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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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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客棧乃天下第一大客棧。”

“你說的天下就是指桂國?”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最主要它來往之人非富即貴。”

“我又不指望你攀龍附鳳。”

“娘,你說我攀龍就算了,附鳳是什麽意思?”

娘尷尬一笑說:“額,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我:“……”

“不是娘嘮叨,你應該知道明月客棧是什麽地方,那裏……”

我快速搶道:“那裏高手如雲,刀光劍影,人心險惡。你都說一輩子了,煩不煩啊!”

“什麽一輩子,你娘半輩子還沒過完!要不是你天天提起這件事,我用得著天天嘮叨嗎?”

我嘴一撇:“還說你不嘮叨。”

“……”娘陰沈著臉,靜悄悄舉起某物。

我一驚,忙道:“哎呀,我的娘親,我錯了,您把板凳放下來行不?要不我給您刷馬桶去。”說完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身後傳來獅吼般咆哮:“不準去刷我的馬桶!”

娘不會真拿板凳砸我,頂多再嘮叨幾句,為什麽我還要逃呢?可能習慣了吧。人生本就無聊,無聊日子裏,跟至親鬧一鬧、樂一樂,挺好。

發覺我還挺適合當思想家,等成了思想家,一定將個人語錄裝訂成冊,甩那古板私塾老先生一臉,想到這,我咧開嘴嗤笑。

忽然,我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一般人說“不要動我的東西”,是因為那件東西是他的,娘為什麽要說不要刷她的馬桶呢?又不是她一個人在用。借用私塾老先生說的:這句話有語病。

正思想飛揚間,馬桶“哢嚓”一聲裂成兩半,它裂開的姿勢,像緩緩綻放的菊花,又像熟透的西瓜,稍一敲戳便裂開了瓣。

我樂呵呵看著,全然不覺娘來到身邊,她一開口,雷霆都要抖三抖。

“虎兒啊虎兒!從小到大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動我的馬桶!不要動我的馬桶!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吧,又得重買一個!你說說,你都毀掉多少個馬桶了!”

娘可能小題大做了,這個我得申冤,於是緩緩道:“加上這一個,總共不才兩個?”

“那是我前天剛去打了把鐵刷柄!”

“早就該去打了。”我擺擺手道,“以前那些木的,質量可差了。”

娘臉上掛滿烏雲,很厚的,像雷公躲在裏面隨時電閃雷鳴,不劈死一人不罷休那種,不妙。

我溜得飛快,娘大吼一聲拼了老命在後面追,那架勢,活像小時見過一個捕快,臉上掛滿正義凜然,誓將惡人抓住就地正法。只是我又沒幹傷天害理的事情,每隔段時間才有心情刷馬桶,目前為止破壞的刷柄頂多二十支,絕對不會再多,是娘太愛計較,每次都大驚小怪。

我哧溜爬到屋頂,將木梯踢掉,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來追我呀!”言語間盡是挑釁,得意非凡。

娘先是陰著臉,接著綻放笑顏,轉身離去。之後,我苦苦哀求了一個下午,嗓子都啞了,她才肯放我下來。

是夜,一輪明月。

明月客棧。

我不明白,為什麽今年非挑在晚上比武。是因為晚上有月亮,明月明月,主題呼應?

來得晚了,正碰到一個人被八擡擔架出去。傷者表情之扭曲,神情之痛苦,暗示比武現場必定精彩得令人拍案叫絕,想著我興奮邁腳進去。

同往年一樣,觀眾寥寥無幾。

露天大院,院子燈火通明,桌子椅子圍成大圓圈,比武就在圓圈中進行,沒圍柵欄,偶爾傷及無辜。

我從小癡迷文本,落下眼殘,看不清十步外的人和物,只見一堆模糊人影扭打在一起,時不時傳來叫好聲,如同霧裏看花,心癢難耐。

桌上有各種點心茶果,任君品嘗。

按理說,這是難得的百姓娛樂時刻,還免費,為什麽這麽少人來呢?反正不小心打殘,明月東家會負責醫藥費,進門前就有幾個美女要我們簽字畫押,還嗲嗲說“死了殘了高額賠償,有官府效力哦”,聽得人心兒都酥了,捧場者還是很少。

年年依樣畫葫蘆,獲勝者都是十七院弟子。

“因為十七院,是全天下最有名的武學聖地。”娘曾這樣跟我解釋。她說這句話時候我忍不住問:“你說的全天下,就是指桂國麽?”“閉嘴!”

每次幻想進明月客棧,娘都會在我耳邊嘮叨,首先你得去十七院,十七院有多難進弟子費多貴雲雲。成為一代俠女,是我從小夢想,順便賺很多錢,但是,有個難題一直困擾我:為什麽要叫十七院?是因為它有十七個院子,一些院子種花,一些院子吃飯,還有一些院子當茅房嗎。

比武場地離觀眾有十步遠,被誤傷只能怪自己倒黴,這麽想來,明月還是挺專業。

反正看不清,便嚼了口花生酥,閉起眼細細品嘗。

突然,我感覺不對勁,生出一身冷汗,原來花生酥掉地上,要是娘親在場,肯定責怪我浪費食物,說不定還會撿起來,擦幹凈,塞回我嘴;但這是明月客棧,普通夥計月入兩銀,區區一塊花生酥算什麽,故不作理會;但是,不拿起來好浪費,怎麽辦,好糾結。

驟然,一陣風襲來,眾人驚呼:“姑娘小心!”

