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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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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書意怎麽可以親她?

她分明只是自己的義姐而已!

終於回神過來的容淩猛地一伸手, 將沒有防備的鐘書意狠狠推開。

“嘶——”伴隨著鐘書意的吸氣聲,容淩看見她眉頭皺了下,似乎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容淩這才想起, 自己剛才推她的位置, 似乎是上次鐘書意被帶著火的木梁砸到的傷處。

雖然鐘書意突如其來的親吻的確不對,但容淩還是做不到忽視她為自己而受的傷。

容淩側過頭, 抿了抿自己被吻得水光瀲灩的唇, 小聲問:“你沒事吧?”

見她這副模樣, 鐘書意原本微蹙的眉頭舒展開:“我無事。”

她口吻稀疏平常, 容淩卻有些放心不下, 她想了想:“讓我看看你的傷。”

只有親眼看過, 容淩才能確保自己安心,否則她心中會一直懷著愧疚。

就像現在,明明是鐘書意做了過分的事,容淩卻連生氣都做不到。

“不用。”鐘書意緩緩坐起身,後退著道。

她越是不讓容淩看, 容淩心中就越是急切, 情急之中她一把拉住鐘書意的手,顧不得她是何表情,反將人撲倒在床上。

上半身失去平衡, 容淩倒在對方懷中, 她挺翹的鼻尖堪堪擦過鐘書意臉頰,惹得鐘書意臉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緋紅。

容淩沒有註意這麽多,直接伸手一扯——

鐘書意肩上的遮擋被她扯下來, 容淩扯著衣料的手一頓。

順著修長如天鵝的脖頸往下,明明應該白皙的肩頭,是巴掌大才結疤的傷口。

這疤痕是淡粉的, 應該是舊的疤痕褪去,傷口裂開後又結成的新疤。

想到這些時日鐘書意替自己做點心,肩膀關節處少不得要活動,這傷口不一次次地覆發才怪。

容淩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何滋味,早已將她強吻自己的事忘到腦後:“你怎麽不早說?”

“小傷,總會好。”鐘書意目光淡淡的,落到容淩晶瑩剔透的耳垂處。

近在咫尺的軟肉,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容淩猶有七八分醉意,絲毫沒有察覺到二人此刻的姿勢有多麽暧。昧。

她只是皺了皺眉頭,湊近鐘書意的傷口,近得唇瓣幾乎快要吻上。

鐘書意渾身僵住,下一秒,她感覺涼風拂過肌膚,是容淩小心翼翼地在替她呼氣。

小時候,容淩若是哪兒擦著碰著,奶娘就是這樣替她呼呼的。

吹一吹,就不疼了。

鐘書意的手無處安放,悄然緊握成拳。

她腦海中似是一片空蕩蕩,只能感受到容淩柔軟呼吸拂過,她發絲間還帶著淺淺的香。

正當鐘書意心思不知不覺飄遠,容淩酒勁上頭,累得支撐不住,雙眼一閉,倒在了她的肩頭。

倒下去時,她還小心著,沒有撞上鐘書意的傷口。

這樣看來,更像是將臉埋在她的頸窩之中。

鐘書意身軀僵硬,感受著身上人均勻起伏的呼吸,發絲摩擦著她頸部的肌膚,帶來一陣異樣的癢。

良久,她唇角微微上翹,揉了揉容淩柔軟濃密的發絲,動作輕柔地將她扶到一旁。

鐘書意理了理自己有些淩亂的衣裳,替容淩脫下鞋襪,才將她在床上放好,蓋上薄被,最後才掩門離開。



容淩一覺睡了個飽,等醒來時,天色已經昏暗。

她楞楞坐在床上,長發淩亂著,懵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發生了什麽。

舌尖下意識舔了舔唇瓣,唇上傳來一絲分外敏銳的痛覺——竟然是先前被磨破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鐘書意中邪了不成?

容淩正楞神揣測著,寂靜之中,陡然響起一聲炮響。

往日北平城中也不是沒有過炮聲的,只是近日這動靜大得就像是在家門前,震得容淩耳朵都嗡嗡響。

她腦子裏原本思慮的那些東西被震得煙飛雲散,只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秋水?”

