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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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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吳棄疾是季春來手把手帶出來的,從小就跟在季春來身邊,季春來非常喜歡這個機靈的徒弟,連師門傳承都交給了吳棄疾。

然而隨著吳棄疾逐漸成長,他的行事越來越急功近利,事事都以利益為先,後來還跟東瀛人攪和在一起。

功利的想法還可以慢慢糾正,摻和到東瀛人的事情裏可就踩到季春來的底線了,季春來從此永不再見吳棄疾。

至於後來吳棄疾輾轉各地自我經營、靠著一身醫術成為受人矚目的醫學界新星,季春來也都不再關心。

鄭馳樂聽完後就想起吳氏診所開張那天出現的那個年輕的東瀛人。

吳棄疾跟對方有著那樣的親緣關系,一不小心著了他們的道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幾天的相處讓鄭馳樂對吳棄疾的觀感有了改變,他想了想,跟季春來說起了吳氏診所開張時的排場。

季春來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他一向會鉆營。”

鄭馳樂一樂。

自家師父他是知道的,對誰都不會說重話,能用上“鉆營”這種滿含貶義的詞可見他心裏對吳棄疾的不滿有多深,這大概就是愛之深責之切吧?以前他有多喜歡吳棄疾這個“師兄”,現在就有多厭惡。

沒想到自己居然是遭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鄭馳樂不由心生警惕:他的表現沒了同齡人應有的天真自然!有些想法和做法,根本不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有的。

鄭馳樂不再提吳棄疾的事。

季春來也轉了話題,他說:“我這兒不太方便,薛巖和大牛兩個人每天跑來跑去也學不了什麽。你的底子我考校過了,很紮實,開始這段時間就由你幫忙帶他們入門吧。”

鄭馳樂兩眼一亮:“那我是他們的師兄了!”

這兩眼放光的模樣才真有點小孩兒模樣!季春來臉上泛起了笑意,故意不讓他如願:“師兄就是師兄,不能改了。”

鄭馳樂:“……”

沒聽說過要師弟帶師兄入門的!

不過師徒間這種熟悉的相處方式讓鄭馳樂打心底高興。

季春來有時候有點兒死板,常常死咬著原則不放,可只要不涉及原則性問題,季春來是個非常寬容的人,如果他和師兄持有不同的看法他也不會生氣,總是耐心地聽完他們的意見再討論。

對於他和師兄來說,季春來既是他們的師父又是他們的親人!

鄭馳樂說:“我知道有個老師那兒有幾本入門書,我去給薛巖和大牛借來,遇到我也不會的地方再來找師父。”

季春來聽他一口一個師父叫得順溜,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去吧。”他從舊書桌的抽屜裏取出一疊稿紙,“這個你也拿去看看,看不懂就來問我。”

鄭馳樂麻利地接過稿紙,跟季春來道別後就撒開腿跑出去找到薛巖和牛敢玉,笑瞇瞇地轉達了季春來的意思。

最後這家夥笑得亮出八顆白牙:“‘師弟’會好好教你們的!”

薛巖和牛敢玉背脊生出一陣寒意。

鄭馳樂做事一向很有效率,離開嵐山監獄直接就奔去教師宿舍那邊敲門借書。

得益於他以前對書籍的熱情,留校的老師們對他都熟悉得很,很清楚他比誰都愛惜書本,而且借走後永遠能按時換回來,倒也不介意借給他。

正巧他記得的這個老師還在學校,聽到他要借書後一點都不驚奇,指著堆在書桌周圍的書說:“行,你自己找吧。”

鄭馳樂找到記憶裏的幾本入門典籍,向對方道謝後就琢磨著給牛敢玉和薛巖下任務。

學醫是沒有捷徑的。

鄭馳樂小時候記憶力好,老木匠給的書看不懂就靠死記硬背蒙混過關,氣得老木匠都笑了出來:“這腦袋可真是榆木疙瘩,一點都不開竅。”後來背的東西多了,竟也慢慢找著了感覺,很多東西回頭一看都變得明晰起來。

用老木匠的說法就是底子攢起來了,終於“開了竅”。

鄭馳樂微微一笑,抱著小手臂不懷好意地瞅著薛巖兩人:“這四本書就是你們這段時間要學的內容,明天早上我就把書還回去,所以你們要在今天內把它們抄完。”

薛巖據理力爭:“趕得太急,寫出來的字很難看,看起來會很費勁。”

鄭馳樂說:“所以你們今天抄完以後可以找時間再謄抄一遍,抄得整齊漂亮不傷眼。”

薛巖、牛敢玉:“……”

這家夥果然是公報私仇吧!

鄭馳樂可不管他們心裏怎麽嘀咕,領著他們跑去老板娘那買了一整疊作業本外加一把筆芯,找了間空教室開工。

他見薛巖和牛敢玉有點兒不甘不願,拿出季春來的手稿說:“我也抄,順便練練字!”