擡頭,一不明物正飛速襲來,我介於桌子椅子間,進退不得,下意識隨手一擋,只想到:吾命休矣。

不曾想,那物體離我很近時剎那靜止,隨即直線墮地,一聲脆響,碎成渣渣。

“姑娘好功夫!”

“姑娘好身手!”

“…………”

眾人誇讚之聲劈裏啪啦,一浪蓋過一浪。人群湊近,大多是英姿颯爽、身材挺拔青年男女,夾雜五六個魁梧大漢和幾個看熱鬧群眾,那幾個群眾交頭接耳,躁動不已,大俠們卻保持司空見慣般淡定。

其中一人,淡定得離譜,仿佛看著無關痛癢千萬年光景之一。他一襲白袍,側顏立體,風姿卓凡,俊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見我望向他,他輕蹙眉頭。他這一蹙眉,我才註意他雙眼狹長,竟是單眼皮,一低眸,一流轉,都形成好看弧度,單眼皮都這麽好看,仙人啊,我的少女之花瞬間開得綺麗妖冶。

一老者聲音傳來:“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師出何門?”

我正流連仙人美貌中,腦子抽不開身,隨意回道:“我叫林虎躍,森林的林,老虎的虎,跳躍的躍,師出沒門。”

眾人:“……”

糟糕,明月客棧,高調之地,輕則名聲大噪,重則身敗名裂。我忙望向眾人,煞有介事說:“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慢慢玩。”

眾人:“……”

“姑娘,且慢,明天可否過來見工?”是剛才那個老者,說話間來到面前,約六十年紀,眉白眼皺,身子骨卻硬朗。

面對如此誠懇的管事,我忘乎所有,激動道:“方便啊,幾時可以過來?”

“辰時可以嗎?”

“可以!”我一口答應,說完轉向眾人,“不過我真有事,先離開了,各位大俠,後會無期。”說完大踏步離開,身後唏噓一片。

路上我樂開花。古書說熟能生巧,果真不假,年年過來混一次,真給混上。

我天生蠻力,借用娘原話,“你剛出生時,除了醜沒什麽特別,後來發現你力氣大得驚人,常把別家小孩弄哭”,沒想今天派上用場。

做工後是不是能月入兩銀,吃穿不愁了呢?不,先攢錢進十七院,再去明月客棧。最後,找到那個人,捅他個一千刀,想到這,我咬牙切齒。

我把以上想法與娘和盤托出,除了最後一句。

娘表現得有些激動:“虎兒啊,這麽多年來我餵你的糧食哪裏去了?”

我嬌羞道:“還能到哪裏去……掉屎坑了嘛。”

“我是說你怎麽還是那麽笨。”

哪有父母嫌棄孩子笨?再笨還不是自己產物,那麽到底是誰笨?我不點破她,忙道:“噢,對了,還得挑去澆菜。”

“得了,你記住娘的話,去那邊上工一切小心,那裏……”

“高手如雲刀光劍影人心險惡。”

“知道就好。”

次日接近辰時,踏入客棧,內心忐忑,恍惚覺得昨天發生的只是一個夢。

第一天沒什麽特別。曹管事,即老者,講了大致工作情況和註意事項。一起見工還有七八個十七院弟子,都是昨天表現優異者,跟他們不熟,不知道名姓。

這裏包食宿,我當即決定住下。其實回家不遠,走路半個多時辰,但今天臨出門我又把馬桶刷壞了,私以為,應該留點空間給娘冷靜冷靜。

晚飯後,正是冬日,天已黑,明月偏院。

提著鳥籠,放出小鴿,小鴿很稱職,就是送信速度有點慢。

信綁好,餵玉米粒給它,轉眼已去半,我忍不住嘀咕:“小鴿,你不能再吃了,嫁不出去怎麽辦?”

小鴿把頭埋在脖子裏,作傷心狀。

我忍不住告訴它真相:“你是公的,不用嫁出去。”

它擡起頭,眼珠滴溜溜轉,無辜可愛。

我摸摸它的頭安慰道:“乖哈,講真你不能再吃下去,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身體不利索,反應還遲鈍,總是被人偷捕,雖然沒人要,跟黑店找最胖鴿子,都是你登場,一點驚喜也無,但說不定哪天人們想殺只肥美鴿子嘗嘗呢……”我喋喋不休。

小鴿被我說得悲痛欲絕,沒心情吃飯。

見時機差不多,我開始誇它:“其實你挺聰明,波瀾不驚,不像別家鴿子,樂得像條哈巴狗,害主人給黑心商敲一筆。還好你胖,高興也跳不起來……”

遠處傳來一個男聲:“你到底是在誇它還是損它?”聲音醇厚,蕩漾在空曠院子裏,格外醉人。

我左右張望,沒看到有人,大聲問:“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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