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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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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路公交車站牌下,一幫小兄弟們手提著棍棒,早已在那裏等候。坤子擰著眉頭站在這群人中間,周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感染和帶動著所有人的情緒。

“猴頭,洪偉,順子,你們幾個跟著我走,老磨,永吉,你們跟著鋼子,另外,你們幾個人守在我家附近,密切註意老鎖子那幫人,別讓他們靠近我家。”

“坤子哥,大過年的往人家大門上潑狗血,這也太缺德了吧!我們要不削他,他還以為我們怕他呢!”老磨講話好像大炮冒煙,橫著脖子一通嚷嚷。

洪偉呲著齙牙一臉陰笑,手裏比劃著水果刀刷刷帶風,“放他點血,他就老實了。”

“要不咱們這麽地吧!拎桶油漆摻幾塊臭豆腐,在他家大門上畫幾只大王八,旁邊寫上‘老鎖子臭名昭著’,這樣既能報了仇,又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傷害,大家說咋樣啊?”說這話的是鋼子的同班同學‘魏連勝’,因為是大班長,所以,講起話來好像領導,但是,他說話一般沒人聽。

其實,坤子的這幫小兄弟們,早就看老鎖子不順眼了,都憋著火想揍他呢!只是,他們的父母還在毛紡廠上班,他們平時也只能忍著。在學校裏,老鎖子知道他們是坤子派的,打架賊狠,直奔要害,命都不要。老鎖子跟他們不一樣,他可惜命著呢!所以,他總想和坤子這幫人井水不犯河水,這種心照不宣的平衡,終於在今天早上被‘一桶狗血’給潑沒了。

“哥,要不我帶上幾個人,去砸了他家狗窩?”鋼子也跟著出主意。

“對,坤子哥,不能就這麽算了,砸了他家狗窩,讓那狗犢子睡大街上去......”

一幫人聚在坤子身邊,揮舞著棍棒,罵罵咧咧,跟著鋼子一陣吵吵。

路邊等車的人們站的遠遠的,指指點點,卻不敢靠近,眼瞅著這幫小青年們,亂亂哄哄,嘎嘎怪叫。

坤子瞪著眼睛暴喝一聲:“聽著!砸了狗窩,狗就得和人爭地方。這件事情,等過完年以後再說。”

一幫人被坤子吼得窩火,哪肯就此罷休,大家剛想發作,就聽見一陣汽車鳴笛聲從不遠處傳來,9路公交車駛進非機動車道,馬上就要進站了。

“讓讓,都讓讓,公交車進站啦!要上車的抓點緊,大家排好隊......”售票員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手拿著話筒大聲嚷嚷,“坤子,你們這幫人,跟這嘎達幹啥呢?大過年的別鬧事啊!”

9路公交車是唯一通往毛紡廠的汽車,車上的售票員‘葛辛茹’是坤子家的老鄰居,她丈夫‘王紅軍’原本是坤子爸生前一個車間的工友,因為早年當過幾天兵,後來當了保衛科科長,平時兩家有些走動,坤子兄弟倆都喊她一聲‘辛姨’。

坤子走到葛辛茹跟前,賠著笑臉,“辛姨,今年回來過年的人多,我正想著組織大家夥,去火車站扛大個呢!”

葛辛茹瞟了一眼坤子身後的那幫人,輕哼了一聲,斜眼看著坤子:“坤子,我可告訴你,你媽前些天還念叨她胸口疼呢!你可別老氣她,你要是把你媽氣倒了,你可就真成了你們老王家的孝子賢孫了。”

葛辛茹為人潑辣,嘴碴子賊厲害,連她們家‘王科長’都怕她。而且,張家常李家短,誰家的八卦事她都能記得住,不光記得住,還能添油加醋的到處宣傳,這倒不是說她這人心眼不好,有些人天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們把這當成是‘熱心腸’的一種表現。其實,這是一種‘病’。

聽葛辛茹說話這麽難聽,坤子還沒說話,他身後的那幫小兄弟裏,就有幾個啥都不吝的楞頭青,紛紛拎著手裏的家夥往前擁。

“嘿!你個老娘們,胡咧咧啥呢?誰不知道我們坤子哥,是出了名的大孝子,用得著你跟這嘎達胡謅八扯嗎?”

“誰是老娘們啊?”葛辛茹一聽就氣炸了,從車窗裏探出半個身子來,揮舞著手裏的大喇叭,一臉耍橫的沖著這幫人叫喊,“你們這幫小犢子,都沒人管啦?等我回頭告訴你們爹媽,看你們還敢得瑟不。”

坤子趕緊伸手攔住,“幹啥呀?幹啥呀?都回去,這是我‘辛姨’知道不?跟長輩說話咋都這麽沒大沒小呢!還不快點跟辛姨道歉。”坤子說著把人往後推,這幾個人一臉的不情願,嘴裏嘟囔著,“告訴就告訴唄,我們才不怕呢!”

