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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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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仇家,你死了,他們只會幸災樂禍,並且譏笑你,至少,要拉他們墊背吧?就算沒有能力手仞仇敵,活得好好,氣死他們不更好?”

這都是什麽歪理,不過,我竟覺得認可,怎麽回事?

他仍長篇大論:“沒有誰是可以任人宰殺,就算自己也不可以!即使全世界都希望你死,你也絕不能倒下。當然啦,如果你十惡不赦,那死有餘辜。但如果你明明什麽都沒做,你就不應該死,該死的,是那些亂扣罪名的混蛋!不能白白便宜他們!

“別想著做鬼後能逆襲,你生前做不到,死後亦激不起大風浪,甚至可能白白穿過仇人軀體,才發現連給他一巴掌都做不到!

“即使有幸活下來,也不要滿腦子報仇雪恨,人在做,天在看,今日做人鞭白骨,明日做鬼抽筋骨,倒是應該好好規劃自己新生,要活得漂亮,笑傲紅塵!”

我松開緊握雙拳,說道:“廢話真多,我現在不想死,我想先打死你呀!”

“呵呵呵……”聽這話他竟笑起來,聲音動聽,酥醉人心。

我露出久違笑容,仿佛只這一剎,所有不快煙消雲散。

他向我伸出手,真摯說:“你無家可歸的話,跟我走吧。”

他身上有一種無法抗拒魅力,我很想回握住,很想很想,但是不行!我拍掉他手。

“不要你管!”說完埋頭拼命跑,生怕一猶豫,會跟他走。

多年後,我想,如果當時跟他走,結局會怎樣,雙方都平安嗎?

平安?癡心妄想!我只會連累他。

即使重來一百遍一萬遍,我還是會拒絕。

果然跑沒多久,手腳又不受控制。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山洞,洞裏有洞,地穴民居,有人住?

七拐八繞後,來到地穴深處,桌椅擺放似大客廳,桌上有鮮果點心。我眼一亮,拿起來要吃,遲疑了下,雖然是地穴民居,構造簡陋了些,勉強算得上是別人家,基本禮貌還是要有。我大聲問:“可以吃嗎?”

沒人應。

不管了,我狼吞虎咽起來,跟這兩天野果淡魚比起來,算美味佳肴。

於是白戊進來時,正對上我一副胡嚼蠻咽樣。我停止動作,與他四目相對。這種時刻主人家一般有兩種反應:一是呵呵笑示意我繼續,以盡地主之誼;二是吹胡子瞪眼,怒斥我不講禮貌。但他卻表現十分淡然,甚至不多看我,當空氣一般。

後面又走來一人,全身裹得嚴嚴實實,戴著面具,這人也掃了我一眼,眼神波瀾不驚,忽視我直接走向白戊。

楞會兒後,我繼續吃起來,反正他們無視我,那我就當他們不存在。

“只剩這麽一個了?”蒙面那人開口,聲音老成,年紀沒有五十也有四十,暫且叫他蒙面佬。說這話,蒙面佬雙手背後,一副長者樣。

白戊沒有想象中卑躬屈膝,而是清然開口:“還有一個。”雖是回話,卻語帶威嚴。

“還有一個?”蒙面佬望向白戊,“怎麽沒來?”

“喚了很久,反應全無。”白戊嘲諷道,“沒想你咒術也會有失靈時候。”

蒙面佬恍了會神,解釋道:“我這個魂咒,只對常人有效。”

白戊問:“你意思是另一個不是常人?”

“嗯。”蒙面佬點頭說,“而且此人慧根極差,五感遲鈍,來了也是浪費糧食,廢人一個,不要也罷。”

呵呵,我在心裏冷笑,還不如當一個遲鈍的人,不用受你們擺布!

蒙面佬低聲吩咐句什麽,我聽不清,咬了口蘋果,嘎嘣脆響。

他們終於註意我存在,白戊看了我一眼,道:“跟我來。”

我跟上,多拿個蘋果,一手一個,邊啃邊跟著走。

還能怎樣,如他們所說,我慧根極佳,能活到現在,生命力必定頑強。不得不聽他們命令,就算不聽,他們有一萬種方法讓我聽,何必呢,被動不如主動。

走過一條又一條羊腸小道,他停下,我也停下。腳下是一個石窟,一人高,窟裏爬著密密麻麻蛇,正你纏我纏,無數蛇頭蛇尾攪和在一起。

我丟了個果核下去,那群蛇四散開來,不一會兒又糾纏起來。望向白戊,他看向我,露出詭異輕笑。來不及細想,他後退一步,用腳踹了我後背,我直直往下掉,四腳朝地。

趴在蛇窟,楞了幾剎那,奇怪,蘋果竟還在手上,一般情況不是飛出去嗎?幸好啊,我翻了個身,不知道摔到哪裏,周身疼痛,我舉起蘋果,咬了一口,細嚼慢咽起來,眼睛死死瞪著上頭的白戊。

