傷了，我知道你還因為這個找人帶話給了李波，就是……他們不拿到錢，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想跟你借點錢……”
江晗眉梢挑了挑，“借錢啊——”她歪著頭，拉長了聲線，又問，“多少錢？”
段國華一看有戲，雙眼都泛起了精光，嘴咧得更大，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露出一口黃牙，“不多不多，就五十幾萬而已，對江小姐來說，就九牛一毛，九牛一毛……”
連稱呼都忽然之間改成了“江小姐”。
他越是這樣諂媚，江晗越替段則淮覺得可悲，如果段則淮知道就因為她相助了一次使得段國華都跑來找她，恐怕更不好受。
想到這個，江晗便沒有興趣再跟段國華糾纏下去，道：“我一個高中生，哪裏有那麽多錢？你找錯人了。”說完，江晗側身越過他，朝停在校門口來接她的車走去。
段國華立即就追了上來，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江小姐江小姐，你雖然沒有零花錢，但你家裏肯定有啊對不對？則淮從小就過得苦，你跟他關系好，應該也知道的……就五十三萬，不多不多，還了錢後，則淮也能安心學習了。”
江晗頭一回見到臉皮這麽厚、想法如此奇葩的人。
段國華還繼續說著：“你也知道，則淮成績一直都很好，哪怕家裏條件不行，但從來都是考第一名的，以後肯定大有出息，所以你可以放心，過不了幾年，他肯定能還錢。”
江晗只覺得氣血上湧，腳步一頓，回頭盯著他，“怎麽，你都想好了要段則淮還錢嗎？”
段國華被她淩厲的目光一盯，楞了下，“這不是……家裏的債嘛……”他笑容訕訕，“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哪裏還能再賺那麽多錢回來……”
江晗深吸了一口氣，倘若眼前這個是自己的爸，她肯定直接上手揍了，管他什麽孝道不孝道？這種人，壓根不值得尊敬。
段國華還一個勁兒地說著，“都是同學嘛，對江小姐來說也是舉手之勞，則淮臉皮薄，不好意思提，我這張老臉反正就這樣了，就來請求江小姐幫幫忙。”
說的像是段則淮也想借錢卻不好意思來似的，要不是江晗還算了解段則淮，沒準真會被他騙過去。
江晗忍住了想揍他一頓的沖動，把目光放到了不遠處的李波身上，揚了揚下巴，“他帶你過來的？”
她突然把視線放到了李波身上，段國華一楞，遲疑地點了點頭。
“所以，他告訴你，我跟段則淮是同班同學，關系很好，也是他告訴你，我家裏很有錢，可以幫忙還錢？全是他出的主意，是？”江晗道，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段國華遲疑地看向她，有些拿不準她說這話的意思，只是直覺有點兒不大對勁兒。
但還不待他做出反應，江晗已經直接朝李波走去。
李波自然也看到了江晗，原本打算默默地站在一邊等他們談完的他，一時之間身形微微頓住，他猶豫了一下是否要跟江晗碰面，而就是這猶豫的功夫，讓江晗已經走到了他跟前。
“李波，你行啊，還能想出讓段國華來向我要錢的主意？”江晗勾著唇道，嘴角是滿滿的冷冽。
李波僵了僵，腦子裏“快逃”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然而身體沒能來得及做出反應，江晗已經擡腿就踹了過來！
這一踹，狠厲又精準，直接踹到了李波的膝蓋上，他甚至都隱約聽到了骨頭“咯噔”一聲脆想，瞬間一陣劇痛，踉蹌著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
現在的李波也是一幫混混的頭子，很久沒有收過這樣的屈辱了，他猛地擡起頭來，陰狠地瞪向江晗，“你找死！”說著，就立即爬了起來——打過無數場架的人，自然不會被踢了一腳後就倒下去再站不起來的道理。
