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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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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上京城為京畿重地,那中京城,便是這皇朝子民的溫柔鄉。頂著陪都的身份,風雨裏搖曳多載的,不是中京城那銅鑄的城門,而是牟枝河上的花船紅樓。

是了,天下人皆知,牟枝河上的花船,是蕓蕓眾生的溫柔鄉。

天下人亦知,牟枝河畔出了兩名名冠天下的艷姬。三十年前的賽荷珠,三十年後的雉姬。若說當年的賽荷珠隨著下嫁首富沈家而成為傳奇一位,那今日的雉姬,便是當下的奇葩一朵。

雉姬奇,不僅是奇在那似天人一般的容顏之上,更奇在傳說一般的身世上。據說,十六年前,花船紅樓的媽媽花鳳凰夜半驚醒到船舷散心時,瞥見了順流而下的嬰兒雉姬。甫出世的嬰兒被放在木桶裏隨波逐流,漂至花船時卻似被物什擋住再不肯離去。花鳳凰做了一輩子娼,竟也生了些許善心。救下那嬰兒,取了個雉姬的花名,從此養在船上。

卻不曾想,那江流兒,十六年後一躍成為牟枝河畔乃至整個皇朝的第一美人。

既是美人,便該有美人的秉性。流落紅樓十六載,五歲登臺獻藝,十二歲奪牟枝河上花魁稱號。十三歲起成了清倌,艷名隨著那才藝傳遍大江南北。名聲大了,美人兒該有的矜持也就紮了根。

上舫需千金

聞聲亦千金

識顏同樣得千金

唯獨那風流韻事,無價。

於是乎,當雉姬的名號傳遍天下時,雉姬的堅持,也成了眾人唏噓的焦點。

也正是因著那堅持,所以,當時隔四年後雉姬拋出藝鬥選良人入幕時,中京城炸了鍋。不,炸了鍋的,又豈止是中京城?上京城的達官顯貴,中京城的商賈才子,甚至下京城的風流雅士,蜂擁而至。

只為四月初七日。

而在那之前,先炸鍋的,是花船紅樓。

紅樓紅樓,起個雅俗共賞的名號,端的便是船上的姑娘們各懷千秋,雅俗皆可入。這會,就在那搖曳一方的漫天紅幔裏,飄出的是花鳳凰的疊聲抱怨。

“雉姬,你當真是瘋了不成!”

年近不惑卻風韻猶存的花鳳凰,抱怨聲裏有三兩淚光顯。風月場裏滾打摸爬數十載,看透了世間冷暖,滿身銅臭裏卻依舊割舍不掉那最後一點為人母的善。縱使滿船的姑娘都要喚她一聲媽媽,縱使那喚著媽媽的滿船姑娘瞧在眼裏也不過等同一張張銀票,卻獨獨撇開一個喚作雉姬的女兒。

那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兒,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的女兒。那拼盡一生不願教其步了後塵的女兒。

如今,羽翼豐滿了的女兒呵,竟是急著要脫了她的保護跳入火坑!

“安安穩穩地做你的清倌兒,過些日子,媽媽尋到好人家了,送你嫁過去,從此離了這火坑,豈不是獨好?為何,為何!”

真正是聲淚俱下。

“我辛苦養了你十七載,為的,只是能教你有個好命途。雉姬啊雉姬,你怎的就忍心踏踐了娘的苦心!”

“娘。”

柔柔一聲嘆裏,數不清的落寞寂寥。雉姬,那個頂著天下第一美人兒名號的女子,脫去紅樓的出身絕色的容顏,有的,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姑娘該有的懵懂心。

“我找到他了。”

一語出,教花鳳凰的抽泣半途哽住。

“當真?”滿腔子的難以置信。

“嗯。”

眉眼裏有溫柔的雉姬,徐徐轉了頸子望向舫外漫天紅帳,笑凝在唇。

“一眼瞧見了,就知道,是他了。瘋便瘋了罷,我甘願。”

花鳳凰便沒了言語。

一如十七年前的心間一動救下嬰兒,花鳳凰堅信,那嬰孩,是上蒼的禮賜。因著堅信,所以付出全部。也因著堅信,所以,在女兒四歲時終於肯開口講話卻先冒出“這一世,我為還債而來”時,不顯驚惶不顯惑。堅信女兒命中註定不會是尋常女子,便在堅信中多寵溺與縱容。縱容女兒為尋飄渺前世而時時奔去上京城,縱容女兒拋頭露面坐上清倌兒位奪了花魁名。

可那縱容,也僅止於此。一入風月場,萬劫不覆。

那無跡可尋的飄渺前世與罪孽,豈能用今生的一世幸福做代價?

“我不同意!”花鳳凰顫了身。“雉姬,你是我的女兒,我不會也不能親手推你入火坑!”

“娘。”

雉姬雙膝一軟,結實跪在地上。揚了頭,絕色容顏上更多決絕。

“我不知前世欠了他何等債,也不想去探尋。女兒只知,瞧見他時,胸膛裏這顆跳動多年的心就生了狂亂。只為他,女兒的心在說道著,要去追尋他,愛戀他,哪怕是用一世幸福而換,也無妨。娘,您就應了女兒這最後一次無理要求罷。娘,娘,娘!”

低頭望向一臉決絕的女兒,花鳳凰心碎神傷。

“我不攔你,雉姬,娘只能做到這一步。若天可憐見,就教你得償所願。”

若,天可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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