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婺以為自己幾乎要死。

就在機器人開槍的一瞬，周婺右眼瞥到了身邊半遮半掩的病房，用掉了最後一發子彈，並將槍口對準了機器人手裏的槍，隨後立即她跳出了輪椅，便本能地往病房方向撲去。

隨後，她的身後便是地動山搖！

而她也因為撞到了病房門邊的櫃子，從而暫時失去了意識。

周婺最後是被痛醒的。

不光是頭上撞機櫃子時受的傷，還有小腿肌肉處所中的槍傷。

當時的情況千鈞一發，由於周婺的躲閃子彈才沒能徹底將她的性命奪走。

周婺看了看手表，有下意識地瞧了瞧信號燈，離她失去意識已過了五分鐘。

而這五分鐘內機器人沒有追來，說明魯濱遜已被顧子愷他們控制。

只要……只要自己……

周婺咬了咬牙，見那熊熊大火逐漸朝她所在的方向襲來，房間外的輪椅早已報廢，自己又有傷在身，再考慮到她離天梯的距離，眼下她若想逃出生天，只怕要費很大的氣力。

想到這裏，周婺先用病房裏的藥品和繃帶給自己的小腿做了一個簡單的包紮，又瞧見病房裏不知是誰留下的滑板時，心中這才構想了一個逃生的計劃。

一分鐘後，便見坐在滑板上的周婺雙手撐地地滑出了病房，往天梯方向前進。

由於滑板的緣故，周婺來到天天梯處時僅用了五分鐘的時間，可正當她想打開天梯鐵門時，卻絕望地發現鐵門早已被人牢牢反鎖！

她手槍裏的子彈早已全數用盡。

此刻，室內的火焰越演越烈，眼看火勢就要朝著周婺的方向襲來。

看著眼前的熊熊大火，周婺腦海裏忽然閃現出二十年前淺倉市明澤大學的那場大火裏的畫面，同樣的火焰，同樣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自己，而現在，卻唯獨沒有她的小英雄。

——“他說：‘阿爸，父啊！在你凡是都能，求你將這杯撤去。然而不要從我的意思，只要從你的意思。’（1）”

周婺絕望地攤在了地上，自嘲地笑了出來：“真的要死在這裏了麽？果然還是不甘心啊……還有那麽多心願沒能達成……”

“咚咚咚！”忽然從鐵門之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周婺！周婺！你在裏面麽？”即便隔著鐵門，周婺心中都內感受到門外之人的焦急與緊張。

這個人的聲音周婺分明很熟，不是林言明又會是誰？

莫非是林言明領著救援部隊趕來了？

“鐵門被反鎖了，我的槍沒有子彈。”周婺急忙說出了自己的處境。

“我明白了，你躲到旁邊，我從外面把鎖撬開。”林言明喘氣說道，可他在聽到周婺的回應後聲音分明恢覆了原來的鎮定。

周婺心裏倏然一暖，但也從林言明的話裏推斷出門外只有他一人而已。

“對了，魯濱遜那邊怎麽樣了，人質安全救出了麽？有無他人傷亡？”周婺拖著身體一邊往墻邊挪去，一邊問道。

“你都快死了，還有閑情關心其他人？”林言明回話的語氣並不是很好，似乎又像在強忍著怒意。

“先別管我，你來的時候難道沒看見顧子愷或是王勳他們麽？如果沒有，那你怎麽來到這的？”周婺一邊喘氣一邊問道，雖然她此刻早已疲倦不已，渾身也在無法抽出其他氣力。

林言明先是朝著鐵鎖開了一槍，才道：“我沒有和他們一起，我是走下水道一個人潛入醫院的。魯濱遜之所以沒發現我，估計是我讓莫如寄掩護我偷了柏文星的屏蔽裝置。我之所以會在這裏，是看到魔音機器人都往這個方向趕，再加上接二連三的爆炸，傻子都能猜到你惹怒了魯濱遜正在被它追殺。而且只要爆炸沒停，你就沒死成。不過，看樣子魯濱遜應該被顧子愷他們控制住了……而且顧子愷他們派來救援直升機也剛好到了樓頂。但是現在貌似沒他們什麽事了……”

林言明最後這句話說得十分欠扁，隨後，大門被林言明打開。

頃刻，濃煙和熱潮瞬間湧出。

虛弱無力地周婺再次見到了光明。

“為什麽要單獨來救我？你明明那麽討厭我……上次在淺倉市也一樣……”周婺咳嗽了幾聲，企圖在強光裏找尋林言明的影子。這句話她本不該問，只是她的那一點點私心讓她說得不由自主。

“你受傷了！我抱你出去。”林言明岔開了周婺的問題，又立即蹲下身子。

周婺本想再問，可當她看到林言明的右臂時，竟意外地說不出話來。

此刻的林言明只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許是被爆炸波及，他的身上顯然有多處玻璃劃傷的痕跡，尤其是他的右臂，襯衫早已被沖出的爆炸物劃出了多道口子，鮮血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流下，更讓人觸目驚心的，卻是他手臂上隱約可見的疤痕。

這是烈火燙傷後留下的傷疤，而且傷疤分明不是新傷，反倒像是留了多年，這點周婺心知肚明。

周婺的心突然跳得很快，眼角竟不由自主地湧出了淚水，她想起了林言明對人工智能的態度，想起了林言明曾經對她說過的種種，想起了林言明貌似和莫如寄相識，那麽，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順理成章。

倘若林言明就是當年的那個小男孩，在親身經歷了智能機器人暴走事件後，又怎麽不會對人工智能心生厭惡？

若林言明知道了自己就是當年被他救下的小女孩，又怎麽不會對人工智能擁護者的自己感到反感？

或許，炎與言的同音本就不是巧合。

又或許，真如陳瑩所言，林言明真的不討厭她。

萬千思緒齊上心頭，周婺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煙霧繚繞的黑暗幻境，遙遠之處忽然有光，這光似乎能穿越萬水千山，領著她走出重重迷障。

周婺呆呆地看著林言明，此刻她早已痛得沒了任何氣力，就任由他將自己抱起。

可她的心跳分明出賣了自己的情緒。或許只需林言明的一句話，就能讓她的心激起駭浪驚濤。

她倒吸一口氣，便試探性地又問：“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為什麽你會來救我？

——你是否早已認出了我？

——倘若你認出了我，為什麽卻不肯向我承認一切？

再也顧不得其他，周婺現在只想親口等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一個糾纏了她二十年的謎底。

隨後，周婺能感覺到林言明的身子微微一楞。

她知道，林言明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這句話似乎有穿越時空的魔力，似乎讓他們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淺倉市，回到了他們最初產生交集的那場大火之中。

只見林言明的神情變得格外柔和，無奈一笑，才開口承認：“因為我是你的英雄，以前是，現在也是。”

許是腳傷的槍傷痛得超越了周婺身體承受的臨界值，在聽到了林言明的答案後，周婺便徹底暈了過去。

在昏厥之前，周婺的嘴角分明上揚得厲害。

終於見到了你，我的英雄####註：（1）句子出自《聖經馬可福音》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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