李波其實長得很壯，個頭超過了一米八，身形也不似高中生那般跟瘦竹竿似的，握起拳的手撐起了大又硬的指關節。
說實話，跟這樣一個人打架，江晗還不一定能打得過，再說，現在的她打起架來可沒有原主那種不怕死的狠厲。
但是，她既然敢踹，就能肯定，李波不敢打她。
江晗微微擡著下巴，大而靈動的杏眼被她微微瞇起，透著一股不可忽視的冷厲，“到底誰找死？你還敢帶著段國華來找我？李波，不想在老城區混了是？”
說完，她又是一腳踹了下去，“不想混就直說，還拐彎抹角地來把我當冤大頭？”
江晗擡腳的速度很快，導致她第二次踹，李波都沒能躲過去，另一條腿的膝蓋又結結實實地被狠狠揣上，只不過這次他只是趔趄了一下，沒摔倒。
並且，再次被踹之後，李波大概也想清楚了利害關系，沒再擡起頭陰狠得瞪向江晗，也沒再說一句“你找死”，只是微微彎著腰，揉著膝蓋。
江晗冷哼了一聲，“看來你也很清楚我家裏有錢有勢嘛？本來，我在老城區混，從來沒有牽扯到我家裏頭去的，結果你今天竟然都把主意打到了我家，這跟惹我可不一樣，這是惹我爸，我爸要是知道我被你們這幾個社會上的混混訛上了五十幾萬，他會怎麽想？”
李波臉色僵住。
江晗繼續說道：“我爸跟我的處事方式不一樣，跟你們更不一樣，他從來不會召集一幫人去打架，只會召集一個律師團去打官司，你以為就你這樣的混混，還能惹得起我爸？惹了就等於半只腳踏進監獄了，知道不？”
這一下，李波不僅不敢再破口罵，還低了頭認錯，“晗姐，真的不好意思，是我鬼迷心竅，是我不對，對不住晗姐，要不晗姐你再打我兩下消消氣？”
段國華在江晗走向李波時，就已經忙不疊跟了過來，本來還想再繼續說服她拿錢，結果竟然看到江晗直接踹向李波，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慌忙後退了兩步，戰戰兢兢地站得遠遠的。
這時因為李波跟江晗對上，沒人看著他，借此逃跑的念頭一閃而過，然而段國華最後還是沒逃，好不容易兒子有個這麽有錢的同學，又是關系密切，這麽好的機會，他實在不想輕易放手。
萬一江晗真的幫忙還了債，那他豈不是下半輩子能舒舒服服過日子，再也不用因為躲債逃到外地都不敢回來了？
於是，段國華就在邊上密切地關註著他們兩個的動靜，看到江晗又踹了李波一腳，看到他們在說話，雖然沒聽清說了什麽，然而在之後不久，李波點頭哈腰起來。
段國華大喜，看來江晗還真有點兒本事，竟然還能讓這麽一個混混頭子低頭！
這麽一個家裏有錢又在黑道有地位的人，段國華怎麽可能放手？定然是要牢牢地抓住她抱住她大腿的！
於是他又興沖沖地走過去，打定了主意要想辦法讓江晗幫忙還債。
而就在他走過去的時候，校門口停著的一輛轎車駕駛室的門忽然打開，司機走了出來，小跑著朝江晗他們走去。
是司機趙家成過來了。
趙家成看到江晗從校門口出來，正準備發動汽車的，結果就看到江晗被一中年男人攔下。趙家成見兩人說著話，覺得大概是碰上了什麽熟人，便繼續等待，順便玩了一會兒手機游戲。
再擡頭時，就看到江晗對著另外一個年輕男人踹腳，而那個年輕男人，剃著刺頭，穿著皮夾克，半邊的脖子都是滿滿的文身，一看就是個混混類型的。
趙家成嚇了一大跳，立即就想起半年前那個跟著社會青年混的江晗，好不容易江晗改過自新認真學習了，現在又跟這些個混混有了糾纏，那還了得！估摸著現在特別順心對員工都異常好的江總都要一去不覆返了！
趙家成連忙從車上下來，急匆匆地小跑過去，“晗晗，晗晗啊，在幹嘛呢？還不回家嗎？”
江晗見趙家成下車向她跑來，沖他展顏一笑，“趙叔，沒事，就是跟朋友鬧著玩呢，這就回了。”說著，淡淡瞥向李波，“我家司機趙叔過來叫我了。”
李波回過神來，立即朝向趙家成點頭笑道：“你好你好，親自過來接晗姐啊？晗姐你回，不好意思啊今天打擾到你了。”
趙家成被李波的笑臉弄得有些懵，怎麽回事？剛才不是就要打起來了嗎？是在鬧著玩的？踢那麽狠，鬧著玩？
