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 太陽依舊亮得晃眼，距頒獎典禮開始還有兩個小時，地點就在本市的會展中心, 聞歸覺得時間還好, 馮思微卻急得不行了。

“聞影帝，聞老師！我知道地點離咱們近，您也輕車熟路，但別的嘉賓可都上午就飛來樂陽了，在海邊拍硬照的拍硬照，應酬的應酬，咱也不能表現得太運籌帷幄, 多少給別人留點面子吧？”

馮思微一向誇張，說得跟他不去海邊拍硬照，就是耍大牌一樣, 聞歸不理會她誹謗, 卻也不想再聽她絮叨, 正好時間不算太早了, 也就換了身低調的禮服西裝, 起身出發。

司機老張開車，中間的擋板放下, 聞歸和馮思微在後座繼續討論下部電影。

“……曹導下部電影還沒定, 不過其他大導倒是有幾部不錯的, 劇本之前我發給你了，看過了嗎？”

近幾年聞歸工作強度並不大, 采訪能推全都推掉，各種活動代言也精簡到最少，最主要工作就是一年拍一部電影, 正因如此，工作室每次都極盡挑剔之所能，早早開始精挑細選劇本，永遠在精品裏挖精品。

馮思微問完，聞歸沒說話，仰頭喝了口巴黎水，沈吟下才道：“不要大導大制作，最好選一些業內看好的新人導演或者有潛力的劇本。”

馮思微錯愕：“不要大導？”

“杜導的《背道而馳》就不錯。”聞歸說。

馮思微心裏一咯噔，第一反應就是不行：“杜導以文藝片見長，仙俠片還是第一次，效果怎麽樣是個未知數，說實話，業界普遍並不看好，退一步說，就算有羅老師劇本加成，電影質量有保證，對頂級電影人來說，也不算好的選擇。”

豈止不算好的選擇，簡直是自甘墮落，聞歸前腳宣布出演《背道而馳》，黑子們後腳就會蜂擁而至，群嘲他先當舔狗，後出演爛片，晚節不保。

馮思微一時幾乎埋怨起羅文君，認定聞歸突然自降身價，是受恩師之托。

“杜導的電影我每部都看過，羅老師劇本功力更毋庸置疑”聞歸擡眸看著馮思微：“《背道而馳》的劇本你看過了嗎？”

馮思微看過。

就算她將《背道而馳》貶得一文不值，也不得不承認，《背道而馳》關註度極高，連她都忍不住在同事朋友的推薦下讀過一次，確實還……不錯。

馮思微張口，還想掙紮著反駁兩句，就聽到聞歸淡淡問：“你覺得女主角怎麽樣？”

話題轉變有點快，馮思微一時幾乎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他究竟問了什麽後，右眼皮狂跳起來，她盡可能置身事外地點評：“成長線分明，記憶點很多，悲劇性人物讓人印象深刻。”

聞歸點頭認可，開口：“適合李念安嗎？”

心倏地涼了半截，馮思微竭力想控制，卻還是沒忍住。

“既然你主動提，那我也不繞圈子了”馮思微憋著火氣：“這兩天到處在傳峰星牽手照，如果不是李念安才否認過緋聞，大多數人又認為牽手屬於真人秀炒作後續，現在公司公關部怕是要連夜加班了。”

她急得火上房，聞歸卻輕笑一聲：“辛苦公關部的同事們了，也別總讓他們加班，多招點人應急。”

馮思微差點厥過去。

順了幾口氣，馮思微剛想再戰，卻聽到聞歸先發制人：“呂敏之前主動給你打過電話吧？”

後座一片寂靜。

馮思微下意識地換了個坐姿，不自在的將一縷散發別到耳後，盡可能若無其事：“哦，你不提我差點忘了，是有這麽回事，呂敏給我打過電話，但那天她扯東扯西也沒個重點。”

“我心想你不是讓我全力配合她們那邊嗎，既然她們那邊還沒確定好炒作方案，我也不好主動提。”

馮思微面色如常，眼神卻有些飄忽，聞歸定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思微，我們合作也有十年了。”

馮思微心頭一跳，電光石火間突然想明白了，聞歸這一路看似跟她閑聊，實則一直在引導話題，好借題發揮。

她忍不住看向聞歸。

旁邊男人長了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粉絲們喜歡用鋒利深邃來形容，其實若仔細看，長長睫毛下的眼型並不鋒利，甚至有點桃花的意思，只是這雙眼睛看過來時，沒人還能註意到好不好看，只會緊張到原地站軍姿。

馮思微控制不住坐直了身體。

“我以為你清楚，我不喜歡陽奉陰違”聞歸語氣沒什麽起伏：“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決定，完全可以當面說出來，討論投票都可以，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不應該成為我們團隊的合作模式，你覺得呢？”

這番話可以說毫不留情，馮思微身體一寸寸變僵——她自作聰明了，還是把聞歸當傻子的那種自作聰明。

“提前做好公關準備吧”聞歸話音落定：“別再做傻事。”

晚飯時間，呂敏接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一個是馮思微。

對她向來不假辭色、愛答不理的金牌經紀人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熱情得恰到好處，親切得適度有禮，那叫一個讓人如沐春風，不僅如此，對方還表示兩人以後要經常溝通，多多合作。

呂敏直到掛斷電話還一臉懵圈，懷疑自己熬夜看多了打臉爽文，都出現幻覺了。

第二個電話是《背道而馳》的選角副導演，通知李念安兩個月後試鏡女主角。

掛斷電話後，呂敏確定了——打臉爽文就是要多看，萬一成真了呢！

李念安最近沒太多工作安排，呂敏本來就擔心她因為之前周一昊的事胡思亂想，正好以分享好消息為由，一路狂飆到李念安小區，刷卡按指紋一氣呵成，結果推開門就看到了客廳穿著睡衣不修邊幅的李念安。