孩子大了不由爹娘,有些父母見說了,打了都沒用,所幸就由他們去了,就當自己生了個混蛋。

在毛紡廠宿舍這片地方,幾乎誰跟誰都認識,走在大街上沒幾步就能遇上熟人。在老一輩人們的眼中,坤子這幫人,就是一群思想不要求進步,專門以逞強鬥狠為樂趣的小混混,大家對他們都沒什麽好感。

“我可告訴你們,你們這叫‘流氓習氣’是‘土匪作風’,是舊社會的汙泥濁水,是腐朽墮落的死灰覆燃......你們再繼續下去,就要吃牢飯。”葛辛茹拿著大喇叭喊話,語氣好像在上思想教育課。

“我們咋流氓啦?我們又沒摸你屁股......”幾個小青年流裏流氣的壞笑。

“住口,都別說了......”坤子假模假樣的瞪著眼睛轟那些人,轉過身來和葛辛茹笑嘻嘻地說,“辛姨,您教育的對,我們一定牢記您的話,堅決和舊社會的不良習氣做鬥爭,在您的正確指導和監督下,永遠都不迷失方向,敬禮!”末了,坤子給葛辛茹敬了個禮。

葛辛茹氣哼哼的沒搭理坤子,心道,簡直是在對牛彈琴。她高昂起頭,突然,看見人群裏的鋼子,“哎!那不是鋼子嗎?”

鋼子正和老磨他們擠眉弄眼的瞎起哄呢!聽見葛辛茹叫他,立馬蔫了,極不情願地從人群裏挪過來。

“鋼子,別跟你哥他們瞎混,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初一了,趕緊去毛紡廠洗個澡,把一年的晦氣全洗掉,來年準能有個好運氣。”葛辛萍這幾天一看見鋼子就和顏悅色的,因為她覺得鋼子還有救。只要他能考上大學,在國家的教育和培養下,未來的前途得老光明了。

鋼子撇撇嘴,被坤子推了一把,“鋼子,你先去,我回頭去找你們。”

“哥,你今天咋地啦!咋這麽聽那老娘們的話呢?”鋼子小聲問坤子。

“甭廢話,趕緊上車,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去,就你這小身板,能幹啥呀?”坤子把鋼子推上車,讓老磨和永吉跟著他。

“老葛,你還有完沒完啦?這人都上完了,還不趕緊關車門,你跟這嘎達瞎耗啥吶?”司機‘老邊’著急的嚷嚷。

老邊知道葛辛茹不好惹,可他開車、停車是有時間限制的,到點了就得跟站裏交車,交晚了是要罰工資的。車上還有幾名乘客也跟著老邊一起嚷嚷,大過年的,誰家沒有點雜事啊!都催促老邊趕緊開車。

葛辛茹是出了門的潑辣戶,聽老邊這麽說她,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可現在畢竟是上班時間,一車人都跟這等著呢!她也只能強壓下這股子邪火。

車門終於關上了,老邊一腳油門開出去,葛辛茹還沒回到座位上,差點摔了個大馬趴,她更氣了,狠狠的瞪了老邊一眼,“這事沒完。”

後面沒上車的一幫小青年,哪肯就此罷休,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楞子,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瞎起哄,“五常的米,綏化的蔥,賣票的老娘們褲腰帶松......哦......哦......葛大娘們回家給王科長暖被窩去嘍,哦......哦......”

惹得大家夥一陣哄笑。

葛辛茹氣的把手裏的大喇叭,從車窗狠狠的扔了出去,跳著腳罵,“你們這幫小王八犢子,都無法無天啦?等我帶著保衛科的人來,把你們全抓走......全抓走......咳咳,咳咳......”因為喊聲太大,冷風搶進喉嚨裏,咳嗽的差點閉過氣去。

“媽,你就別再和他們吵了,磕磣死人了。”葛辛茹的女兒‘王小紅’也在車上,她趕緊走過去給葛辛茹拍後背順氣,臉上卻替她媽臊得慌。

葛辛茹撥開小紅的手,氣惱地瞪了女兒一眼,“你甭管,回你座位去,咳咳......”

小紅知道大家都在看她媽的笑話,賭氣回到座位,臉看向窗外,不願在看車裏的這些人。

小時候不懂事,每次見到她媽跟別人吵架,小紅就躲在一邊當笑話看。現在長大了,知道醜了,特別還是當著鋼子的面,她和鋼子從小一起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有一次她和同學去街心公園劃船,掉進了湖裏,還是鋼子把她救上來的。從那時候起,小紅一見到鋼子,就覺得臉紅心跳的。

小紅偷偷回頭望了一眼鋼子,見他正窩著腦袋,手捂著嘴,肩膀抖啊抖的,明顯就是憋笑憋的。老磨一臉壞笑的指著她,不知道跟鋼子說啥呢!小紅覺得委屈,扭過頭眼淚刷的一下掉了出來。

