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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聖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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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狐疑不定,只見愛莎出來了,還穿著青色袍子,身邊卻沒有法王。容妃見她似乎是才起床,但面色並無異常,看見她也不意外,於是便把自己要帶她去清真寺瞧瞧,皇帝允了的事說了。愛莎點點頭,說自己吃過飯了,然後對那個小喇嘛道:你去拿我的鬥笠和鬥篷,和法王說一聲,我一會兒就回來。那小喇嘛忙應了,匆匆進去,出來把東西拿給愛莎。愛莎穿戴後,容妃對她一笑,讓她上了自己的轎子,兩人並排坐在裏面,往清真寺方向而去。

在轎子裏,愛莎很高興地評點她這頂美麗的回式轎子,容妃只笑而不語。到了清真寺,容妃從外門進了小禮堂,叫兩個回族侍女守在外面,自己關上門,拉愛莎坐在地毯上,問道:你到底有什麽事?那法王對你?愛莎這才明白她為什麽帶自己來這裏,便回握她的手,道:我沒事,法王喜歡我而已,但我是聖母,而且……她略有遲疑,然後道:活佛也喜歡我,法王不敢對我怎樣。容妃大吃一驚,道:活佛?他不能婚娶吧?法王也不能吧。愛莎道:嗯,褻瀆聖女和聖母是大罪,要下阿鼻地獄的。

容妃放了心,道:那你說的事是什麽事?愛莎道:法王是密宗的高手,黃教的法王是他在密宗的師兄,他的師兄一直在西藏活動,要顛覆你們這位大清皇帝,就是你的丈夫,在暗裏籌劃很多年了。容妃驚道:什麽?!愛莎點點頭,道:我一直想找人給你送信,但沒有可靠的人,所以這次我便來自己告訴你,我想,你還有他,都必須知道這件事阻止這件事。容妃知道愛莎說的他是指傅恒,而不是皇帝,心裏靈光一閃,問道:法王知道詳情?

愛莎點點頭,道:那是幾年前,我無意間聽見法王和活佛在說此事,那時我還是聖女,所以我一直刻意和他交好,他覺得我對他有意,然後我便成了聖母,就可以經常待在他和活佛身邊,知道更多關於這件事。容妃十分感動,道:謝謝,你對我真好。愛莎道:我還為了他。容妃又點點頭。愛莎道:這件事的內幕很覆雜,法王的師兄和某個人有關系,而那個人和你的丈夫有仇,但具體的要問法王,我聽的不全,說不清楚。

容妃心裏轉過許多念頭,道:這樣,我先去設法告訴傅恒,到時候叫他和法王談,你再等我消息。愛莎道:好,你不要著急,那事不會那麽容易,也不會那麽快的。容妃心裏十分沈重,但微笑著點了點頭。

容妃回宮後,立刻寫了信,親自去和聲署找陸文洪,叫他立刻送去玉京園,但在信裏只說聖母因自己會說藏語便私下裏先告訴了自己,未提聖母究竟是誰。瓔珞看完這信,也大吃一驚,待傅恒晚上回來後,立刻給他看那信。傅恒看完,想了一會兒,對瓔珞道:我要先會會這位聖母,摸清那法王的性格,問問這聖母該如何會法王。

瓔珞點點頭,道:你們還是去清真寺見面?傅恒道:不,我們去長春|藥房,人太多目標太大,你不要去,等我先去會會她們倆。瓔珞點點頭。長春|藥房在烏日娜回京後就開了,也已開了半個月,來拿藥的平民絡繹不絕,因為只售成本價。

於是第二日傍晚,容妃去清真寺禮拜,只帶著彩雲,然後她的轎子留在清真寺裏,而她和愛莎換了平民的衣服,戴著黑色鬥笠,由傅恒的兩位親隨護衛著,悄悄去了不遠處的長春|藥房。傅恒已等候在後院內堂。容妃見愛莎不拿下鬥笠,明白她的心思,也不拿下鬥笠。

傅恒自然不以為意,對愛莎行禮道:傅恒見過聖母。愛莎在面紗後看著他,心裏十分激動,上次見他,也是第一次見他,是十年前……沒想到他穿著尋常的布衣也如此英姿煥發,面如冠玉,唇若丹朱,目光眉彩,奕奕動人,宛然如昔,實在難以想象他乃椒房勳戚軍機重臣,立下赫赫戰功,權傾朝野……那時候,他們都說“傅經略”就只是個少年,不曾想他竟永如一個純凈少年一般……容妃輕輕咳嗽一聲,愛莎才合十為禮,勉強用平靜的聲音說道:傅恒大人有禮。

