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過來換藥的時候, 邱離已經睡著了。

言曉沖護士做了個輕一點的手勢，護士沖她笑著點頭，輕手輕腳換完藥，又輕手輕腳離開。

她默默呼了一口氣, 轉頭輕輕拉起邱離的羽絨服給他搭在身上免得睡著了凍著。

收回手的時候, 視線落到他緊閉雙眼的臉上。

長得好看的人, 睡著了也好看。

言曉看了會兒，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明明挺酷挺個性的少年，睡著了卻出奇得安靜, 還很乖，張揚的眉眼闔上後, 濃密的睫毛軟趴趴垂著, 掩去洞察一切的目光，整個人就是個沒出社會的乖乖崽, 鼻梁很挺，嘴巴卻很軟, 就是現在沒什麽血色，看著又乖又軟還有點招人疼, 這個樣子，實在很難跟書裏那個狠厲陰鷙的大反派劃等號。

看了一會兒，言曉眉心動了動，猶豫了好一會兒，她伸手，想去戳一戳他的臉，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算了，她想, 還是不要在老虎嘴邊拔毛了，看他這麽累，昨晚指定沒休息好，再把他戳醒了……

又坐了一會兒，因為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言曉左半邊身子有點麻，她試著輕輕動了下，剛有動作，耳邊就傳來一聲不滿地咕噥，她轉頭，邱離並沒有醒，只是眉心微微蹙了起來，像是不舒服，又像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就在她遲疑的時候，感覺衣服被誰拉了下，她低頭，眉心猛地跳了下。

邱離一只手，緊緊抓著她的衣服。

把她衣服都抓皺了。

這一幕讓她想起了九年前，她第一次撞上他發燒。

那天是邱嚴生日，爸爸媽媽沒在家，她和小姨一起去參加的生日宴。

那會兒她剛接收到任務沒多久，正在刷分的興頭上，生日宴上沒看到邱離，結束後，她就纏著小姨順路去盛意華苑，看看邱離在做什麽——看看她有沒有機會刷點分。

然後就碰到了邱離高燒，照顧他的阿姨回本家去忙活邱嚴生日宴，把他一個人丟在空蕩蕩的別墅，沒人管。

那個時候他才六歲，脾氣特別倔，非不去，但拗不過她和她小姨，最後被她和小姨合力送到醫院，也是輸液。

他沈著小臉，很警惕，也很不高興，後來睡著了，也是像現在這樣，一直抓著她的衣服。

盯著他的手看了好一會兒，言曉才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

那個時候，她滿腦子都只想著刷分回家，倒是沒怎麽想過，他一個六歲的小孩子，生病在家，會不會害怕？

以及，他為什麽對醫院那麽抵觸？

**

邱離是被手上的刺痛痛醒的。

他睜開眼就看到言曉正按著他的手，護士剛拔了針離開。

“醒了？”言曉看他一眼，兩只眼睛一彎：“感覺好點沒？醫生說回去要按時吃藥，不然還得來打針！”

邱離怔了片刻，嘴角一勾：“以為我睡著了就可以騙我，醫生說的明明是回去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言曉：“……”這也能聽到？

看她一臉驚訝的樣子，邱離心裏止不住好笑，怎麽這麽好騙？

“走吧，”他站起來，穿上衣服，又幫她把圍巾圍好：“都中午了，你這麽久沒回去，陳阿姨肯定該著急了。”

不知道是被暖氣烘的還是因為一個姿勢坐太久了連腦子都開始泛木，她木楞楞哦了一聲，乖乖讓邱離牽著她走出門診大廳。

出去被冷風一吹，她才回過神來。

“哎，”她拽了拽邱離：“我媽媽說讓你中午去我家吃飯。”

邱離腳步一頓。

言曉又拽了一下：“我媽媽說她親自下廚煲了雞湯，等下你一定要花式誇她煲的雞湯好喝！”

邱離抿唇笑出了聲：“嗯，知道啦。”

陳阿姨並不會做菜，這兩年不知道怎麽了，突然有了做菜的興致，偶爾會下廚，美其名曰‘你們學習費腦子給你們補充營養’或者‘長身體的’，然後他和言曉就會硬著頭皮把飯菜吃下去，還要絞盡腦汁誇好吃。