可看到李波的笑容，趙家成又想象不出這是在打架了，於是也客氣地點頭笑了笑，“你好你好，晗晗的朋友啊？”
李波正要點頭，江晗怕趙家成多想，已經接話道：“以前玩過幾次，現在不怎麽玩了。”說完，她又對李波說：“李波，跟你說過你？我現在要好好學習，別來十二中找我了，知道不？”
李波連連點頭，“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晗姐。”
“趙叔我們走。”
趙家成雖然疑惑，但江晗自己的事情，連江正濤都不大敢多問的，他哪裏敢隨便置喙？也就不再管了，點了點頭，“走，剛剛江總還打電話過來催了，說怎麽還沒到家。”
段國華見他們要走，慌忙上前，想繼續跟江晗說錢的事兒，卻被李波猛地拉住，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段國華被瞪得瑟縮了一下，雖然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多事兒，一直到江晗他們上了轎車，他又猛地著急起來，“哎她還沒答應給錢呢我還要上去說一說！”
李波直接給了他一掌，“少他媽想這種歪門邪道了！自己想法子籌錢去！”
段國華徹底被打蒙了，“這……這……這不是你說的嗎？她家裏有錢，可以讓她幫忙……”
“對，她家裏有錢，打官司都能直接有一個律師團，你去他家騙錢去？”
希望驟然落空，段國華臉色都白了好幾分，卻又不想接受這個事實，“這怎麽是騙呢……就是借錢，找我兒子同學家借錢而已，又不是不還……”
李波冷哼一聲，“你這話跟她一個小姑娘說沒準有用，可那筆錢她還不是要向她爸拿？你當他爸是這麽容易被忽悠的？還有，她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忽悠的，我都差點要被害死了！”
他猛地揪起了段國華後衣領，拽著他往前拖，“少他媽廢話，跟我回去，想辦法籌錢！要不然我就繼續打！”
江晗上車後，陷入了沈思。
之前，她只是聽說過段國華的種種事跡，而現在，親眼看到了段國華這個人之後，她就發現，段則淮的處境比她想象得還要麻煩很多。
親爹嗜賭成性欠下巨債也就算了，竟然還是這麽一個厚臉皮的吸血蟲類型的，他都能到兒子同學這兒來要錢，更別說對自己的兒子了。
照這麽個情況，哪怕段國華已經跟妻子離婚，段則淮跟了他媽媽，恐怕段則淮也不能這麽簡單地擺脫掉段國華。
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辦法，在未來的好幾年裏，段則淮都會被段國華拖累。更何況，嗜賭成性的人，一旦手頭有錢了，又會忍不住去賭，欠下的債那就是一個無底洞，還都還不完。
江晗把自己放在段則淮的位置上，都覺得，這就是一個死局，連個法子都沒有。
趙家成見江晗一直沈默著，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又想到剛才江晗踹的那兩腳，有些擔心，問：“晗晗，你那個朋友找你是什麽事兒啊？特意到十二中門口來，我看你也不是很開心。”
江晗從後視鏡看向趙家成，對上他擔憂的目光，搖頭笑著說：“就一點小事，問題不大，我給解決了，他不會再來找我了，放心，我現在沒有跟以前的那些朋友混在一起，天天上學呢，哪裏有時間？”
“對對，”趙家成連連點頭，“叔叔都能看得出來你現在上學特別努力。”
上下學都是趙家成接送的，他自然也知道江晗一直在學校裏，沒空跟外頭的混混鬼混。
江晗看著趙家成，覺得沒準可以問他點意見，便道：“趙叔，我有個同學，他爸爸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債，雖然跟他媽媽已經離婚了，但總是要來拿錢，債主也會找上我那同學，您說我同學該怎麽辦才好啊？”