他略一吃驚,伸手掏出長笛,吹奏起來,笛音鬼哭狼嚎。不一會兒,那些蛇一個個爬到我身上,我一動不動,依舊死死盯著他,再咬了口蘋果,真甜。

哼,我就不信,你們千裏迢迢喚我過來,就為了給蛇當食物。

大抵是我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震怒了他,他使勁吹笛子,笛音更加刺耳。

蛇興奮起來,左扭右扭,露出猙獰,神氣咬了我一口,一蛇一口,不一會我就千瘡百孔,腿、手臂、脖頸、臉上都是小孔,我不哼一聲。

我在心裏冷哼,最好能咬得死我,咬不死,以後我就弄死你。

一條蛇嫌咬我不夠,竟順著我身體爬上手腕,欲咬我蘋果。滾你的吧!我捏起它頭,使勁往墻壁一甩,大概是我怨氣化成力氣,它竟被我摔死,無力躺在墻角。

我覺得好玩,遂坐起來,準備再捉一只,卻見剛剛還神靈活現的蛇群,這會兒死氣沈沈,軟軟趴在地上,全都……死了?雖疑惑,還是選了個清靜地方,對著橫七豎八的蛇屍抱膝而坐。

“呸!”我咬掉被蛇碰到果肉,又啃起蘋果。

“哈哈哈!”一雙黑鞋走來,擡頭是蒙面佬,他蹲下來看著我說,“你這個丫頭,真夠毒,竟把蛇毒死。”

透過面具兩個洞,能看到他笑瞇了眼,眼周顯現出皺紋,單看眼睛,還以為是一個享受著天倫之樂的慈祥老頭,實際呢,是魔鬼。我永遠忘不了那群女孩橫死的慘狀,這樣的笑在我看來,倍覺惡心。

一雙白鞋,白戊也過來,低頭俯視我,淡然的神情裏,多了幾分好奇。

可能是之前在蛇谷被毒蛇咬習慣,千萬雖救回我命,但無法將毒液排清。千奇百怪的毒液在我體內糾纏不休,久而久之,魚龍混雜形成獨特抗體,普通蛇咬我反而被毒死。讓你們找沒毒的蛇嚇唬我,賠了夫人又折兵吧,活該!

我不理會他,依舊咬我的蘋果。終於我將蘋果咬得只剩一個核,他們還是興趣盎然盯著我,像看一只猴子。

我用力一甩,將果核甩在白戊身上,白色衣擺留下一個汁漬。他微皺眉,終究忍住,沒有朝我發火,只是走過來,一把將我扛在肩上。這一動,我才感到渾身麻痛,昏死過去。

從那以後,蒙面佬不再出現,也可能他出現了我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八年,八年來,我還是不吭一聲,不與白戊說一句話。

看到他,我都想起女孩們無助的哭喊和堆積一起的慘白面容。無辜者已受地獄煎熬,作案者還在人間逍遙。我恨他,但我逃不掉,更無法傷他半分,他吩咐什麽,我都一一去做。

八年來,生活是麻木的,昏天暗地,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訓練,我不知道這樣子活著算什麽,每次冒出輕生念頭,想到那個少年的話,咬咬牙死撐。

偶爾白戊會帶著我出去,出去我必戴面紗。毀容了,雖然被咬時年紀小,沒幾年疤痕變淡,但人們看到我臉時,眼神還是很怪,不如遮住,眼不見為凈。有時候我會想起千萬,有他在,必不留疤。

白戊帶我來到深林竹屋,住了幾天。他每天呆坐在後院,對著幾個土包,土包上插著木牌,是墓碑嗎,沒寫名字。

他每天往土包邊澆水,沒幾天長出幾棵芽,芽再長些時,他在旁邊插幾根竹子,芽慢慢順著竹子往上爬。

這天,他趴在後院石桌,我掏出刀,小心靠近他,用力捅下去,照樣一圈光亮,將我彈出幾步遠。他直起腰來,冷盯著我。

我不理他,木然撿起刀,又沖他襲去,這次沒有光亮,刀直直沖他而去,穿過他如無物,我呆住。

白戊開口:“很久之前,我就死了。逆天強留,靈魂會反噬,現在變不了肉身,離魂飛魄散不遠,今天之後,你不必勞苦日日行刺我。”

我只是想:這倒便宜他這個怪物。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的恨,又何嘗比你少呢?”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冷冽的臉竟柔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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