不過今天倒是個意外。

雞湯很好喝，因為發燒，邱離被按著喝了兩大碗，等從餐桌上下來，他都覺得走一下雞湯就會吐出來。

飯後邱離沒有直接回家，陳子怡心疼女兒放假也和沒放假一樣沒日沒夜學習，怕她也像邱離似的，累病了，就切了水果，讓他倆在客廳看動畫片。

就連年夜飯，邱離都是在言曉家吃的。

吃了年夜飯，陳子怡和言晧忙著給親朋好友拜年，言曉就拉著邱離去閣樓看煙花。

“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去廣場上看煙花的。”言曉盤腿坐在地毯上，啃著一個小香梨，嘟囔。

“明天去。”邱離兩手撐在身後，看著夜空中璀璨的煙花，笑著說。

言曉：“明天就不放了！”

邱離偏頭看她：“放。”

言曉看白癡一樣看他：“不放，你是不是腦袋燒傻了，只有除夕放，初一不放。”

“明天例外，”邱離挑了下眉，笑得溫暖又無害：“肯定放。”

言曉：“你又知道了？”

他點頭。

言曉把梨核扔進垃圾袋裏，拍了拍手：“你要是騙我，我會揍你的！”

原本要點頭的邱離，突然來了興致，目光灼灼盯著她：“怎麽揍？”

言曉：“……”病還沒好就挑釁？

原本覺得你是個病號，讓著你，既然你都上趕著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一個翻身，推著邱離的肩膀就把他推到了地上，腿一擡，就騎在了他身上。

“就這樣揍！”言曉板著臉，故意揮了揮拳頭：“不要覺得你生病了我就不會揍你！”

邱離完全沒防備，被她壓在地上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邱離偏頭笑了起來。

那小拳頭都不夠他一把抓的，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

言曉覺得自己被嘲笑了，本來今天刷分刷得她就有點不大爽，這下更不爽了。

不識好人心。

在心裏嘀咕了一句，言曉板著臉又坐了回去，不再搭理邱離。

邱離笑了一會兒，看她一直耷拉著嘴角：“生氣了？”

言曉：“沒有！”

邱離伸手，在她臉上戳了戳：“沒有怎麽不笑？”

從來沒被戳過臉的言曉：“……………………”

[叮，902點了。]

言曉：“！！！”

戳我臉，還在心裏討厭我，你這個反派是不是有病啊？！

戳著戳著，見言曉瞪圓了眼，一臉震驚加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邱離：“……”

半晌，他輕咳一聲，默默收回了手。

[叮，903點了！]

言曉：“……”呵，我看穿你了！你個心機boy！

之後，兩人一言不發看完了煙花，送邱離出門的時候，言曉想來想去，還是問了一句：“你為什麽討厭去醫院？”

以為自己戳她臉讓她不高興今天晚上都不會再搭理自己的邱離，聽到這話，楞了下。

言曉心想，問都問了，一定要問出個結果來，她仰頭，在門口的燈光下一眨不眨看著他：“為什麽那麽討厭去醫院？”

生病了去醫院，這是常識，如果是幾歲的小朋友，怕打針怕吃藥，不去醫院，她可以理解，可他都快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

不知道是燈光太耀眼，還是夜裏的風太冷厲，她恍惚中好像看到邱離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但很快就沒了，等她想看清楚時，他眼睛裏就只剩下笑意。

“醫院消毒水味道太重，”他彎了彎眼睛：“不喜歡。”

言曉：“……”

邱離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回去吧，別送了。”

這個理由，言曉半信半疑，但最後還是沒再問。

邱離轉過身，臉上的笑意便被寒風吹散在除夕的夜裏，眼底只剩一片冷冽。

當天晚上，言曉洗漱完，躺在被窩裏，滿腦子都是那個恍惚中一閃而過的雙眼。

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奇奇怪怪的。

原本以為自己可能是看錯了，可現在越想越覺得，她沒看錯，那就是真的。

正琢磨著，腦海中突然想起一道機械音——

[叮，933點了！]

言曉直接從床上坐起來，一臉驚魂未定。

大半夜，邱離在搞什麽？

一下漲了30個點！

畫小人詛咒她嗎？

她拿過手機看了眼，都十二點多了！

想了又想，最後，她還是把電話撥了過去。

新年第一天的淩晨，言曉在黑暗中，捏著手機，幾乎是咬著牙問：“你在幹什麽？”

正翻來覆去猶豫著要不要現在發個拜年消息的邱離，突然接到言曉的電話，楞了兩秒才點了接通。

滿懷欣喜，以為會聽到‘新年快樂’的邱離：“……”

在、在想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曉曉：我被詛咒了╭(╯^╰)╮

少年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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