上輩子江晗孤兒院長大，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而在她短暫的人生軌跡中，也沒有遇到過身邊親友發生類似段則淮的情況，所以，要如何應對這些還真不太清楚。
趙家成想了想，嘆息了聲，“這個，還真沒什麽一勞永逸的辦法，賭博就是這樣，能把家底都掏空，讓老婆孩子都沒法過日子。你那同學也是倒黴，碰上這麽個爹，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離婚了，法律上應該是牽扯不上關系的。”
“可他爸還是總纏著他們。”
“嘖，只能說他爸不是個人啊，要我說，不如狠一點，搬家，跟他爸切斷聯系，反正也離婚了嘛，雖然還有探視權，但像他爸這種賭徒，哪裏還有心思會去因為這個打官司？所以啊，切斷任何聯系，那就是一勞永逸了。”
江晗輕嘆了聲，切斷關系哪裏這麽容易的？親戚朋友、鄰裏鄉親，段國華到哪都能打聽，除非段則淮他們娘倆不聲不響任何人都不說去躲了起來，以及段則淮還得再轉個學校。
總之，有點兒不切實際。
趙家成還在那感慨，“所以啊，賭博、高利貸這種，那絕對是不能碰的，我不久前還看到新聞上說女大學生裸貸啊什麽的，太可怕了！簡直就是要毀了一家子啊！”
江晗挺頭痛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對於段則淮這事兒就這麽上心了，大概是因為段則淮這樣的孩子讓她挺敬佩，而有這麽個家庭，又讓她覺得可惜。
這事兒還不會因此結束，以及，段國華來找她，她也不好跟段則淮提起，要不然，他得多無地自容？
而就在江晗決定對此只字不提的時候，段則淮就打了電話過來。
江晗看到來電顯示，心裏頭就“咯噔”一下，這麽巧現在這個時候打過來，莫非段則淮已經從別的渠道得知了這事兒了？
江晗接起電話時，幾乎都有些戰戰兢兢。
“餵？”
“江晗，我爸來找你了是不是？”
好，果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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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波被江晗和大龍那幫人警告，雖然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到段家門前攔人，但討債就是他的活計，段國華的債主還催著他不管用什麽手段，把債給討回來呢，所以，段家門前安插一點眼線，那肯定是必要的，段國華在年關偷偷回來的可能性很大。
很巧，還真被他給逮住了，在段國華離開段則淮家裏不久後，李波就把他給抓了住——除夕夜逮人，他也是夠敬業的。
只不過，雖然李波逮住了段國華，但也奈何不過段國華窮得叮當響，身上零零總總的錢加起來也就百來塊，哪怕他威脅要打斷一條腿，段國華也破罐破摔地說他沒錢。
李波收不回錢，就拿不了傭金，都要白忙活了，然後，他靈光一閃，想到了江晗。
在不久前，江晗讓人帶話讓他不準再騷擾段則淮和他媽，李波就知道，江晗跟段則淮關系好。
同時，但凡跟江晗打過交道的人，哪怕沒有很確切地知道她家裏到底是幹什麽的，但江晗花錢大手大腳以及打傷了人家裏頭就會輕而易舉地擺平，他們多少能看出點端倪。
所以，老城區的這些混混，幾乎都知道，大龍的幹妹妹江晗，家裏是有錢有勢的。
於是乎，為了能盡快要到債款的李波，就給段國華出了主意。
當時段國華已經被打了一頓，正哀嚎著在地上翻滾，李波拉來一條椅子，在他跟前坐下，說：“都是鄰裏，我也知道你窮，但幫你債主討債時我的活計對不對？討不回債款我怎麽養活我這幫弟兄？段老哥，你也理解一下。”
段國華生怕他又開打，縮著腦袋，“寬限幾天好不好？我再想想辦法，我家裏不是還有個店鋪嘛？我試試能不能給賣了。”
