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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走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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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博爾的喜訊讓太後容妃慶妃包括令貴妃瑞常在都十分高興。皇後那拉氏又嗟嘆永珹至今未能生下一兒半女,家事上竟也如此無用。舒妃不免心裏泛酸,但見搬去暢春園後,太後親近喜歡了永瑆,便得了一些寬慰。

按照瓔珞之前說的,依博爾有孕後便自請去暢春園陪伴太後,太後卻教她好生待在家裏,說自己身邊有皇姑舒妃並一位阿哥兩位格格,做飯也不是大事兒,倒是她懷著兩個,一定要小心,絕不能大意,別讓老祖宗擔心。並下了一道懿旨,要榮親王府一定仔細伺候,不得疏忽,否則絕不輕饒。赫朱率眾接旨,定期派人向暢春園和宮裏匯報。

依博爾有喜後,永琪去赫朱屋裏更多了起來,赫朱心裏很是歡喜。胡嘉佳幾乎總攬了當鋪的賬目監理,永琪回來後,時常和她演算計議到深夜才歇息。

又過了一個月,案件全部水落石出,在中俄閉關,恰克圖貿易中斷後,桑齋多爾濟以修廟名義請滿洲副都統醜達給票,喇嘛將信眾布施牲畜轉賣商人,換取茶葉等去恰克圖貿易。詳情如下:

去年五月,堪布沙克都爾將喇嘛三百餘包茶葉經費,購入十八輛車的茶葉,十二輛車的煙,三輛車的布,到恰克圖與俄國人交易。

去年八月,桑齋多爾濟和堪布諾門汗紮木巴拉多爾濟等喇嘛向副都統醜達商議,從俄羅斯買了白鐵,已經運到恰克圖,要求給票。巴拉多爾濟帶三十頭駱駝載五十七簍茶葉,在恰克圖購入二千片白鐵,桑齋多爾濟令護衛達賚攜帶四頭駱駝載絹,布,煙等到恰克圖換取黃狐皮,山貓,呢絨等。

去年十一月,厄爾德尼昭廟內的喇嘛丹津求桑齋多爾濟將修廟民眾布施牲口換了貨物,共布二十捆,磚茶十五簍等,差侍衛達賚帶去俄羅斯貿易,購入俄羅斯灰鼠皮兩萬六千餘張,狐蹄兩千多只。

今年二月,桑齋多爾濟遣紮木巴拉多爾濟以十六馱的茶葉四十三簍,購入俄羅斯白鐵皮一千五百片。

今年三月,桑齋多爾濟再度派遣侍衛珠隆阿等攜帶二十五頭駱駝馱運布茶煙與俄國交易,侍衛達d賴l向商人宋世永賒借絹,磚茶,布等共三千一百九十七兩。

從這些交易裏順藤摸瓜,還調查出以下內容:

今年正月的那三十四馱,是因桑齋多爾濟的侍衛甲喇端丹等回京領取桑齋多爾濟的俸餉,此行在察哈爾和京城賣出一萬八千張灰鼠皮共計五百四十兩,喇嘛丹津的兩萬六千張灰鼠皮,狐蹄兩千多只共賣出銀兩一千四百六十三兩。

更早在兩年前的正月,也是侍衛甲喇端丹趁回京領取桑齋多爾濟的俸餉,買綢緞布匹共五百四十兩,上用黃茶三百銀六兩,帽合簍茶四十八個銀二十七兩,松羅茶五斤銀一兩,茶末三斤銀三錢,六安茶二十斤銀五兩,並糧食,醫藥及銅鐵器具共銀六千八百餘兩運往恰克圖和俄國人交易。

紮木巴拉多爾濟是桑齋多爾濟的親戚,被他視為心腹,堪布沙克都爾是桑齋多爾濟的舅父,即在恰克圖從事走私貿易的全部是桑齋多爾濟的親戚和親信。

而醜達命家人三次參與了其中的交易。一是令家人阿林向商人賒取綢緞等物,共計兩千五百餘兩,換了皮張,除了抵還商人貨本和自做衣服外,剩餘皮張賣得三百餘兩。去年八九月間,醜達又令阿林向商人賒取一千八百餘兩貨物,換回皮張。今年三月,桑齋多爾濟遣侍衛珠隆阿前往貿易,醜達又令家人宋黑福子向任紹文賒取五千餘兩貨物,隨珠隆阿到恰克圖換得皮張,其中一些皮張裝了四箱,交理藩院主事厄爾經額帶回京城。

