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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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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靖澤這點兒小病對鄭馳樂來說當然不算什麽,別看他當初瞧著好像吊兒郎當,他的醫術也跟著季春來一步步練出來的。他師父別的不說,在醫術上把關絕對嚴,在沒有得到他的認同之前根本不允許他獨立診病,即使後來慢慢放手了,也還時常查看他寫的病歷。

見關靖澤乖乖躺好,鄭馳樂站到陽臺看著不遠處的嵐山。

嵐山這邊山多,周圍的村莊都以采集藥材為生。後來藥品市場被西藥占了大頭,藥材的需求逐漸少了,各地的山林都該種經濟樹種。

當時嵐山這一帶也有不少人提出“要致富,種果樹”的說法,可也不知是處於什麽原因,這一片始終沒被開發。發展的停滯讓這一帶的青壯都跑去城裏打工,留下一個個空巢,一直到後來中央省把這一帶劃為國家重點藥材產地才漸漸恢覆生機。

正是因為嵐山這個藥材產地的存在,季春來才會在跑了全國一整圈後決定回到淮昌發展。

想到“前世”,鄭馳樂心底突然生出一陣遲來的鈍痛。

既然關靖澤沒回來,那關靖澤也許還活著,可自己肯定是死了的。佳佳的身體本來就弱,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定會很傷心,病情也許會惡化;薛巖本來就沒什麽朋友,他死了以後薛巖也許會更加孤僻;而師父也已經六十多歲了,他不敢說自己是師父最出色的徒弟,但絕對是師父最喜愛的徒弟——要不然師父也不會把代表著師門傳承的藥箱傳給他。

他的死對師父來說也是很大的打擊。

鄭馳樂看著明媚的夏日一會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就算他再糾結都沒辦法死而覆生,既然碰上了讀檔重來的機會,他就應該好好地活著,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所有在意的人,再也不讓任何人遭遇意外。

他應該快點成長起來。

要是有人不想要他活得好,他就更該活出個樣子給他們看才行。

想通了這一點,鄭馳樂的心情突然就輕松起來,放輕腳步走回寢室裏面。關靖澤這家夥不錯,跟他父親一樣都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既然都解開了當初的心結,他也沒必要處處針對這家夥了。

鄭馳樂走到床沿給關靖澤掖好滑落了一半的薄毯。

等牛敢玉把冰拿回來以後鄭馳樂才想到關靖澤這會兒才十一歲,冰敷雖然能快點退燒,但對小孩子的身體沒好處,索性就將碎冰擱到一邊當給整間宿舍降降溫。

過了半小時,薛巖也把粥煮好了。

鄭馳樂把關靖澤叫了起來,見關靖澤還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幹脆送佛送到西,一口一口直接餵給關靖澤。

關靖澤也不拒絕,心安理得地享受病號待遇。

一個餵得順手、一個吃得自然,粥很快就見底了,鄭馳樂跑下樓把看守大爺幫忙熬好的藥湯端了上來:“這個你得自個兒一口喝掉,一點點餵反而更難受。”

關靖澤點點頭,接過藥就一口灌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鄭馳樂很滿意:“躺下好好休息,醒來後又能生龍活虎地活蹦亂跳了。”

關靖澤依言照辦。

鄭馳樂翻出一疊稿紙把薛巖和牛敢玉招呼到背陰的走廊外邊,繃著臉說道:“正好這裏有個現成的病例,我給你們說一下我們師門出來的人應該怎麽寫病歷。我們祖師爺在民國時就規定了的基本內容,到師父這裏有進行了完善,開始的個人信息這些就不必說了,是必須要詢問的。接著就是逐項記錄病人的表征、癥狀、病史、飲食習慣,同時還要記錄當時的天時、地侯等等,聽起來很麻煩,但是你們寫習慣以後就好處了。”

見鄭馳樂說得鄭重,薛巖和牛敢玉也認認真真地點頭。

鄭馳樂補充:“而且師父要求我們寫病歷時要書寫清晰,開方更要詳細。我們師門沒那麽多避忌,既不怕別人深究、也不怕別人把自己的本領學了去,留下這些病例的信息就是為了給自己、給同行提供參考。”他邊說邊寫,書寫的速度快得驚人,沒一會兒一張完整的病歷就完成了。

牛敢玉拿過去看完後搔搔後腦勺,相當沮喪地說:“看來我要練字了。”

鄭馳樂和薛巖聽完後一樂。

大牛那手字可真是一絕,連考試答案都沒幾個老師看得清的那種!