李波“嘖嘖”兩聲，“你家那店鋪值幾個錢？在那麽偏僻的地方，屋頂都是用鋼棚搭的，我說，那是個違章建築？再說了，你婚都離的，店鋪又沒分到你這來，忽悠我什麽呢！”
“不是，我去說說看嘛……她心軟，沒準就應了……”
李波踹了他一腳，“你就瞎扯，她心軟還能跟你離了啊？不過，我這兒可以給你指條明路，你那兒子，可了不得，跟大龍的幹妹妹關系好著呢！”
“大龍幹妹妹？那個小姑娘？”
“對啊，江晗，跟你兒子同班同學，我上回找他要債，江晗還帶話給我了，不準我去。你可能不清楚，那個江晗，家裏錢多了去了！你的那幾個債，放在她家裏，那就是九牛一毛！你看啊，她都幫你兒子來找我了，還個錢嘛，也不是什麽難事！”
段國華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於是，就有了李波帶著他來到十二中校門口找人這回事兒。
在江晗看到李波之後，立刻就捋清楚了狀況，知道了大概。
她看向笑得諂媚的段國華，勾了勾唇角，“嗯，我跟段則淮關系是挺不錯的，不過叔叔，我聽說你欠債外逃都快兩年了，怎麽段則淮還能跟你常提起我啊？”
段國華臉色僵了僵，訕訕地笑了笑，“電話，打電話的時候，會說起來……”
江晗輕笑起來，“是嗎？你還跟段則淮打電話？真的假的啊？”
段國華尷尬地幹笑兩聲，只不過他臉皮不是一般得厚，哪怕被江晗這麽毫不客氣地戳穿，還是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我找你就是想請你幫個忙，你大概也知道，我們家欠了一屁股債，債主總是拿著棍棒上門，年前還把則淮給打傷了，我知道你還因為這個找人帶話給了李波，就是……他們不拿到錢，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想跟你借點錢……”
江晗眉梢挑了挑，“借錢啊——”她歪著頭，拉長了聲線，又問，“多少錢？”
段國華一看有戲，雙眼都泛起了精光，嘴咧得更大，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露出一口黃牙，“不多不多，就五十幾萬而已，對江小姐來說，就九牛一毛，九牛一毛……”
連稱呼都忽然之間改成了“江小姐”。
他越是這樣諂媚，江晗越替段則淮覺得可悲，如果段則淮知道就因為她相助了一次使得段國華都跑來找她，恐怕更不好受。
想到這個，江晗便沒有興趣再跟段國華糾纏下去，道：“我一個高中生，哪裏有那麽多錢？你找錯人了。”說完，江晗側身越過他，朝停在校門口來接她的車走去。
段國華立即就追了上來，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江小姐江小姐，你雖然沒有零花錢，但你家裏肯定有啊對不對？則淮從小就過得苦，你跟他關系好，應該也知道的……就五十三萬，不多不多，還了錢後，則淮也能安心學習了。”
江晗頭一回見到臉皮這麽厚、想法如此奇葩的人。
段國華還繼續說著：“你也知道，則淮成績一直都很好，哪怕家裏條件不行，但從來都是考第一名的，以後肯定大有出息，所以你可以放心，過不了幾年，他肯定能還錢。”
江晗只覺得氣血上湧，腳步一頓，回頭盯著他，“怎麽，你都想好了要段則淮還錢嗎？”
段國華被她淩厲的目光一盯，楞了下，“這不是……家裏的債嘛……”他笑容訕訕，“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哪裏還能再賺那麽多錢回來……”
江晗深吸了一口氣，倘若眼前這個是自己的爸，她肯定直接上手揍了，管他什麽孝道不孝道？這種人，壓根不值得尊敬。
段國華還一個勁兒地說著，“都是同學嘛，對江小姐來說也是舉手之勞，則淮臉皮薄，不好意思提，我這張老臉反正就這樣了，就來請求江小姐幫幫忙。”
