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歸個人工作室位於樂陽市近郊, 占地三千多平，中式園林風格，進門便是滿眼蔥綠, 撲面而來的涼爽, 盛夏的暑氣仿佛都被隔絕在了一墻之外。

李念安身上薄汗頓消，呼吸都順暢不少。

之前她就聽說過聞歸工作室是中式園林風格，也見過不少白墻黑瓦的照片，但內部結構還是第一次見。

聞歸註意到李念安好奇打量的視線，腳步順勢慢下來，正好兩人路過墻角一叢芭蕉樹，他狀似隨意閑聊：“……樂陽芭蕉樹不易活, 本來沒打算移栽的，也是這兩年工作室年輕人越來越多，非說沒有芭蕉樹的園林沒有靈魂, 吵著鬧著移來幾棵。”

李念安聽著他老氣橫秋的語氣別扭不已, 忍不住小聲反駁：“聞老師也很年輕啊。”

聞歸偏頭看她, 眼中溢出點笑意：“哦？有多年輕？”

李念安右耳迅速酥掉, 手指痛苦地捏住裙角——男神聲音本來就好聽, 這樣帶著點笑意誰頂得住！

“我99年的，聞老師91的, 說起來……也是同齡人。”

聞歸直接笑出聲。

李念安仿佛被人揭穿了某種隱秘小心思, 控制不住紅了臉。

聞歸倒沒繼續拿這個話題逗她, 沿著石子小路將她帶進主體的三層建築裏。

到了一樓，李念安心底的酸意再也控制不住。

一樓樓層至少七八米高, 空間極大，到處是綠植、造景、生態缸，簡直一座室內生態園林——她得攢多少年的錢, 才能擁有這樣一處工作室？

窮人落淚。

工作人員見到李念安也並不驚奇，應該是事先得到了通知，點頭打聲招呼也就過了，唯有一個年輕女孩眼神火熱，能把她身上看出個洞來，令李念安忍不住多瞄了好幾眼。

聞歸在旁邊輕聲解釋：“你粉絲。”

李念安頓時一言難盡，猶豫著小聲問道：“我每次看你的時候也像要吃人嗎？”

問完她險些吞掉自己舌頭，這話過界了。

練習室就在眼前，聞歸一只手已經放在門把手上，聞言停住動作，扭頭看向她。

門把手上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你想吃我？”

李念安：“！”

女孩兩頰都紅透了，一雙狗狗眼因驚恐和羞窘泛著水光，讓聞歸忍不住想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但最終，他還是強迫自己扭開練習室的門，頭也不回：“別傻站著了，進來。”

自《背道而馳》宣布聞歸將出演男主角的消息後，整部電影配置水漲船高，女主角備選人員也從一二線實力小花變成了頂級大花和影後。

李念安作為備選之一，壓力不可謂不大，幸好有男主角兼影帝給她拋了橄欖枝，左思右想之下，還是厚著臉皮來了。

《背道而馳》女主夕拾的試鏡片段是從十個情節中選出二個，算是給李念安留出了臨陣抱佛腳的餘地，也幸好是這樣的方式，要是隨機抽演，那她都不必掙紮了。

“……十個場景，七個有打鬥，你有舞蹈和一點武術功底，這個我倒不擔心”聞歸斜靠墻壁，隨手翻看女主劇本：“你之前臺詞不太行，後面有專門練習過嗎？”

頂著聞歸目光，李念安下意識站得更直——不知道為什麽，只要聞歸嚴肅一點，哪怕只是說沒有笑，她就忍不住緊張——她小學生打報告似地匯報：“練習過，每個星期至少去上三次表演課，還專門請了教臺詞的表演老師，主要練習重點放在了對發聲、換氣、保持氣息平穩的控制上，不然我先說兩句，您聽聽？”

聞歸默然。

李念安緊張得摳裙角，不知是直接開口還是該滾蛋。

聞歸開口了：“不是說是同齡人？”

李念安：“啊？”

“不用叫您。”

李念安：“啊……”

聞歸補充：“咱們也算熟了，不用總叫老師，叫我聞歸就行。”

說著，表情淡淡面向李念安，眼中卻隱含期待。

李念安嘴巴微張，一時覺得手不手，腳不是腳：“好的，聞、聞、聞……歸。”

最後的歸字是氣音發出來的，還是破的那種氣音。

聞歸：“……”

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李念安臺詞功力退步了，他還有證據。

試鏡片段先放到一邊，聞老師課堂第一課定為臺詞課，從“聞歸”兩字開始練起，聞老師很嚴肅，聞老師很可怕。

失學兒童李念安總算體會到被罰抄一百遍名字的恐懼。

工作室開放辦公區，一只丸子頭腦袋探來探去，不停從擋板後冒出來看向緊閉的練習室門。

終於，她忍不住了，將轉椅滑到助理許勇旁邊，腦袋湊過去，壓低聲音：“誒，你說前兩天薇姐說的，以後安安女神的事一律開綠燈什麽意思？”

許勇看著電腦屏幕，表情嚴肅古板：“上班時間，不談八卦。”

趙涵用胳膊肘捅他：“別裝了，我有最新勁爆消息，你不好奇？”

眼睛總算從電腦屏幕離開，許勇用手指向上推了推眼鏡：“只許一次，下不為例。”