薛巖把鄭馳樂寫滿了的兩頁稿紙收好,對鄭馳樂說:“你留在這邊照顧你外甥吧,我和大牛繼續去教室那邊抄書。”

見薛巖真的對學醫上了心,鄭馳樂自然是打心裏高興:“好。”

薛巖和牛敢玉收拾好東西出去了,鄭馳樂就把窗邊那張擺放著雜物的木桌清理好,坐在那兒開始抄寫季春來的手稿,時不時停下來跟著季春來的思路進一步思考有沒有別的治療方案。

關靖澤醒來的時候感覺藥效已經出來了,原本沈甸甸的腦袋一下子變得輕松不已,就是身上發了不少汗,有點兒黏黏的,不是很舒服。

關靖澤掀開薄毯坐起來,靜靜地看著背對著自己伏案書寫的鄭馳樂。

他知道鄭馳樂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要不然當年鄭馳樂也沒底氣處處針對跟著自己——要是根本沒有贏面,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後來鄭馳樂回淮昌給佳佳治病時,也曾輕描淡寫地說起當初突然消失的理由:“跟著季春來學醫去了。”

季春來早年就很出名,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銷聲匿跡了,再後來從各地都有傳來他的消息,卻很難確定他具體在哪兒。他為佳佳求醫的時候百經周折才聯系上季春來,沒想到連帶地也找著了鄭馳樂。

昨天他才從薛巖和牛敢玉口裏知道季春來就在嵐山監獄裏面,而鄭馳樂之所以見到季春來是因為他做起了“小買賣”,籌錢買車票去省城。

關靖澤不由想到前世鄭馳樂和鄭彤形同陌路,即使在淮昌一中念書也沒有相認,那時候的鄭馳樂是不是也曾經這樣賺錢?

這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要是當年這時候鄭馳樂沒有見到季春來,後來也不會被季春來帶走。

從這些蛛絲馬跡可以推測出當年的鄭馳樂顯然跟家裏鬧得很徹底。

就為了想喊鄭彤當“媽媽”嗎?

想到當初佳佳和鄭馳樂的相處模式,關靖澤突然就有點兒意動。

跟鄭馳樂變成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好像也不錯?

關靖澤還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鄭馳樂已經察覺了身後的動靜。他收起稿紙走到床邊摸關靖澤的額頭,感覺到那燙人的溫度已經消失以後才舒了口氣:“好了,沒事了。不過還是要註意點兒,等下不要沖冷水澡,晚上也要好好睡覺,別再把自己折騰出病來。”

瞧見他板著小臉囑咐,關靖澤微微地一笑:“謹遵醫囑。”

鄭馳樂被他臉上的笑容弄得一楞一楞的,自己的聲音都找不著了。難怪這家夥不常笑,那時候要是他往來訪群眾這麽一笑,保準對方連要說什麽都忘記了。

公職人員還是得嚴肅點啊,笑得這麽誘人是萬萬不行的!

過了老半天他才不甘心地感慨:“沒天理啊……”邊感慨還要邊瞅著關靖澤的小臉蛋兒猛看,從這禍國殃民的模樣就看得出關靖澤故去的母親一定是個美人!

