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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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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謠終於漸漸蘇醒了,感覺極度疲倦,一眼望見支著手肘沈思的孫頌涯,她小聲叫道,“涯哥哥……”

“你醒了?”孫頌涯又驚又喜,立刻撲過來給她把脈,讓他安心的是,秦謠的脈相雖然微弱,卻已經趨於平穩了。

秦謠也很在意自己身體裏的變化,孫頌涯把完脈,她自己還反覆地摸自己的身體,問了孫頌涯幾次,“師兄,我的身體裏真的沒有劇毒了嗎?”

孫頌涯也長長舒了一口氣,點頭道,“看起來,你體內已經沒有劇毒的邪氣了。似乎‘鬥轉星移’真的把你之前積累的毒全部轉化出去了。”

“鬥轉星移?”秦謠卻顯得十分糊塗。

孫頌涯關切地望著她,“你自己不知道這是什麽功嗎?”

秦謠搖搖頭,“白天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鬥轉星移是我的功夫?”

孫頌涯和她一一核對,才發現,秦謠記憶中最清楚的部分是到她被菊夫人擊中數掌昏迷倒地。後來她又醒了過來,並且被劇毒邪氣催化成另外一個人的過程,她只有模糊的印象。

孫頌涯給她端來了一碗蓮子黑米八寶粥,看著她香甜地大口吃著,一邊把詳細的情形告訴她。她變身後瘋魔的樣子,讓秦謠自己都嗔目結舌。

“你說這是鬥轉星移的功夫,而且是婆婆教我的?”秦謠吃完了八寶粥,不敢置信,“可是婆婆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也從來沒有認真地教我什麽功夫啊?”

孫頌涯苦笑,“所以婆婆真是神機妙算啊。誰想得到,她其實在你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許多工夫。”

“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秦謠把之前沒來得及告訴孫頌涯的一些事原原本本說給他聽,從她中了唐門的‘藍彩蝶’開始,一直到她被孫頌涯誤解後出逃。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她夢到過小時候和鶴婆單獨在一起,鶴婆哄她喝‘補藥’的內容。

“涯哥哥,婆婆真的是為了讓我練成鬥轉星移的神功,在我小的時候就給我灌了毒藥麽?”她終於找到機會問這個不得不問,會影響她終生的問題了。

孫頌涯思索了一會兒,也覺得,是時候坦白告訴她一些秘密了。她已經長大了,而且這一次在中原武林面前都展示了鶴婆的‘鬥轉星移’,無論如何,她都要對自己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遲疑著,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了,“小謠,你知道的,你其實是哥舒天的女兒。”一句剛落,他立刻看到那張清秀的小臉微微扭曲了一下。

關於她的這點血脈,秦謠始終認為是她一生都無法抹殺的汙點。她不願意提,甚至希望隨著時間流逝,她和哥舒

家的關系最終形同陌路。可現在就是這一段血脈,卻是解釋一切的關鍵,孫頌涯不得不提。

“你母親身懷六甲,投奔了鶴婆,最終在虛無谷生下了你。之後你母親因為難產去世,鶴婆就是照顧你長大的人。”孫頌涯繼續說,“以師母鶴婆的能耐,保護你不被你父親哥舒天搶走,是綽綽有餘的。哥舒天知道鶴婆是他的遠房長輩,也知道鶴婆的本事有多少。絕對不敢擅自闖入虛無谷來。可是後來師母卻發現了一件,連她都無能為力的事。就是你生來就帶著的胎毒。”

“ 胎毒?”秦謠猛然想起,她好像聽到鶴婆提過。

“到你四五歲的時候,師母已經意識到了,你生來就帶來的胎毒,其實並不是一般嬰兒先天的熱毒,而是,你傳自父母雙方的餘毒。這就是為什麽魔教可以從建立以後就基本穩定發展的一個原因。因為凡是魔教的武功高手,練過邪毒武功以後,體內的毒不僅一輩子都無法消除,甚至可以遺傳給下一代。你,也一樣。”

秦謠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一言不發。這個與生俱來的烙印,原來有這麽可怕的威力。

“婆婆也沒有辦法去除?”她問。

孫頌涯搖了搖頭,“連她都束手無策。”

“那就是說,我無論逃到哪裏,總有一天都會被體內的胎毒逼迫著修煉魔教的邪功?”她顫抖著聲音問。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孫頌涯說。