傅恒便問愛莎那件事的詳情,愛莎只道:具體的要問法王,我已和法蒂瑪說過。傅恒大人要見我,是擔心法王不好打交道,不會隨便告訴你對嗎?傅恒見她如此直率,便微笑道:聖母大人,你和法王都是我們尊貴的客人,法王是密宗的高手,在白教中又地位極高,傅恒必須禮待,不能讓皇上下了面子。愛莎見他叫自己做大人,不覺失笑,咳嗽一聲,道:傅恒大人,你太謙虛了,你的藏語說的很好。

傅恒點點頭,道:我的二哥殉職西藏,他曾經是朝廷的駐藏大臣。愛莎點點頭,她自然知道,容妃在一旁大吃一驚,看著傅恒。傅恒對她微笑了一下,道:此事說來話長。然後對愛莎道:聖母大人,是不是黃教的事和我二哥當年的事有關?愛莎道:嗯,但比較覆雜,還是等法王和你說。你不用顧慮法王,有我在一旁,他會告訴你所有的事。傅恒驚異地看著愛莎,然後看看容妃,容妃於是點了點頭。

傅恒雖然沒有十分明白,但對愛莎道:如此多謝聖母大人,就約在你們的宮中演出後吧,傅恒請你們上玉京園獻舞,說內子要看,皇上是會同意的,在家裏說話方便些。愛莎有點兒詫異,看著容妃,容妃於是也對她點點頭。愛莎道:好,一言為定,就宮中獻舞後的第二日,我們歇息一天再去傅恒大人的府上。傅恒道:多謝。然後又對容妃道:多謝娘娘。容妃只微笑地點點頭。

二人被護衛回清真寺後,容妃笑問愛莎:怎麽樣?他是不是還是和以前一樣?愛莎默默無語。容妃知道她心情激動。過了一會兒,愛莎問道:他的妻子是一個怎樣的人?容妃道:和他一樣,是勇敢而聰明的好人,曾多次幫我救我,那藥房就是她為平民開的。愛莎點點頭。這一夜回去後,她很久都睡不著,本來她並沒想到,還會再見他,而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是誰……

第二日下午,在紫禁城乾清宮,太後皇帝和諸位後妃一起看了白教的歌舞,還是太後,皇帝和皇後坐在階陛之上,餘人坐在殿兩側。法王先點了一捆藏香,放在階陛之下的大香爐裏,在香煙繚繞中,從殿外走入兩隊白衣聖女,每邊十八人,由聖母帶領,中宣佛號,接著由白教喇嘛樂師敲擊殿內兩邊的編鐘,聖母手執金剛降魔杵,領唱卻不跳舞,唱得是喇嘛教經文中的佛曲。聖女們隨著鐘聲的節奏,翩遷起舞,且舞且合唱,雖然殿內諸人並不懂梵文,但音韻悠揚,歌聲此起彼伏,十分悅耳,舞姿曼妙,充滿了細膩的異域風情。和京中所熟悉的黃教打鬼跳步紮完全不同,人人看得心動神搖。

白教的聖舞和元朝宮廷的著名歌舞“十六天魔舞”是同一起源。十六天魔舞是密宗舞蹈,雛形來源於藏傳佛教金剛舞,內容與蓮花生大師收伏魔女並使之成為護法天母的傳說有關,創編者據傳是噶瑪噶舉派黑帽系的上師,白教就是噶舉派,噶瑪噶舉派是是噶舉派中最為廣泛流行的一個派系。金剛舞本與雙修有關,西夏和元朝時期在河西一帶流傳,進入中原後有所改造。

十六位天魔起源於勝樂金剛和金剛亥母的密法儀軌。關於十六天魔最早的記載是晚唐五代時蜀人王健《宮詞》裏的“十六天魔舞袖長”。根據典籍記載,至正十四年,元順帝妥歡帖睦爾下令編制宮廷樂舞《十六天魔舞》。舞蹈內容圍繞十六位天魔以菩薩的容貌出現,並迷惑眾生,但是後來被釋迦牟尼佛降伏。

