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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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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樁婚事,?容太太很是看重,合過八字,與女方商量好彩禮添置,?就迫不及待地張羅起來。

一時間,容宅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

既然是沖喜,那自然是采用的中式婚禮,三親六戚,?容太太能叫的都叫了個遍,?就是圖個熱熱鬧鬧。

轉眼,便到了大喜的吉日,鞭炮聲中,新婦蓋著紅蓋頭,被八擡大轎迎到容宅大門。

紅色綢緞嫁衣將新人襯得身形婀娜,盡管看不見蓋頭底下的容顏,但領子底下那半截脖頸白如脂玉,?也叫人猜得出這位新娘是何等美色。

“小姐……”正當容淩沒精打采看著時,旁邊的丫頭秋水提醒她,“該你上去扶新娘進門跨火盆了。”

本來這樁事該由新娘子的姑姑來,?可說句不好聽的,這新娘是被容家拿錢買進來的,?娘家人收了錢就再也不過問,?上哪兒去找個姑母?

罷了,?容淩這個小姑子也算沾了半個姑字,眾目睽睽下,她也推脫不得,只得上前將人扶住。

直到靠近,?容淩才發現,這新娘子竟然還比自己高出小半個頭。

她下意識低頭,發現對方穿的還是平底繡花鞋,不似自己腳上的高跟鞋。

容淩倒沒有被壓了一頭的不悅,只是想著既然這位嫂嫂看起來不是想象中那般弱不禁風的女子,日後照顧兄長倒也方便些。

她攙扶著新娘子一步步走上臺階,又低聲提醒道:“當心腳下門檻。”

對方似是一楞,沒有出聲,扶著容淩的那只手卻握緊了幾分。

跨過門檻,便是中庭的火盆,容太太生怕火滅了不吉利,吩咐下人將火燒得旺些。

容淩一看就皺眉,這般旺的火,若是燎了新娘子的裙擺,豈不是叫人看了笑話。

可眼下箭在弦上,她只得更用心地將人攙扶著,以防出了什麽意外。

好在新娘子擡腳跨過去,動作流利,這才沒出什麽事。

容淩松了口氣,終於完成任務,將人送到兄長面前。

接下來的流程順理成章,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容太太心裏別提多美了,笑得合不攏嘴,先給新婦包了個大紅包不說,後頭又在鞭炮嗩吶聲中大聲支使容淩:“你哥哥現在忙著待客走不開,你去新房看看,莫讓新娘子一個人孤單。”

容淩雖不喜這樁稀裏糊塗的婚事,但更不喜這種應酬交際的場合,倒也樂意離場,拎著自己單肩小洋包到後廂去了。

與前院賓朋滿座的熱鬧相比,後廂要安靜得多,除了幾個小丫頭在新房裏伺候著,便是一群找新娘子討要紅包糖果的小鬼頭。

他們圍著蓋紅蓋頭的新娘,你一言我一語說吉祥話,見容淩一進來,忙統統安靜了。

小孩子是最會看人臉色的,都知道容家這個大姐姐脾氣驕縱不好惹,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得她不高興。

容淩向來嫌小孩吵鬧,三言兩語就將人全打發走了,只留下端端正正坐在床邊的新娘子。

床被上灑滿桂圓紅棗,她恐怕就算是想躺也躺不下去,只得挺直腰板坐著。

容淩看著都嫌累:“你要是想躺,就躺下吧。”

對方搖搖頭。

容淩又問:“你餓不餓?”

依舊是搖頭。

容淩終於嗅出不對勁來了,從這新娘子進門,自己似乎都不曾聽見她出聲,別說回話,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這些日子容淩一直在學堂,對於這位嫂子的情況,還真沒過問過。

眼下她驚得脫口而出:“你是個啞巴?”

話說出口,容淩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問得甚是傷人,還不等她找補,紅蓋頭底下的人又點了點頭。

這一天天都什麽事,容淩開始頭疼,看來她娘真是病急亂投醫,原本哥哥身體就不行,還又找了個不會說話的老婆,日子能好過到哪兒去?

容淩說不出自己是氣的還是急的,又覺得這禮節繁縟,叫一個啞巴就這樣餓著肚子候著實在是太不厚道:“這蓋頭你若是覺得悶,取下來便是,我去叫下人送些吃食來。”

說著,她起身就要走。

在這陌生的地方,唯一陪在身旁的人要離開,新娘子難免心頭慌張,竟借著蓋頭底下的餘光,一把抓住容淩的手。

她動作有些急切,像是生怕容淩消失般。

這般被人依賴著,容淩語氣軟下來:“你放心,我不過是出去一趟,馬上就回。”

說完,沒有等到回答,她這才想起新娘子不會說話。

想她孤身一人,嫁到別人家中,容淩到底還是多了幾分同情,只覺得這封建禮數果真吃人,連帶著看那紅蓋頭也不順眼起來。

又不是貨物,何必再蒙上一層多此一舉的包裝?