厄爾經額亦夾帶貨物圖利,他向買賣人任學經賒取一千兩的緞布茶葉絲線等貨物,換回皮張,除抵還貨帳外,剩餘皮張約三百餘兩。今年三月,又趁著去查卡倫,向買賣人宋世永賒一千零五十兩的茶葉絲線,煩侍衛達賚等帶往俄羅斯貿易,除抵還貨帳外,剩餘皮張約值兩百八十兩。同時醜達差買賣人任紹文前往貿易,厄爾經額又在任紹文鋪內賒取一千七百兩銀子的緞布等貨,裝了五個馱子,令任紹文為他貿易,除抵還貨帳外,剩餘皮張約值四百二十兩。

醜達和厄爾經額在外館各商號的賒賬紀錄確鑿,他們以騸馬,駱駝和羊只抵債,從這些交易中賺取約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利潤。

最後的調查結果,庫倫和恰克圖幾乎所有的上層官員全部涉案,牽涉多位理藩院官員,成為自皇帝登基以來最嚴重的連環貪腐大案,且數額巨大,暗中各種交易竟長達數年。

很快,遵照皇帝命令,阿裏袞將喀爾喀的所有涉案人員全部系於鐵鎖鏈押送京城,處以斬監候。瑚圖靈阿留在庫倫接任庫倫辦事大臣。桑齋多爾濟作為主犯和核心人物關在刑部大牢裏,不許家人探視,他請求皇帝不要牽連他的家人,因他們母子之前什麽都不知道。

桑蘊端和母親自然焦急萬分。永琪和依博爾聽說後也為桑家捏了把汗,永琪修書給海氏,請瓔珞想想辦法。瓔珞自然也要為桑家母子,便和傅恒商議。傅恒說此事極為棘手,據皇帝透露給他的意思,副都統醜達和理藩院厄爾經額都要嚴懲,以儆效尤,桑齋多爾濟身份敏感,關系漠北的大局,只是此事實在太大,皇帝難以向朝臣和成袞紮布交代,皇帝現在覺得很難辦,殺也不是放也不是。

瓔珞正暗自籌謀,桑蘊端便尋上了長春|藥房。他被店裏的夥計帶入後院書房的時候,瓔珞見是他,只是清減了好些,不覺驚喜。忙讓他坐了,叫夥計先出去帶上門,笑道多日不見,覺得他生自己的氣,問他怎麽會知道來這裏找自己。

桑蘊端立刻跪下道:納蘭夫人,今天是我冒昧了,我本是去玉京園找您,翠兒姑娘見我有大事,才告訴我說您在這裏。我知傅恒大人是皇上的心腹,我父親的案子甚大,蘊端來請求您和傅恒大人幫忙,只希望保家父一條性命。瓔珞忙扶起他來,安慰道:在這裏別叫我納蘭夫人,就叫我惠姐。你和你額娘不會有事,你放心,怎麽說,你也是皇上的甥孫。

桑蘊端道:我不是擔心自己,我母親因父親的事夜不能寐,已憔悴不堪,家裏瞞著曾外祖母,怕老人家受到打擊,她最是疼我父親。我日日在外奔走,看有無辦法救得父親,但如今無人敢與我們親近,親戚朋友紛紛避走不及,不得已,我才來試著求求夫人。蘊端之前言語上有得罪之處,今日跪在這裏給您賠禮道歉,老師也叫我來問問,希望夫人看在相識一場和老師的面子上施以援手。說著又跪下叩頭。

瓔珞忙又拉起他來,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麽隨便就跪,你放心吧,你不說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琪兒和筠兒也要我幫你。

桑蘊端聞言,不覺意外,鼻中一酸,險要流下淚來,半晌,道:他們還記得我嗎?瓔珞按他在椅子裏坐了,道:瞧你說的,你是他們倆的大恩人,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們怎麽不記得你!不過是看你之前不願和我們來往,不好再去打擾。