說的像是段則淮也想借錢卻不好意思來似的，要不是江晗還算了解段則淮，沒準真會被他騙過去。
江晗忍住了想揍他一頓的沖動，把目光放到了不遠處的李波身上，揚了揚下巴，“他帶你過來的？”
她突然把視線放到了李波身上，段國華一楞，遲疑地點了點頭。
“所以，他告訴你，我跟段則淮是同班同學，關系很好，也是他告訴你，我家裏很有錢，可以幫忙還錢？全是他出的主意，是？”江晗道，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段國華遲疑地看向她，有些拿不準她說這話的意思，只是直覺有點兒不大對勁兒。
但還不待他做出反應，江晗已經直接朝李波走去。
李波自然也看到了江晗，原本打算默默地站在一邊等他們談完的他，一時之間身形微微頓住，他猶豫了一下是否要跟江晗碰面，而就是這猶豫的功夫，讓江晗已經走到了他跟前。
“李波，你行啊，還能想出讓段國華來向我要錢的主意？”江晗勾著唇道，嘴角是滿滿的冷冽。
李波僵了僵，腦子裏“快逃”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然而身體沒能來得及做出反應，江晗已經擡腿就踹了過來！
這一踹，狠厲又精準，直接踹到了李波的膝蓋上，他甚至都隱約聽到了骨頭“咯噔”一聲脆想，瞬間一陣劇痛，踉蹌著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
現在的李波也是一幫混混的頭子，很久沒有收過這樣的屈辱了，他猛地擡起頭來，陰狠地瞪向江晗，“你找死！”說著，就立即爬了起來——打過無數場架的人，自然不會被踢了一腳後就倒下去再站不起來的道理。
李波其實長得很壯，個頭超過了一米八，身形也不似高中生那般跟瘦竹竿似的，握起拳的手撐起了大又硬的指關節。
說實話，跟這樣一個人打架，江晗還不一定能打得過，再說，現在的她打起架來可沒有原主那種不怕死的狠厲。
但是，她既然敢踹，就能肯定，李波不敢打她。
江晗微微擡著下巴，大而靈動的杏眼被她微微瞇起，透著一股不可忽視的冷厲，“到底誰找死？你還敢帶著段國華來找我？李波，不想在老城區混了是？”
說完，她又是一腳踹了下去，“不想混就直說，還拐彎抹角地來把我當冤大頭？”
江晗擡腳的速度很快，導致她第二次踹，李波都沒能躲過去，另一條腿的膝蓋又結結實實地被狠狠揣上，只不過這次他只是趔趄了一下，沒摔倒。
並且，再次被踹之後，李波大概也想清楚了利害關系，沒再擡起頭陰狠得瞪向江晗，也沒再說一句“你找死”，只是微微彎著腰，揉著膝蓋。
江晗冷哼了一聲，“看來你也很清楚我家裏有錢有勢嘛？本來，我在老城區混，從來沒有牽扯到我家裏頭去的，結果你今天竟然都把主意打到了我家，這跟惹我可不一樣，這是惹我爸，我爸要是知道我被你們這幾個社會上的混混訛上了五十幾萬，他會怎麽想？”
李波臉色僵住。
江晗繼續說道：“我爸跟我的處事方式不一樣，跟你們更不一樣，他從來不會召集一幫人去打架，只會召集一個律師團去打官司，你以為就你這樣的混混，還能惹得起我爸？惹了就等於半只腳踏進監獄了，知道不？”
這一下，李波不僅不敢再破口罵，還低了頭認錯，“晗姐，真的不好意思，是我鬼迷心竅，是我不對，對不住晗姐，要不晗姐你再打我兩下消消氣？”
段國華在江晗走向李波時，就已經忙不疊跟了過來，本來還想再繼續說服她拿錢，結果竟然看到江晗直接踹向李波，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慌忙後退了兩步，戰戰兢兢地站得遠遠的。
這時因為李波跟江晗對上，沒人看著他，借此逃跑的念頭一閃而過，然而段國華最後還是沒逃，好不容易兒子有個這麽有錢的同學，又是關系密切，這麽好的機會，他實在不想輕易放手。
萬一江晗真的幫忙還了債，那他豈不是下半輩子能舒舒服服過日子，再也不用因為躲債逃到外地都不敢回來了？