等到撞進關靖澤那深黑色的眼睛裏,鄭馳樂才回魂:“咳咳。”

這眼睛倒是像了關振遠!瞧那眼神兒,簡直銳利到讓人不敢去欣賞他那張長得非常好看的臉蛋。

鄭馳樂才不會承認自己被關靖澤的笑容給迷惑了,他正了正臉色,正正經經地說:“我領你去洗個熱水澡,然後一起去吃飯吧。”

關靖澤也不戳穿他,拿出換洗的衣服跟著鄭馳樂去澡房。

鄭馳樂提來大半桶熱水,分成兩桶加了點兒冷水進去調溫,自己也一起脫了衣服洗起澡來。

鄭馳樂轉過身大大咧咧地把熱水往身上一澆,皮膚都燙紅了卻根本不覺得疼,反而笑瞇瞇地說:“柴火燒水和煮飯都跟城裏的不一樣,飯吃著更香,水洗著也舒服多了。”

關靖澤又恢覆了那不茍言笑的表情:“你這是偏見。”

兩個人針對“你沒有好好感受”、“洗澡就洗澡還感受什麽”、“鄉下挺好的”、“鄉鎮城市化才是大趨勢”展開了深入的辯論,最後發展為“你偏見”、“你才偏見”的幼稚對吵。

等回過神來鄭馳樂才發現水都涼了,傍晚的風吹過來冷得他一哆嗦。

鄭馳樂暗罵自己跟個小鬼較什麽勁,要是關靖澤這個病號又冷著了誰來負責?

可他轉過頭一瞧才發現關靖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穿好衣服站在那兒,抱著手臂氣定神閑地看著他,身上清清爽爽,顯然已經洗完很久了。

那目光分明帶著幾分嘲笑,嘲笑他吵得太投入!

鄭馳樂:“……”

他覺得連蛋蛋都有點涼。

當晚關靖澤早早就躺上床,卻怎麽都無法入睡。

他發現自己對鄭馳樂的關註有點不正常。

他已經二十五歲,早就不是情竇初開的小男孩,很清楚當一個人的目光始終追著另一個人的身影時意味著什麽。

關靖澤沒有喜歡過誰,那時候鄭馳樂老是夥同佳佳嘲笑他後半輩子恐怕要跟工作過下去了,畢竟誰都受不了一個工作狂丈夫。

鄭馳樂那家夥沒個正經,經常會擠眉弄眼地拋出諸如“一個星期要五姑娘伺候多少次”、“你把你家五姑娘想象成誰來著”之類的問題來擠兌他——那家夥對這事兒樂此不疲,非要問到他翻臉才肯住口。

男人和男人開這種帶點葷的玩笑很正常,關靖澤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每次都被鄭馳樂挑起火來。

今天單獨看見渾身赤裸的鄭馳樂時,關靖澤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產生欲望的時候夢見了什麽。

——那是朦朦朧朧的同性的身體。

跟鄭馳樂很像。

關靖澤想起了鄭馳樂當初說過的話:“就算我喜歡的是同性,那又怎麽樣?我現在一樣認認真真學習、以後也一樣認認真真工作,我能創造的價值不會因為我的性向而減少。相反,如果我找到一個跟我同樣優秀的伴侶,我們都有同樣明確的志向,在事業上就能攜手共進了——而且我們甚至不用分心照顧孩子,因為我們生不出來嘛!瞧瞧,這樣一來我們就能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正事上,可以全心全意地為社會主義事業發光發熱。”

鄭馳樂這番話明顯是為了反擊故意找碴的曹輝,語氣明顯帶著調侃意味。

可這一刻關靖澤卻忍不住認真思考起來。

他心裏有兩樣東西正在展開激烈的角力:內心最真實的沖動與順從沖動後極可能面臨的阻礙。

關靖澤想得入神,一只手突然捂到他眼睛上。

鄭馳樂沒好氣的聲音也在黑暗中響了起來:“人睡著和醒著的氣息根本不一樣,你就算閉著眼睛我也知道你沒睡著,別想東想西了,給我睡覺!”

即使眼前一片黑暗,關靖澤也能想象出鄭馳樂這一刻的樣子。

他“嗯”地一聲,真正地合上了眼睛。

一直到睡意漸漸襲來,他依然能感覺到鄭馳樂並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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