容淩向來是個想做什麽就做的人,索性一擡手,拎起紅蓋頭一角,將它掀起來。

原本是隨意的動作,目光掃過蓋頭下那張精致白皙的臉,容淩呼吸停了半拍。

她竟沒想到,普通窮人家,也能生出這般冰雕玉琢的女兒。

新娘子一身紅衣,唯獨肌膚是如雪一般白的,宛如一只堪堪冒出水面的菡萏白蓮,頗有幾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氣度。

原本她占了屬於好友葉望舒的位置,容淩應該生氣的。

可對上這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遷怒旁人。

容淩這才松了口氣,好歹這副相貌,還是配得上兄長的。

她在看別人,殊不知自己也在被不動聲色地打量著。

鐘招娣生平頭一回,見到這般艷麗姝色,就像是春日裏最燦爛的海棠花,亮得惹眼,讓人輕易不敢高攀。

就連眉眼間,也透露著淡淡的疏離。

這樣的光彩,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才能嬌養出來的女兒。

一股淡淡的自卑從心頭泛起,鐘招娣松開了手。

對於她的心思,容淩卻渾然沒有察覺,她轉身出去,吩咐下人端些水果點心來。

想了想,容淩覺得還不夠,又要了熱飯和湯菜。

吩咐過後,容淩才重新返回婚房內。

紅色絲巾蓋頭已經被新娘子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邊,四目相對,容淩輕咳了聲,不得不找些話頭同這位嫂嫂聊起來:“你聽得懂我們說話,只是開不了口?”

她目光靜靜看著容淩,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在她的註視下,容淩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從容。

她順手托過來一張雕花漆紅木椅,坐在對方面前,難得有耐心地放緩語調:“那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新娘子擡起手比劃著,容淩卻看不懂。

她靈機一動:“你會寫字嗎?”

鐘招娣忙點點頭。

容淩環視新房內,找不到紙筆,她索性攤開自己的手:“你可以寫在我的手掌心上。”

這無異於是一種示好,新娘抿了下唇角,右手食指在容淩掌心比劃。

因為常年在家中幹粗活,她指尖又一層厚厚的繭,磨得容淩五指不沾陽春水的軟嫩掌心有些癢。

還不等容淩反應過來,幾個字就已經寫完了。

容淩楞了楞,不得已讓人重新在自己手上寫了遍。

在新娘期冀的目光中,容淩臉色卻有些沈:“你叫鐘招娣?”

有些土,甚至還有些俗氣的名字從她嘴裏念出來,鐘招娣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名字也可以這麽好聽,竟不由生出前所未有的高興。

不過很快她就高興不起來,因為容淩皺了下眉頭:“真是個難聽的名字。”

她話音剛落,鐘招娣眼裏的光彩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容淩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忙解釋道:“我不是說你,只是說取這個名字的人,實在是其心可誅……等哥哥回來,你可以讓他重新給你取一個好聽的名字。”

鐘招娣定定看著她,又牽起容淩垂在身側的手。

容淩並不習慣與不太熟悉的人接觸,下意識想縮回去,又明白她這大約是要和自己「說」什麽,不得不僵住了沒有動。

果然,她又重新在容淩掌心寫下兩個字:“取名?”

“嗯……”容淩點了下頭,“你想要什麽樣的名字,都可以重新取。”

鐘招娣笑了,又一字一句地在容淩手心寫下:“我不知道,你幫幫我。”

容淩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沒將自己方才說的話聽進去,這種事當然由兄長來做更妥當,怎麽由得自己越俎代庖?

可對上鐘招娣信任的眼神,容淩又想不出來拒絕的話。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好……”

鐘招娣臉上的笑意更顯眼了,她又寫下兩個字:“謝謝……”

對方真情實感地道謝,容淩眉眼軟下來,心頭卻又止不住嘆了口氣。

這新娘子看起來未免性子太軟了些,倘若是個沒有主張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哥哥的良配。

鐘招娣看她又是皺眉又是嘆氣,不知自己哪兒惹得這位小姑子不痛快。

她猶豫片刻,鼓起勇氣抓起果盤裏的糖,塞到容淩手中。

並在她掌心寫下一個字:“吃……”

“你請我吃糖?”容淩不禁笑了,“謝謝……”

拆開糖紙,將晶瑩剔透的糖果放在舌尖含化,絲絲縷縷的甜味散開,容淩這才松了口氣。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罷。

總歸是兄長的枕邊人,自己操心這麽多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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