於是，段國華就在邊上密切地關註著他們兩個的動靜，看到江晗又踹了李波一腳，看到他們在說話，雖然沒聽清說了什麽，然而在之後不久，李波點頭哈腰起來。
段國華大喜，看來江晗還真有點兒本事，竟然還能讓這麽一個混混頭子低頭！
這麽一個家裏有錢又在黑道有地位的人，段國華怎麽可能放手？定然是要牢牢地抓住她抱住她大腿的！
於是他又興沖沖地走過去，打定了主意要想辦法讓江晗幫忙還債。
而就在他走過去的時候，校門口停著的一輛轎車駕駛室的門忽然打開，司機走了出來，小跑著朝江晗他們走去。
是司機趙家成過來了。
趙家成看到江晗從校門口出來，正準備發動汽車的，結果就看到江晗被一中年男人攔下。趙家成見兩人說著話，覺得大概是碰上了什麽熟人，便繼續等待，順便玩了一會兒手機游戲。
再擡頭時，就看到江晗對著另外一個年輕男人踹腳，而那個年輕男人，剃著刺頭，穿著皮夾克，半邊的脖子都是滿滿的文身，一看就是個混混類型的。
趙家成嚇了一大跳，立即就想起半年前那個跟著社會青年混的江晗，好不容易江晗改過自新認真學習了，現在又跟這些個混混有了糾纏，那還了得！估摸著現在特別順心對員工都異常好的江總都要一去不覆返了！
趙家成連忙從車上下來，急匆匆地小跑過去，“晗晗，晗晗啊，在幹嘛呢？還不回家嗎？”
江晗見趙家成下車向她跑來，沖他展顏一笑，“趙叔，沒事，就是跟朋友鬧著玩呢，這就回了。”說著，淡淡瞥向李波，“我家司機趙叔過來叫我了。”
李波回過神來，立即朝向趙家成點頭笑道：“你好你好，親自過來接晗姐啊？晗姐你回，不好意思啊今天打擾到你了。”
趙家成被李波的笑臉弄得有些懵，怎麽回事？剛才不是就要打起來了嗎？是在鬧著玩的？踢那麽狠，鬧著玩？
可看到李波的笑容，趙家成又想象不出這是在打架了，於是也客氣地點頭笑了笑，“你好你好，晗晗的朋友啊？”
李波正要點頭，江晗怕趙家成多想，已經接話道：“以前玩過幾次，現在不怎麽玩了。”說完，她又對李波說：“李波，跟你說過你？我現在要好好學習，別來十二中找我了，知道不？”
李波連連點頭，“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晗姐。”
“趙叔我們走。”
趙家成雖然疑惑，但江晗自己的事情，連江正濤都不大敢多問的，他哪裏敢隨便置喙？也就不再管了，點了點頭，“走，剛剛江總還打電話過來催了，說怎麽還沒到家。”
段國華見他們要走，慌忙上前，想繼續跟江晗說錢的事兒，卻被李波猛地拉住，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段國華被瞪得瑟縮了一下，雖然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多事兒，一直到江晗他們上了轎車，他又猛地著急起來，“哎她還沒答應給錢呢我還要上去說一說！”
李波直接給了他一掌，“少他媽想這種歪門邪道了！自己想法子籌錢去！”
段國華徹底被打蒙了，“這……這……這不是你說的嗎？她家裏有錢，可以讓她幫忙……”
“對，她家裏有錢，打官司都能直接有一個律師團，你去他家騙錢去？”
希望驟然落空，段國華臉色都白了好幾分，卻又不想接受這個事實，“這怎麽是騙呢……就是借錢，找我兒子同學家借錢而已，又不是不還……”
李波冷哼一聲，“你這話跟她一個小姑娘說沒準有用，可那筆錢她還不是要向她爸拿？你當他爸是這麽容易被忽悠的？還有，她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忽悠的，我都差點要被害死了！”
他猛地揪起了段國華後衣領，拽著他往前拖，“少他媽廢話，跟我回去，想辦法籌錢！要不然我就繼續打！”
江晗上車後，陷入了沈思。
之前，她只是聽說過段國華的種種事跡，而現在，親眼看到了段國華這個人之後，她就發現，段則淮的處境比她想象得還要麻煩很多。