桑蘊端道:謝謝夫人,謝謝你們!瓔珞見他衣服上滿是灰塵,走的滿頭大汗,便教夥計去打水給他洗臉,並上茶。桑蘊端謝過,洗了臉喝了茶,又道:父親做下此等德行有虧之事,又貪了這許多銀兩,是朝廷的大罪人,所以我一直不好來見你們,怕你們也受到牽連。

瓔珞聞言十分意外,道:你早知道了?所以那時候你故意疏遠了我們?桑蘊端道:那日辭別夫人,我心頭郁結,是不願再來往,後來我覺得自己那天很無禮,但父親已經交代了事情,他修書告訴我了,要我瞞著母親,我便覺得不宜再和你們來往。父親被鎖拿進京後,我見親戚朋友都面兒上敷衍我們,就更覺得不好連累你們。瓔珞點點頭道:你真是一個好孩子,這段時間你一個人很辛苦吧!

桑蘊端搖搖頭道:學堂裏的老師同學都知道了那是我父親,待我極好,常寬慰我,雖然他們幫不上什麽忙,只是王公親戚們叫我全認清了,我終於體會了,這世上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沒想到,我桑蘊端也有要求人的一天。說著一笑。

瓔珞知道邵璠來找過傅恒兩次,正是為了桑蘊端,見他笑得甚是淒涼,剛要說話,他忽然掉下淚來,道:幸好,筠兒早已嫁給了琪兄,若真是跟了我,如今桑家成了這個樣子,便要將她連累了。瓔珞聞言,更加感動之極,道:蘊端,你不介意我這麽叫你吧,你這樣好一個孩子,將來一定有好女子作配於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桑蘊端又一笑,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當日蘊端說若我要娶妻,想來不難,竟是太狂了!如今別說娶妻,又有哪家的姑娘丫頭敢靠近我呢?桑蘊端這個名字,形同草芥。瓔珞搖頭道:別胡說,如果你信得過我,便將這事交給我可好?我包你娶一個好姑娘家去。桑蘊端笑道:如此多謝夫人了,只不過先等父親過了這一關再看吧。瓔珞道:你放心,有我在,你父親不會有事。

桑蘊端覺得此話十分蹊蹺,即便她是國舅傅恒之妻,但這樣的朝廷大案非同小可,傅恒說情也未必管用,她竟然敢打包票,覺得她在安慰自己,便道:謝謝您。不論哪家女子,夫人還是先不要透露我的身份為好,蘊端不想她因桑家的權勢嫁我,然後自嘲地一笑:如今大廈已傾,也沒了權勢,只說是罪家便是,也免得她到時候怨我。

瓔珞道:你這孩子!瞧這君子脾氣!你的事,我都包啦!你只管放心!桑蘊端見瓔珞笑語吟吟,似乎並未將桑家大禍放在心上,暗自詫異,心道:傅恒大人確實非同等閑,之前烏什回亂他就能全身而退,依然回了軍機,不愧皇上的第一寵臣,只是舅爺他們不屑而已……

瓔珞又問:你想不想見筠兒?桑蘊端十分意外,沈默了半晌,道:不說別的,她如今不方便見人吧?瓔珞道:在我的玉京園裏,你們倆就說說話,有什麽不方便的?桑蘊端遲疑道:琪兄不會介意嗎?瓔珞笑道:不教他知道不就成了,你放心,有我呢!

桑蘊端於是起身作揖,道:多謝夫人!瓔珞笑道:那貂皮我還留著呢,受了你的禮,自然要投桃報李!桑蘊端“哎呀”一聲,道:夫人,我將此事忘了,想你留著那些東西,也說不清了!瓔珞見他十分緊張,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放心,你且先回去,等我消息。

不幾日,皇帝晚飯前便來了梨院,顧沁在院門內迎他進了正屋,瓔珞在正屋門內候著,便要下跪行禮,他看見瓔珞有點兒詫異,忙叫免。顧沁道:奴婢飯還未做好,皇上先和夫人說說話。說著出去帶上了門。皇帝在桌邊凳子上坐了,笑道:你找朕定是有事,說吧,又怎麽了?這回是你的事還是朕的事?瓔珞一笑,走過去給他捏肩膀,道:四爺,好久不見,您好吧?皇帝伸出手去,拍拍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道:好!

