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屏幕上“寧茜茜”三個大字不斷閃爍。葉筱月沒有接電話。

不一會兒，寧茜茜的短信發過來了。

“小月！！！哈哈哈哈我今天去司盛旗下的婚紗設計公司面試！天哪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居然面試過了~啊啊啊啊愛死你！”

葉筱月是真心為寧茜茜高興，但她不知道接了電話應該對寧茜茜說些什麽。雖然她確實用司沐寒欠自己的人情給寧茜茜討來了一個機會，但是，能被錄取，是寧茜茜自己的能力。

一直照顧她、關心她的朋友從來都這麽積極向上地面對生活，哪怕落魄到住在“夜色”的小休息室，她也不會自暴自棄。

這段時間，經過了這麽多事，葉筱月也發現了，她似乎真的把司家這筆錢看得太重了，以至於完全失去了自我，變得惡心又可笑。

葉筱月想了很久，她想，她應該和司沐寒談談了。

“你今天有事嗎？”司沐寒下班回來，葉筱月從善如流地從他手上接過外套。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葉筱月總是這樣做，司沐寒似乎也習慣了，並不像一開始那樣抗拒。

“找我有事？”司沐寒換上家居鞋，“有事吃完飯去書房說吧。”

餐桌上，葉筱月給司沐寒盛了一碗湯，“這是我特地和吳媽學的，你嘗嘗。”

司沐寒詫異地看了葉筱月一眼。她肯定又是有求於他。葉筱月也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但是眼底那份忐忑出賣了她。

“你還是現在就說吧。我看你這樣子，還哪能吃得下飯。”司沐寒放下筷子，擡起頭等著葉筱月發聲。

“我是想說，每個月司家的錢……算你借給我的，我會去做兼職，盡量還上這筆錢。”

葉筱月猶豫了一下，接道，“我在家裏也沒什麽事情做，我想你大概也不太想見到我。”說到這裏，葉筱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有一個請求，我想覆學。”

半晌沒人說話，凝固的氣氛壓抑得難受，葉筱月手都有點抖。她不確定司沐寒如果不同意，還會用什麽樣的言辭來羞辱她，連忙急急地補了一句，“等我……等，時機到了，我同意和你離婚。現在，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同意。”

從她臉上看到了慌亂的神色，司沐寒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喝醉酒的葉筱月淚流滿面的樣子，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你隨意吧。我讓方蒙幫你去辦覆學手續。”司沐寒也沒了吃飯的心情，起身想要離開。

“不用了！”葉筱月匆忙叫住了他，“我自己就可以去。不要麻煩他了。”

“隨便你。”

司沐寒神色難辨，他覺得，自己是應該好好了解一下葉筱月這個神奇的人。

“方蒙？你去查一下葉筱月的背景，盡快給我。”

葉筱月不讓方蒙跟著去是不想讓學校看出來。事實上，覆學後她打算申請學校的貧困助學金。父親死亡，母親住院，這樣的條件是完全可以申請助學金和貸款的。葉筱月還有些慶幸學校不檢查她的戶口本，否則看到已婚一欄……萬一查到司沐寒頭上，這筆錢必然要泡湯。

征得司沐寒同意後，葉筱月第二天都在跑覆學的手續。學校教務處的老師很友好，見到葉筱月提供的醫院開具的一大堆母親病重的證明文件，也非常同情葉筱月的遭遇，非常爽快地就給她辦了覆學的手續。

處理完這件事，葉筱月覺得渾身都輕松多了。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很多時候也不那麽聰明。生活軌跡驟然發生了一個巨大的轉變，一開始她確實辦了不少蠢事，不過現在好了。她終於開始慢慢回歸自己的路。

心情愉悅的葉筱月忍不住想見媽媽。

在醫院裏，她一邊細致地給林芳淑擦手，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媽，我想好了。我回去繼續念書了，還有兩年就可以畢業，畢業我就可以工作。這兩年我還可以多做幾份兼職，哦，我還準備申請助學金和貸款，等我把欠司沐寒的錢還清，我就和他去辦理離婚。現在我不敢，我怕你治病的錢沒著落……媽，你等等我，我很快會解決這些問題，以後我陪著你，我們兩個人一起過……”

我可以不再做別人感情的插足者。

不必因為錢而像所有人低頭。

不必過我根本應付不來的生活。

當夜，也許是解開了困擾已久的心結，葉筱月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時候她和自己的爸爸媽媽住在一件小房子裏，那時候她還有一個勤勞的爸爸和溫柔的媽媽。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爸爸不知道從哪裏染上了賭博，大把大把輸錢，之後就是酗酒、家暴。媽媽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直到那一天。

爸爸照常喝的醉醺醺地回來，看到了正在做作業的葉筱月。誰也不知道那一瞬間他在想什麽，反正當驚恐的葉媽媽趕到時，葉筱月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葉父手裏拿著一條帶血的皮帶。

只是出門買個菜的時間，就遇到了這麽大的變故，葉媽媽那一瞬間完全崩潰，抱著渾身是傷的葉筱月嚎啕大哭。

葉父大概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竅吧，鬼使神差地又舉起了皮帶。

沒人能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了。

因為腦中那根崩到極限的弦斷裂之後，葉媽媽抓起了茶幾下放著的水果刀。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房子裏都是血，鋪天蓋地一樣的血。

後來，因為沒人看到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葉筱月又一口咬死說葉媽媽是為了保護被毒打的自己，與葉爸爸爭奪的時候不小心捅傷了葉爸爸導致葉爸爸死亡。葉媽媽才只判了六年。

本來熬過這六年，什麽事都不會再有，她們母子完全可以過一個相對平靜的生活。

可是出獄後的葉媽媽瘋了。她的精神總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抱著葉筱月哭得不能自已，差的時候就把葉筱月當成她父親，拼命反抗。

夢境的最後一個鏡頭是葉媽媽難得清醒的時候，拿著當年與司爺爺定下的婚書，淚流滿面地逼葉筱月找上司家。

葉筱月翻了個身，那半邊枕頭上都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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