秦謠凝視了他好一會兒,問,“所以當日在壽安堂,你發現我開始煉毒,就要下手廢我功夫?”她一頭撲到孫頌涯懷裏,哇哇大哭起來。這段時間以來,她實在太累了,受到了太多的驚嚇。好不容易擺脫了唐門的陷害,卻又遇到孫頌涯翻臉,讓她已經萬念俱灰,只想找個地方了斷此生。若不是被菊夫人逼到絕境,以至於鬥轉星移神功被激發出來,她還能有什麽指望。

“涯哥哥你好狠!”她邊哭邊用小拳頭捶他,“你真的要下手廢我的功力,你好狠,涯哥哥,嗚……”

孫頌涯由著她鼻涕眼淚都抹在他長袍上,摟著她哭得抖動的身體,心裏卻是深深的愧疚和憐愛。若不是他當時一時心軟猶豫了下,他真的會打殘這個小師妹麽?想到這裏,他還是對鶴婆沒有如實相告有些不滿。

“不過,如今猜測,師母或許采用了另外一種方法,希望能幫助你擺脫魔教邪功的蠱惑,就是鬥轉星移神功。”他接著解釋下去。

秦謠從他懷裏擡起頭來,抹了抹眼淚,“你是說,婆婆當年給我吃的各種毒物煉成的藥,其實就是在催化鬥轉星移的功力?”

孫頌

涯點點頭,“我不知道鬥轉星移神功是要怎麽才能煉成的。但顯然師母當年預想到了,如果有一天你體內的胎毒發作,逼得你不得不修煉魔功,唯一可能化解的,就是利用鬥轉星移,把體內積累的劇毒一次性都轉化掉,這樣才能讓胎毒再次沈寂下去。”

秦謠抹了抹眼淚,端坐默想了半天,覺得孫頌涯所說的比較符合事實。於是問道,“可是婆婆為什麽不事先說明呢?我小時候不懂,長大了懂事了,她也沒告訴我。而且,她似乎連師父和你都沒告訴,又是為什麽?”

“是啊,就算她老人家臨終前拜托我照顧你,卻也沒有告訴我實情。”孫頌涯苦笑,“我想,或許她想保護你吧。”

“保護我?”

“師母對你的感情,和對我的感情並不同。”孫頌涯說,“我是師父的弟子,也一直對她禮遇有加。可是畢竟我學的主要是師父的正統武學和醫術,並不能接受師母的一些旁門左道。而你不同,你本來就是哥舒天的女兒,和師母一樣是魔教的後人。她了解你,就像了解她自己;她疼愛你,也勝過疼愛我。我想,她害怕如果師父和我知道你的特殊情況,為了預防將來你成為另外一個魔頭,會提前把你摧毀掉;縱然不傷你性命,也不會讓你順利成才。師母,她也許也很矛盾,既希望你走正道,又不想徹底埋沒你的天分。所以她才偷偷地教會了你鬥轉星移的神功,卻只有遇到今日這種極度危險的情況才可能爆發你的潛能發揮出來。”

“嗯,可我現在卻也不知道這鬥轉星移神功什麽時候才能用,需要積累多少劇毒才會爆發。”秦謠說。

“你不知道也好。”孫頌涯說,“婆婆實在太聰慧,既想塑造你,又不想讓你失去控制。她似乎並沒有教會你完整的鬥轉星移,所以除非有機會爆發,否則你也無法完全掌控這種神功。可這神功最大的好處是,你以後即使身中各種奇毒,也不會被逼去修煉魔功了,到一定時候,鬥轉星移會被激發出來。”

一切謎團都逐漸露出水面。秦謠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但無論如何,她十分慶幸已經得到了孫頌涯的諒解,以後他們又是親密無間的師兄妹了。這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

“恐怕,你將來的日子,會有些麻煩。”孫頌涯卻開玩笑地說,“你已經成了江湖一流的小魔女,從此群雄都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涯哥哥,不許取笑我。”秦謠嬌羞地又撲到他懷中,攬著他的腰不放。

孫頌涯本想推開她,想想這段日子她吃了不少苦;白天又因為替他擋鶴婆的魔爪而挨了那麽多次打,心裏不忍起來,就由著她

抱著,卻又伸手替她攏一攏還是亂亂的頭發。二人溫馨無比,暫時忘卻了外面還有多少紛擾。

少林寺的另外一間禪房中,楚風和易寒相對而臥,調養著氣息。本來兩個相互沒有好感的人在一起,冷眼相對也就罷了,偏偏嘴上還是不肯饒人。

“我聽說秦兄弟已經醒了。”楚風說,“啊,是秦姑娘。”