說完也不管薛巖兩人動不動手,自個兒忙活起來。“前世”季春來在這時候沒把手稿給他,後來監獄不知道怎麽起火了,正好燒著季春來那一片。那時正是飯點,人倒是沒事,就是東西全沒了。

季春來記性還行,後來也重寫了大部分內容,只不過整份手稿林林總總有上千個醫案,每個醫案後又有著季春來入獄幾年累積下來的反思與探討,總還是有疏漏。

鄭馳樂準備把手稿多抄一份,當做留底也好,整理出來找機會刊印成書也好,都會有用的。

事關季春來,鄭馳樂很快就全心投入其中。薛巖和牛敢玉面面相覷,很快也受他感染開始抄書。

三個人有點忘我,一不留神就錯過了飯點。

鄭馳樂最先發現這件事,他一拍腦門說:“糟糕,許阿姨會罵死我們。”

留校的人不多,嵐山小學的食堂只留了個本來就定居在這邊的職工負責做飯,而且每頓都是按著人頭來算的,來了人或者走了人都要去她那邊備報。

薛巖嚴肅地看著鄭馳樂:“唔,你好像忘了一個人……”

鄭馳樂:“……”

他把關靖澤忘了。

他這個“舅舅”真不稱職!

鄭馳樂默默地收拾好東西,不是很確定地說:“我領他去過食堂,他應該會去吃吧,我們先去許阿姨那邊問問他吃了沒,沒吃我們給他帶回去。”

薛巖和牛敢玉沒意見。

三人跑去食堂跟負責假期夥食的許阿姨那裏道歉兼解釋,然後問起關靖澤有沒有來吃。

許阿姨當然記得那個城裏來的小孩,她搖搖頭說:“沒有。”

鄭馳樂狼吞虎咽地把飯吃完,借了食堂的盤子給關靖澤帶飯。

跑回學生宿舍,鄭馳樂一打開寢室門就念叨:“我們剛剛忘了飯點,你怎麽也不去吃飯啊,這麽大個人了連自己都不會照顧——”等他看到躺在床上、臉色紅潤得有點怪異的關靖澤時,話尾猛然斷掉了。

鄭馳樂把飯放到一邊,走過去查看關靖澤的情況。他摸上關靖澤的脈門,觸手就感覺到異常的滾燙。

認真地感知著關靖澤的脈象,鄭馳樂一顆心不停地往下沈。

這家夥病倒了。

昨天坐魏其能的車回來本來就吹了那麽久的風,晚上還沖了個冷水澡,關靖澤從小就沒挨過什麽苦的,身體根本受不了。

而且關靖澤說他昨晚不太習慣,睡得不好。

鄭馳樂不由愧疚起來。

關靖澤來嵐山是他提議的,他原想著帶關靖澤過來玩玩,讓他別過得那麽單調。關靖澤才來了一天就病倒,絕對是因為他考慮不周,如果他早上看到了苗頭給關靖澤把把脈,可能關靖澤就不會發燒!

鄭馳樂心裏自責無比,叫牛敢玉幫自己去老板娘那借點冰塊回來,老板娘那有個舊冰箱,好好挖挖應該能湊出一點兒。

薛巖想了想,說道:“我去跟許阿姨借個火,給他熬點稀粥吧。”

鄭馳樂說:“謝了!”

鄭馳樂弄了條濕毛巾捂住關靖澤的額頭,跑下樓跟看守大爺說:“大爺,上次我用來熬驅寒湯的藥材來有嗎?”

看守大爺說:“我後邊又熬了兩次,感覺腿腳利索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就去多村裏多買了幾份藥材。怎麽,你要用?”

鄭馳樂說:“我那個……外甥跟我過來玩,一不小心就著涼了,這個湯也管治,我想給他熬一點。”

“城裏的娃兒就是嬌貴,”看守大爺邊翻出藥材邊說:“你這湯喝起來也沒什麽藥味,能行嗎?要不要去村裏看醫生?”

鄭馳樂說:“不用了,這個能管用,不過要改一下分量。”

鄭馳樂回想著關靖澤的情況,對每種藥的劑量進行細微調整。

看守大爺接過他拿出來的藥材:“行,我幫你熬吧,你回去照顧病人。”

鄭馳樂說:“謝謝大爺!”

他小跑回寢室。

這時候關靖澤已經醒來了,他摸著額頭的濕毛巾有點兒發楞,按著它坐了起來。

正巧就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鄭馳樂。

時光好像一下子就重疊起來,少年的鄭馳樂、成年的鄭馳樂、眼前的鄭馳樂,總是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喜不喜歡,這個人都會闖進他的視線。

所以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在見到鄭馳樂的那一瞬,心總會怦然一跳。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漸漸期待起鄭馳樂的出現。

他並不明白這樣的心情代表著什麽。

鄭馳樂見關靖澤靜靜地看著自己,心裏突然有點發虛:這家夥果然怪自己扔下他一個人呆在宿舍吧。

但是想到關靖澤有事兒也不知道開口,他立刻端出“長輩”的架勢不客氣地訓話:“覺得不舒服就說出來啊!小病變成大病怎麽辦?”

關靖澤收回自己的心緒,緩緩說:“我以為不舒服是因為昨晚沒睡好,補一覺就好。”

鄭馳樂忍不住掐了他的臉蛋一把:“你果然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關靖澤眉心一跳。

這話其實是對成年以後的他說的吧?

那時候鄭馳樂和佳佳總是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逼他放下工作休息一下,當時鄭馳樂的語氣也是這麽不客氣,其實那裏面透著實實在在的關心。

關靖澤佯作聽不出他話裏的感慨,說道:“我只是沒有察覺而已。”

鄭馳樂瞪著他:“好好躺著,等一下吃點東西墊肚子就喝藥。”

關靖澤聽令躺下,安靜地看著鄭馳樂跑去幫自己把已經發燙了的毛巾重新濕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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