鋼子他們一上車,就跑到公交車的最後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因為他們本來就認為,這裏才是屬於年富力強的人的座位,而且,這裏清靜還可以觀察前面的人,總能找到一些笑料,打發車上無聊的時間。

幾個壞小子,腦袋湊在一起,小聲嘀咕。

“今天葛大娘們的臉算是丟盡了,看她以後還敢囂張不。”老磨咧著嘴笑。

鋼子輕哼了一聲,“她平時罵人都不嫌舌頭酸,王叔見了她就像見了母老虎。她把王叔當個屁,把她自己當保衛科科長了。”

“老王頭子也夠倒黴的,娶了這麽個敗家媳婦,沒準晚上連被窩都不讓他鉆。”老磨嘎嘎壞笑。

“你咋知道的,你去她家窗根底下盯梢啦?”鋼子表情認真,好像老磨真去了一樣。

“嘿!我說你......”老磨氣結,剛想反駁,卻聽永吉說,“你們都別說了,小紅哭了。”永吉自打上車,眼神就沒離開過小紅。

鋼子擡頭看見小紅坐在座位上,眼睛看向窗外,雙手緊緊的抓著衣角,陽光透過車窗玻璃打在她臉上,一道淚痕劃過,亮晶晶的格外刺眼。

“女孩子就是麻煩!一點小事就哭個沒完。”鋼子撇嘴,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小紅一眼。畢竟他們幾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紅和她媽不一樣,她從小就乖巧懂事,從沒和別人頂過嘴。

“鋼子,你去哄哄她吧!”永吉從兜裏掏出兩個柿餅,遞給鋼子。

永吉家裏有五個姐姐,從小他就知道,女孩子不高興的時候,給她吃點甜的,心情馬上就能變好。

鋼子接過柿餅,在手上顛了顛,“你小子心還挺細,這麽好的機會你咋不去呢?你不是喜歡她嘛!”

永吉悶悶地說:“你明知道,她喜歡的人是你......”

鋼子把柿餅還給永吉,“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鋼子,你去哄哄她吧!小紅和她媽不一樣。”老磨心軟見不得女人哭。

鋼子認真地看著他倆說,“飯可以亂吃,女人可不能瞎哄,萬一我把她哄開心了,砸我手裏,咋整?”

“嗨!砸你手裏,你就留著唄!”老磨不懷好意地壞笑。

“我留著,那永吉咋整?”鋼子一臉頑劣,用胳膊肘頂永吉的肚子。

“去,去!你們這兩個家夥,沒一個正經的。”永吉手捂著肚子,生氣道。

鋼子嘿嘿壞笑地說,“什麽樣的鍋配什麽樣的蓋,什麽樣的姑娘有什麽人愛!我看你和小紅挺合適的,你趕緊抓點緊,不然她哪天跑沒影了,你後悔都來不及。再說,她又不能把你怎麽樣,你一個男的怕個啥?”

老磨湊過來,勾住鋼子的肩膀,賴兮兮地問,“鋼子,沒想到你還挺有勇氣,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啥樣的?是甜的,還是鹹的,你和我說說唄!”

鋼子收起臉上的笑,神秘兮兮地說,“如果真有這麽一個人存在的話,那她鐵定就像我的心臟一樣,沒有她,我就活不了。”

鋼子說這句話時,雖然表情認真,實則卻沒有走心,就像從嘴邊流出來的一樣順口。可是,這句話真像個可怕的魔咒啊!直到後來,他才體會到它的真實寓意。

永吉在一旁插嘴道,“我看小紅的感覺就是這樣,我只要看見她的臉,聽見她的聲音,心臟就‘撲通撲通’的亂跳,還有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我都不敢直視......”永吉看著小紅,語氣溫柔地說。

老磨看著他倆,偷偷壞笑,一巴掌拍在鋼子的腦袋上,故意大聲嚷嚷,“啥愛不愛的,你倆集體發春了是吧?”

今天車上的人少,大家都擠在前排坐著,原本沒有人註意到他們的談話,可是,老磨這一嚷嚷就驚動了車上的人,大家集體回頭,一副要看熱鬧的表情,從人們的眼中可以看出來,這幾個壞小子們吵吵的越激烈,他們看的就越開心。

鋼子被老磨激怒了,狠罵了一聲,“去你爹個腿的,你才發春了呢!不是你讓我說的嗎?”

鋼子氣急,擡起胳膊夾住老磨的腦袋,老磨嘴裏慘叫,一通掙紮撲騰,和鋼子扭打作一團。

他們這幫孩子,精力旺盛,有勁沒地方使,閑著就難受,真應了那句古話,‘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這些孩子火力太猛,非得把渾身的熱情全部耗盡才算完。

永吉看著他倆,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苦笑。他站起身來向小紅走去,由於車體的搖晃,永吉的步伐顯得有些虛浮,拿著柿餅的手也微微的顫抖起來,他心裏很怕小紅把柿餅甩在他臉上。

結果,小紅並沒有把柿餅甩在永吉的臉上,而是,依舊把他當成了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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