易寒不理睬。

“原來她不是孫大俠的藥童,而是他師妹哦。怪不得這麽厲害。”楚風繼續嘴碎,“你挺有眼光啊,居然看上這麽奇異的一姑娘。”

“再奇異也奇異不過你這個大漠來的怪胎。”易寒頂嘴了。

“哎,誰怪胎,她才怪胎,你沒看到她突然爆發出來的樣子,指甲這麽尖,頭發這麽長,真真切切的一個小魔女啊。”楚風一骨碌爬起來,齜牙咧嘴比劃著形容當時的情形。

“再怪異也比你現在好看。”易寒的嘴依然很硬。

楚風邪魅一笑,“所以你的心上人是秦謠姑娘吧。白日你出劍前,可是對孫大俠說明了的,如果秦姑娘有事,你不會放過他。我現在明白了,原來從在魔教時開始,你就喜歡上了秦姑娘。”

易寒只是“哼”了一聲,心想你這傻子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但不屑對楚風解釋。

“哎,你既然喜歡秦姑娘,那你表白啊,你表白啊。”楚風不依不饒地,糾纏他沒完,“你趕緊表白天下,你喜歡的是秦謠姑娘,這樣別的女人就沒什麽想頭了。”

他這司馬昭之心,明擺著是希望易寒借用秦謠拒絕封十一,好讓他自己有機會。易寒又哼一聲,“表白?告知天下?然後等你的封姑娘下手去毒害她?”

“哎,不會的,我的封姑娘是很善良溫柔的好女子。”楚風已經癡迷到黑白顛倒了,“再說了,秦姑娘現在身懷鬥轉星移神功,連菊魔的‘百花殺’都毒不死她,別說是區區的別的藥了。”

易寒也爬了起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封十一玩的可不是什麽百花殺藍彩蝶的,而是那些合歡散啊春宵盡,那些東西是幹什麽用的啊,你這個蠢貨不妨自己去試試。”

楚風黝黑的臉上微微發紅:他倒是想啊,想象和封十一共度一個春宵,那份冰肌玉骨有多麽銷魂。

可這些藥如果用到秦謠身上,易寒想也不敢想,他一定提劍把封十一這狐貍精大卸八塊。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孫頌涯看護著秦謠麽,他們之間,到底……

白天的一切紛擾結束後,許多事實真相大白。秦謠原來是孫頌涯的師妹,同出醫聖松翁門下;並且得到了鶴婆的

秘傳‘鬥轉星移’神功。那麽他們之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不可能,孫頌涯比秦謠大了將近二十歲,他怎麽可能對自己天真無邪的小師妹動什麽腦筋,易寒憤憤地想。他再也按捺不住,想借口去看看秦謠,順便探查他們二人的關系。

他翻身下床,徑直往外走,也不和楚風打個招呼。楚風在他背後追問,“哎,兇殘的劍客,你去幹嘛?”

“去告訴封十一我心有所屬。”易寒胡謅著騙他。

“真的?”楚風還傻乎乎地問,喜上眉梢。

易寒走入了沁涼的夜色中,路過一間間寂靜的禪室,寶藍色長袍的衣襟兜著清風嘩啦啦響,他頎長的身影印在窗欞上,如剪裁得分毫不差的窗花。一路疾走,他來到了秦謠休息的禪房,正要敲門,看到門虛掩著,留著一條縫,猶豫了一下,悄悄地貼著門邊,從虛掩的門縫中朝內張望了一下。

他正好看到秦謠撲在孫頌涯身上,又是笑又是哭,又是捶他又是摟他,嬌羞狀態十分可人;而孫頌涯愛撫地拍著她的後背,寬慰著她。

易寒呆立了片刻,心裏那種酸楚倏忽翻騰起來,夾雜著莫名的憤怒和憎惡以及傷感。

他猛然扭過了頭,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禪房。他急急地走,一步不停,並不回自己休息的禪室去,卻是直奔山下而去。

這整整一日,因為看不過她如此為孫頌涯犧牲,仗劍而出,意欲拼得年少一條命來為她阻擋致死強敵的熱血和豪情,以及因為戰勝竹魔贏得美譽後的得意,以及陡然高漲的對她產生的某種期待,忽然全冷卻了下來。

忽然間,胸臆中一直鼓鼓膨脹的某種激情像一個大大的肥皂泡,被人輕輕一戳,就爆裂得粉身碎骨。

粉碎得連一陣涼風都禁不住,吹散得無影無蹤。他還有什麽可求,可期盼,可逗留。

依然是孤獨而冷傲的身影,獨自悄然隱入了墨藍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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