秋水急急忙忙舉著燈進來:“小姐有什麽吩咐?”

“外面發生什麽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可要我出去看看?”

說著,秋水將燈放下,就要轉身離開,容淩忙叫住她:“慢著,先別出去。”

她大致也猜得出究竟發生了什麽,無非是駐紮在城外的日兵又在搞什麽事情。

只是今夜這炮火聲來勢洶洶,從第一聲炮響後,就沒斷下來過,玻璃窗也被震得不停發出輕響,容淩從院子裏擡頭看去,西南方的天被火光點亮,久久沒有停息下來的跡象。

不一會兒容太太匆匆趕來來:“阿淩在嗎?可有出去?”

“我在呢。”原本坐在花臺後方的椅子上,被遮掩住身形的容淩冒頭,“這是怎麽回事了,媽?”

這般讓人心慌的情形,母女倆都是第一次見,往日的那些不快頓時化作烏有。

容太太緊緊牽著容淩的手:“剛才你爹打電話回來,只叫我們莫要出門,不礙事,應該不礙事的……”

說話間,她拍了拍胸脯,似是在安慰容淩,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容淩哪裏還睡得著,和容太太在大廳裏沙發上,母女倆依偎坐著,等電話那邊的消息。

不一會兒,鐘書意也到大廳來了。

此時已過淩晨,若是往日,容淩早在美夢中,她睡眼惺忪,可現在她卻強打著精神陪容太太。

鐘書意拿來薄毯,替她和容太太蓋上:“困了,就先睡。”

不知怎的,容淩原本一顆緊提著的心,在見到她到來的時候,莫名便松懈下來。

精神緊繃的狀態下,她已然忘卻先前二人發生的事:“你沒嚇到吧?”

鐘書意搖搖頭,坐到容淩身邊。

水晶燈下,墻上的大擺鐘不停晃動著,三人的大廳裏,只聽得見秒針哢擦哢擦走動的聲音。

容淩終是扛不住,閉上了眼。

鐘書意不覺肩頭一沈,她側過頭,才發覺是容淩倒在了自己身上。

她闔上眼,長密睫毛在眼窩處落下一片陰影,眉心仍是不安地微蹙著,似在在憂慮著些什麽。

像春日枝頭的一片花瓣,明知自己最後的結局是卷入風雨中,依舊保留著最後的一抹美意。

鐘書意心頭就像是被一根細細的針,冷不丁刺了下。

容太太在旁邊睡得正香。

鐘書意思忖片刻,最後還是伸出手,將容淩連人帶著毛毯抱起來,離開大廳朝廂房走去。

此時夜裏,往廂房走的廊下極安靜,唯有草叢裏螽斯。

盡管鐘書意走得很穩,容淩還是迷迷糊糊醒過來,她睜開眼,看清面前抱著自己的人,原本想說聲謝字,卻困得不想張口。

她只是伸出手,害怕摔下去,手臂柔若無骨地纏住鐘書意脖頸。



不知過了多久,槍炮聲又再次響起來,在這寂靜的夜空中震耳欲聾。

外頭還是漆黑一片,天色都沒亮。

大約是驚嚇過了頭,又見沒人來尋自己,容淩長嘆一口氣,闔上眼再度睡過去。

炮火聲在北平城外響了整整一天,日本人到底還是沒打進城裏來。

往日清靜的容宅電話叮鈴鈴響個不斷,容太太就守在電話旁,與素日的麻友交談昨日的戰況。

她們一面疑心著莫不是要變天了,一面又心存僥幸地互相安慰——怎麽會呢,這麽久都過來了,興許只是一場小沖突,一次小摩擦,或者只是誤會。

電話剛掛斷,鈴聲又迫不及待地響起。

容太太手扶著話筒,呼吸幾次後,才重新接起來。

她頓了頓,又將頭扭向在一旁看報的容淩:“阿淩,找你的。”

容淩走過去接這通電話,那頭葉望舒道:“容淩,你聽說了嗎?學堂馬上就要遷到南邊去。”

“遷校?”在此之前,容淩就隱約聽說過,只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還是有些不真實感。

“沒錯,我打算隨著學校的教授還有同學們一同走,我家人們也是同意了,說是現在出去避避風頭總是好的,你呢?”