親爹嗜賭成性欠下巨債也就算了，竟然還是這麽一個厚臉皮的吸血蟲類型的，他都能到兒子同學這兒來要錢，更別說對自己的兒子了。
照這麽個情況，哪怕段國華已經跟妻子離婚，段則淮跟了他媽媽，恐怕段則淮也不能這麽簡單地擺脫掉段國華。
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辦法，在未來的好幾年裏，段則淮都會被段國華拖累。更何況，嗜賭成性的人，一旦手頭有錢了，又會忍不住去賭，欠下的債那就是一個無底洞，還都還不完。
江晗把自己放在段則淮的位置上，都覺得，這就是一個死局，連個法子都沒有。
趙家成見江晗一直沈默著，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又想到剛才江晗踹的那兩腳，有些擔心，問：“晗晗，你那個朋友找你是什麽事兒啊？特意到十二中門口來，我看你也不是很開心。”
江晗從後視鏡看向趙家成，對上他擔憂的目光，搖頭笑著說：“就一點小事，問題不大，我給解決了，他不會再來找我了，放心，我現在沒有跟以前的那些朋友混在一起，天天上學呢，哪裏有時間？”
“對對，”趙家成連連點頭，“叔叔都能看得出來你現在上學特別努力。”
上下學都是趙家成接送的，他自然也知道江晗一直在學校裏，沒空跟外頭的混混鬼混。
江晗看著趙家成，覺得沒準可以問他點意見，便道：“趙叔，我有個同學，他爸爸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債，雖然跟他媽媽已經離婚了，但總是要來拿錢，債主也會找上我那同學，您說我同學該怎麽辦才好啊？”
上輩子江晗孤兒院長大，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而在她短暫的人生軌跡中，也沒有遇到過身邊親友發生類似段則淮的情況，所以，要如何應對這些還真不太清楚。
趙家成想了想，嘆息了聲，“這個，還真沒什麽一勞永逸的辦法，賭博就是這樣，能把家底都掏空，讓老婆孩子都沒法過日子。你那同學也是倒黴，碰上這麽個爹，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離婚了，法律上應該是牽扯不上關系的。”
“可他爸還是總纏著他們。”
“嘖，只能說他爸不是個人啊，要我說，不如狠一點，搬家，跟他爸切斷聯系，反正也離婚了嘛，雖然還有探視權，但像他爸這種賭徒，哪裏還有心思會去因為這個打官司？所以啊，切斷任何聯系，那就是一勞永逸了。”
江晗輕嘆了聲，切斷關系哪裏這麽容易的？親戚朋友、鄰裏鄉親，段國華到哪都能打聽，除非段則淮他們娘倆不聲不響任何人都不說去躲了起來，以及段則淮還得再轉個學校。
總之，有點兒不切實際。
趙家成還在那感慨，“所以啊，賭博、高利貸這種，那絕對是不能碰的，我不久前還看到新聞上說女大學生裸貸啊什麽的，太可怕了！簡直就是要毀了一家子啊！”
江晗挺頭痛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對於段則淮這事兒就這麽上心了，大概是因為段則淮這樣的孩子讓她挺敬佩，而有這麽個家庭，又讓她覺得可惜。
這事兒還不會因此結束，以及，段國華來找她，她也不好跟段則淮提起，要不然，他得多無地自容？
而就在江晗決定對此只字不提的時候，段則淮就打了電話過來。
江晗看到來電顯示，心裏頭就“咯噔”一下，這麽巧現在這個時候打過來，莫非段則淮已經從別的渠道得知了這事兒了？
江晗接起電話時，幾乎都有些戰戰兢兢。
“餵？”
“江晗，我爸來找你了是不是？”
好，果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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