白擔心了。

周一昊逍遙法外，這人卻一點點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都沒有，還挺怡然自得。

大好的頒獎典禮之夜，某流量女星緊緊拉著客廳窗簾，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就窩在落地燈旁柔軟的沙發裏，素凈著一張小臉，頭發隨意綁成低馬尾，邊吃零食邊看頒獎典禮直播。

見呂敏風風火火沖進來，這人只擡起眼皮看了一眼，隨手將一袋蔓越莓幹打發給她，又沈浸到視頻裏去了。

“李念安！”呂敏利落撕開包裝袋，抓兩顆蔓越莓幹扔到嘴裏壓驚：“我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好消息，你要聽哪個！”

“等會等會”李念安頭也不擡的沖她擺手：“最佳男主角人選要公布了，關鍵時刻。”

直播視頻裏，主持人正故作賣弄地拖長聲音：“最佳男主角，究竟會花落誰家呢？”

追光燈全場巡回，鏡頭在某男星臉上稍作停頓，馬上跳到下一張帥氣的臉上，呂敏探頭一看，好家夥，李念安緊張得拳頭都握起來了。

“這題我會，也不是不可以提前告訴你答案。”呂敏故意搗亂。

李念安頭也不擡地擺手：“別說別說，不許說！”

呂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有聞歸帶著作品參加的頒獎典禮還用得著猜嗎？也就這傻丫頭會真情實感的緊張，沒看到別的嘉賓都一臉麻木了嗎？

結局果然毫無怨念，聞影帝再次封帝，彈幕眾人紛紛表示，聞影帝還能給別人留點活路嗎？

李念安當然很高興，眼睛總算舍得離開屏幕了，擡頭笑出一口小白牙：“先說壞消息。”

呂敏忍不住拿零食袋輕拍她頭：“哪有壞消息，兩個都是好的！”

不等李念安再問，呂敏迫不及待開始跟她分享，說著說著，也盤腿坐到了沙發上，嗑起零食。

“……先不說《背道而馳》怎麽會突然眼瞎看上了你，就說這個馮……”

“明明是慧眼識珠好嘛！”李念安不服氣地打斷她。

呂敏點頭：“是是是，在一大堆有演技有實力的女演員中，慧眼識珠發現了一個拍綜藝的，這茬咱們先不說，先說說馮思微，這位姐今天可真讓我太爽了，打臉爽文都沒這麽爽。”

這兩件事實在是太過蹊蹺，李念安也想不通，兩人分析來分析去分析得一頭霧水，最後還是呂敏突然靈光一現。

“你說，有沒有可能，有這麽一個人，既認識你，又能讓馮思微俯首甘當孫子，還能影響《背道而馳》選角副導演決策的？”

李念安一怔，隨後掩飾性低頭吸果凍，含糊不清反問：“誰？蔣深嗎？”

這人裝傻，呂敏白眼翻到天花板：“蔣深自己都還在競爭《背道而馳》男三，得虧你不是男的，是男的你們兩還得因為男三名額打一架。”

李念安：“……倒也不必。”

眼見李念安環顧左右而言他，呂敏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直接捅破：“我直說了，我懷疑是聞影帝，我還合理推測，他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對你有好感。”

李念安剛想提出反對意見，就聽到了“萬分之一”，到嘴邊的話下意識跟著跑偏：“為什麽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呂敏扭頭，雙手放上她纖瘦的肩膀，語重心長：“不是萬分之一難道是千分之一嗎？他真對你有好感，就算再穩重內斂，也是藏不住的，公孔雀開屏知道吧？聞影帝要是真為在背後為你做了那麽多事，為什麽不過來開次屏？”

李念安沒說話，滿腦子都是周一昊突然出現那天被送到手裏的那杯溫熱的姜汁撞奶。

男神對人的好潤物無聲，才不是什麽公孔雀！

當天晚上，聞歸給李念安打電話，聊天聊地聊星星，扯曹傑扯杜子騰扯羅文君，繞了好大一個圈子，總算若無其事地提起，曹傑向杜子騰推薦了她，希望她能試鏡女一號。

李念安若有所覺，聲音下意識變低：“嗯，副導演給我打過電話了，曹導真好，感謝曹導。”

聞歸那邊默了一瞬：“我也推薦了。”

心跳嗖地飈上高速，李念安聲音更小了：“謝謝聞老師。”

聞歸又默了一瞬：“誇曹導兩句，誇我就一句，不太公平吧。”

李念安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居然從這句話中莫名聽出了一絲委屈的味道，再張口，卻怎麽也說不出“聞老師真好。”

聞歸等了半天，對面始終沈默無聲。

“不願意？”

好聽的男聲語氣淡淡，是他在鏡頭前慣常的音色，明顯有別於他這陣子的溫聲軟語。

李念安乍然聽在耳中，整顆心都涼了，忙不疊地解釋：“不是不是，我願意。”

對面沒回應，在等她開口。

李念安漲紅了臉，一咬牙，羞恥萬分地開口，蚊子聲音都比她大：“聞老師真好。”

對面半晌無聲，李念安緊張得險些把睡衣摳出洞來。

終於，低沈悅耳的聲音再度傳來，像蠱惑人的海妖：“這樣，你再多誇我一句，我就負責你試鏡前的演技指導，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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