容淩不知道,這裏還有她的父母親人,她生於斯長於斯,當真能一走了之?

誰知還不等容淩想明白,匆匆回府的容老爺就先下命令了,讓容淩收拾包袱離開,走得越快越好。

容淩滿臉錯愕:“那你們呢?我走了,爸爸你呢?還有媽她怎麽辦?”

“放心,我們自會有辦法。”容老爺在商場上縱橫多年,遇見大事也是不慌張的,“容家的家業在這裏,我怎麽可以一走了之?你還年輕,去外頭躲一段日子,等風頭過了再回來也不遲。”

“那頭也會親人接應你,阿淩,到外頭去了,就莫要再使小性子,要懂事些。”

容老爺平日忙著生意上的事,鮮少同容淩說這麽多話。

他一番話說出口,容淩才發覺,記憶中高大的父親不知何時背脊已駝了許多,耳後也生出些許白發。

她喉頭一哽,使勁將眼淚逼回去:“我知道了。”

依依惜別的話自是不必多說,下人忙著替容淩收拾行李,管家出門叫車。

不一會兒功夫,容淩就要離開這個自己前十八年從未離開過的地方。

容太太將她攬在懷裏,嘮叨的話來不及說,只得淚眼朦朧地扭頭看向一旁鐘書意:“書意,你比阿淩懂事些,到了那邊,可千萬得照顧好她。”

鐘書意喉頭動了動:“好。”

與容淩的大包小包相比,她的行李只是簡單一個箱子,突然,鐘書意放下手中手中的箱子。

她後退小半步,對著容太太和容老爺的方向跪下,雙手撐地,重重磕了一個頭。

她不善言辭,這一跪,是為了答謝容家對自己的恩情,也是問心有愧。

容太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頓時紅了眼眶,原想說些什麽,臨到此時,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只呆在原地,看著容淩和鐘書意上了車。

車門啪地一聲關上,引擎轟隆隆地響,揚塵而去。



自離開容宅,容淩的耳旁,就再也沒安靜過。

往日還算祥和的街道上,此刻是倉皇逃離的百姓,火車站裏烏泱泱的全是人。

他們大多面黃肌瘦,臉上寫滿了麻木,只拼命地向前擠,小孩子哇哇大哭,也沒人顧得上哄。

即便容淩有專人帶領,用不著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就安然無恙地上了貴賓車廂,但車外那些浪潮般的人群,他們顧不得多說話,容淩卻像是聽到無數道聲音。

車開動了,汽笛嗡鳴,經過河流,廣袤無垠的平原,容淩看見,那些沒能坐上車,只能徒步而行的難民。

她走時帶了許多書,貴賓廂內都是斯文人,說話輕聲細語,提供火車餐的是西方來的大廚。

容淩卻一口也吃不下去,一頁書都沒翻動過。

不知日夜顛倒過了多少天,火車搖搖晃晃中,容淩終於到了目的地。

她此次是前來投奔自家舅舅,自是不便帶上旁的奴仆,取行李這等事,只得自己親力親為。

一旁的鐘書意卻比她反應更快,拿過所有的重行李,只給容淩留下一個小手提箱。

幸好車站外就候滿黃包車,穿著白背心的車夫一個個嘴裏說的是容淩聽不懂的方言,吆喝著讓她上自己的車。

容淩報出舅家的地址,和鐘書意一前一後坐上了車。

同為一家人,容太太在京城過得風光無比,容淩的舅舅在本地也差不到哪兒去,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戶。

車夫腳下使勁,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將容淩帶到她要去的地方。

這處宅院看上去比不得容宅,卻也是粉妝銀砌,不可小覷。

停在門口,容淩提著木箱走向前,正要敲響大門,身後陡然響起鐘書意的嗓音:“容淩。”

容淩回過頭。

鐘書意將所有行禮放到她身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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