瓔珞道:您和太後就是最大的事兒了,您還有什麽事?皇帝道:那就是你的事,傅恒的事?他有什麽事?要不是你兒子?瓔珞笑道:多謝四爺。您心裏就我們這幾個在您身邊呱噪取巧的,您也不想想自己的兒子!皇帝詫異道:你是說,永琪?他怎麽啦?

瓔珞道:他啊,為了朋友,茶飯不思。皇帝問道:什麽朋友?瓔珞道:光璠堂的朋友。皇帝道:哦,光璠堂,崇文門那間?這家朕也聽說了,辦得名氣不小,怎麽永琪會去那裏?瓔珞道:朋友相交,貴在知心,不去那裏就不能認識那裏的朋友了嗎?皇帝笑起來,道:你到底想說什麽?他這個朋友是誰?瓔珞道:他姓桑。

皇帝“唔”了一聲,問道:他和永琪很好?瓔珞道:他是光璠堂堂主邵璠邵先生的得意門生,文采武功都好,和永琪很合得來,一起騎獵讀書,閑暇便約,我也見過,彬彬有禮嫻習騎射,皇上見了也會喜歡。皇帝道:既然你說好,那定然不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永琪這個孩子總是叫朕放心,但是要他一定註意安全,回頭朕吩咐多羅。

瓔珞道:可惜,他父親最近犯了事了。皇帝便道:不是什麽大事吧?他父親是誰?朕叫傅恒問問便是。瓔珞道:可是大事呢!走私越貨,現在還關在大牢裏。皇帝眼神一冷,挺直了脊背,想了一會兒,道:沒有姓桑的。瓔珞道:您再想想?皇帝又想了一會兒,突然盯著瓔珞。瓔珞點點頭。皇帝哼了一聲,道:他的兒子怎會去光璠堂念書?他不是應該上……正藍旗,嗯,左翼宗學?

瓔珞道:他還在宗學上騎射,因仰慕邵先生名氣,又鐘情漢學,所以用了假身份去那裏繼續讀書。皇帝於是問道:那他和永琪是怎麽認識的?瓔珞道:要沒有他,您的皇孫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呢。於是把依博爾在街上遇險,為桑蘊端所救,又因他給的蒙古方子安了胎的事說了,說遇險處離玉京園不遠,所以依博爾叫他送入了玉京園,永琪還有自己,就是這麽和他結識的,而那時,大家都不知他是桑王之子。並教皇帝放心,到現在他都不知道‘琪兒’便是五阿哥。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原型】【桑王走私案】發生在乾隆二十九年、三十年,是乾隆朝著名的政府貪腐大案,詳細來龍去脈及涉案人員與調查和結果,如小說中所述。桑齋多爾濟的出身來歷也如文中所示,其子名蘊端多爾濟,但他的故事為小說杜撰。

【左右翼宗學】順治十年(1653),八旗各設宗學一所,未封宗室子弟年十歲以上者均入學學習清書(滿文),選滿洲生員充任教師。雍正二年(1724),始定【左右翼宗學】之制:左翼四旗(鑲黃、正白、鑲白、正藍)、右翼四旗(正黃、正紅、鑲紅、鑲藍)各設宗學一所,凡宗室子弟內情願就學讀書者,均令入學分習清書、漢書,並兼學騎射;每學設總理學務王公一人及總管二人、副總管八人掌理學務。乾隆三年(1738),每學覆設稽察宗學京堂官二人總稽學課,月試經義、翻譯及射藝。教習、學生額數間有增裁變更。曹雪芹曾是右翼宗學的教習,在那裏與敦敏敦誠兄弟相交。

至嘉慶年間始定制:每學設清書教習、騎射教習各三人,漢書教習四人;學生定額一百名,生活待遇與覺羅學生相同。每年九月,由宗人府奏請考試翻譯及經義、時務策各一道,欽命學士等官閱卷,分列六等,分別獎懲。每屆五年,簡派大臣合試兩翼學生,由皇帝親定名次,以會試中式註冊,待會試之年,習翻譯者賜翻譯進士,以宗人府額外主事用;習漢文者與天下貢士同殿試,賜進士甲第,用為翰林或部屬等官。光緒三十四年(1908)裁撤,與八旗覺羅學、官學等改並為八旗高等學堂及左右翼高等小學堂、初級小學堂,統由管學大臣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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