趙涵嘁了一聲：“內部消息，安安女神的女主試鏡名額是聞老師向羅老師求來的。”

眼鏡面一道精光閃過：“內部消息具體來自於哪？有考證過嗎？”

趙涵想呸這個死理科生。

“誒，你說聞老師不會真跟我的安安女神在一起了吧？”

許勇又推了推眼鏡，嘴角挑起一絲了然的微笑。

趙涵兀自喋喋不休：“說實話，我更看好安安女神和蔣深，腎寶夫婦他不香嗎？聞老師好是好，就是太高冷，身上沒點人氣，不適合我安安女神這樣靦腆可愛的女生，愁人。”

許勇重新看向電腦屏幕：“是愁人，你智商。”

兩個月的時間眨眼而過，師生二人教學比想象中的還要順利，一個水平極高，講解深入淺出，一個天賦異稟，努力好學，試鏡待選的十個情節無論是對戲還是無實物表演都算過關。

但以聞歸的高要求，不錯的只有八個，另外兩個實在不太盡人意。

這兩個情節無一例外都是《背道而馳》前期戲份。

前期女主夕拾性格張揚恣意，跟李念安本身可謂南轅北轍，聞歸開始還覺得沒什麽問題，畢竟看她跳舞時的狀態可颯可甜，想來塑造性格外放的人物也會有靈感。

哪成想找了半天感覺，還是拿捏不到位，後來聞歸自己先反應過來，或許他能從舞蹈中找到演戲的靈感，李念安卻不能。

一是功力經驗的巨大差別，二是跳舞時情感本身是外放強烈的，更近似於一種宣洩，而演戲的時候，是要內化，把角色的性格內化成自己的。

讓演戲經驗不足的人去從別的地方獲得演戲靈感，反而可能會適得其反。

聞歸是想明白了，李念安卻一直不得其法，這樣一直到了試鏡那天。

當天上午劇組只試鏡女主人選，在宜陽酒店，李念安是第一個到的，到的時候天剛破曉，面試用的商務廳前後門都緊閉，呂敏不停打著哈欠，周婷瑤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這麽淡定？”呂敏又打了個哈欠，透過模糊視線忍不住問了句。

李念安今天沒有化妝——何導要求的——化不化其實差別也不大，年輕、皮膚底子極好、五官上佳，這種人化妝純粹浪費化妝品。

不化妝沒什麽新奇的，新奇的是這人看起來居然不緊張，要知道這可是她人生第一次試鏡女主戲份，還是在聞歸親自教導兩個月之後，呂敏之前還擔心她今天要是面試不上，明天就會去聞歸工作室以死謝罪。

看來白擔心了。

呂敏去拉她的手，想讓她坐下，兩手一碰才發現，這人手心全濕了。

“你……”

李念安略不自在地掙開，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去洗手間！”

呂敏：“……”出息。

天光漸亮，過來試鏡的女星們陸陸續續到達酒店，有的前呼後擁，有的低調內斂，有的素面朝天，有的偷偷化了淡妝，無一例外，全比李念安名氣大，地位高。

李念安身為娛樂圈小輩後輩，自然得一個個恭敬打招呼，誰都得罪不起，面對她的低姿態，大多數女星是理當如此的冷淡，有的正眼都不給一個，只有極少數一兩個稍微聽說了點內情的，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好幾眼。

除了李念安，別人都是一線或超一線，平時最差也是點頭之交，此時趁著導演團隊還沒來，全都熱熱鬧鬧聊起天來，也有幾個跟李念安勉強算認識的，過來隨口聊了兩句，但顯然沒人真把她放在眼裏。

工作人員很快過來發牌子，總共十個人，李念安第八個，位置說不上好，等輪到她的時候，導演們也疲憊了，甚至餓了，別的不說，至少印象分不會太高。

呂敏湊過來，小聲安慰她：“不是第一個就行。”說著，往旁邊努了努嘴。

李念安順著視線看過去，發現了臉色微白的鐘雅涵。

她臉上稍微化了點淡妝，但到底快三十了，皮膚狀態再好也不是少女的吹彈可破，再加上五官寡淡，在一眾明艷照人的女星中越發顯得平凡。

記得以前她很是大火過兩年，甚至還跟聞歸合作過，不知道什麽時候，名字竟漸漸淡出大家的視野，也是今天再次見到，李念安才猛然想起來，一線中還有她。

女星花期一向比男星短，娛樂圈對女星“年輕狀態”的苛求更是到了一種變態的地步，物傷其類，李念安也有點低落。

但轉念一想，人家好歹大火過兩年，還做過聞歸的女主，她到現在還在二線徘徊，連個試鏡機會都是天上掉的餡餅，所有競爭對手都認為她是來陪跑的……更傷感了。

旁邊幾個女星還在低聲討論：“導演們好像都從另一個門進去了，聽說聞歸也在，作為資方代表來的，本來還想著能打聲招呼的。

“你們同出博藝，也算同門，打個招呼還不容易？”

“他成立個人工作室後就很少回博藝了，哪有那麽容易？”

幾人聊著天，就聽到身後一陣驚呼，扭頭，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走廊拐角處，逆著光，看不清楚臉。

可僅僅一個模糊輪廓，已經足夠在場的女星們認出來了。

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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