元代宮廷的十六天魔舞“以盛飾美女十六人,扮成菩薩相,稱‘十六天魔’,頭戴象牙雕飾的佛冠,舞發數辮身穿艷麗的大紅長袖‘合袖天|衣’,金雜襖,腰系鎖金長短裙,肩披織金雲肩,繞以柔軟飄逸的艷色長飄帶,足蹬精致小巧的蒙古式女皮靴,手執‘加巴剌班’法器,在各種樂器伴奏下,為首一人手執令杵奏樂領唱《金字經》,眾人相合,邊歌邊舞,千姿百態,變化無窮,如春風行雲,沸騰淩空,天女散花,落英繽紛,觀者如臨仙境。”另外還有由十一個宮女組成的伴奏樂隊,由宦官長安疊不花率領。遇宮中做佛事時才進行表演,且非宮官受秘密戒者不得入內觀看。

白教聖舞的主題是唱梵歌,奏樂和元代天魔舞不同,為了分聲部,人數也比元代天魔舞多,增至三十六人,不用佛冠和紅衣長袖披金掛彩,頭發梳成辮子,身穿覆蓋全身的白綃收袖金衣,手持金浮屠白傘蓋,但舞蹈和天魔舞一樣,是藏傳佛教金剛舞的一脈相承,都是禮佛的誇張之舞。其形如“回雪紛難定,行雲不肯歸。舞心排轉急,一一空欲飛。”

太後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喃喃念道:哦彌陀佛。容妃經常去看那站在一旁的法王,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法王。只見他不到四十年紀,高大魁梧,頭上戴著高高的紅金兩色岡波巴帽,身著淺色金袍,僧裙中加有白色條紋,高鼻深目,棱角分明,手裏拿著金剛乘天杖,神情冷漠,眼睛裏閃爍著幽深莫測的光芒。她實在難以將他和愛莎聯系在一起,但愛莎說故意讓這法王喜歡她,定然不是假話,只是看不出這法王有七情六欲的樣子。

因所有人都穿著淺色,只有愛莎穿著青衣,所以她十分突出,人人都在心裏讚嘆聖母的端莊美麗出挑,反而沒有太多人去註意那些聖女的容貌。只容妃看著這些白衣聖女,心裏十分感慨,那年在金川,愛莎說知道白教聖女是穿白袍子唱梵歌,但其實聖女的白袍子究竟是什麽樣的,歌舞又是什麽樣的,愛莎也不知道,就和她一起去成衣店裏要了最貴的那種,下重金叫他們連夜連日趕制……

共唱了六段佛曲,每支結束後都博得了殿內熱烈的掌聲。演完後,皇帝立刻賜賞,法王和聖母的賞賜都是金燦燦的陀羅被,金線繡制。陀羅被,也叫陀羅經被,又作陀羅尼經被,是一種織有金梵字經文的隨葬物,皇帝,後妃,貴人以上,可用陀羅經被。被以白綾制成,上印藏文佛經,字作金色,被面上織有眾多佛經、佛像、佛塔、花紋等裝飾,既有佛教的神聖,又不失皇室的威嚴。雖然這是最後的喪葬用物,但陀羅經被本是密宗聖品,由皇帝賜下,是很高的殊榮。王公大臣死後,奏上遺疏,亦可由皇帝禦賞陀羅經被。而汪由敦病重時皇帝直接就賜了。

聖女每人得了一只鑲嵌寶石的手搖小金鐘,樂師每人得了一只鑲著金邊的裝飾鈴鼓,均價值不菲。

眾人跪在階陛之前謝恩,皇帝微笑地誇讚勉慰了幾句。太後也欣喜地說了幾句,接著便是皇後慰勞。然後就是荔枝宴,白教的人都是第一次食用,均讚嘆荔枝的甘甜多汁,皇帝十分得意。

之後的第二日,聖女便應邀去玉京園獻舞。巨大的宮中編鐘被內務府在前一日就運進了玉京園,愛莎十分驚異,皇帝竟然如此大費周章,傅恒果然是大清朝第一權臣。此時已春暖花開,玉京園的演出在後花園“香徑長洲”戲樓裏進行。

瓔珞見這法王除了做到禮數,十分森冷,不茍言笑,心裏十分好奇,又見聖母高挑健美,是如此年輕的美女,也覺得有意思,只是她通身的氣派和聖女們迥然不同。見那聖母衣服是單一純青色,只在胸前掛著一個象牙的圓牌子,上面刻著梵文,不覺好奇地問她。愛莎本也在打量她,聽了傅恒的翻譯,於是道:這是喇嘛教中頒給德行聖潔的善男信女的護身令符,白教以白象為尊,所以象牙雕刻的靈符最為珍貴,這是活佛賜給我的。說著看了身旁的法王一眼,那法王神情冷漠,毫無反應。

愛莎見瓔珞穿著一件和傅恒同色的石青色正式禮褂,上面繡著一種白色的花,便看著傅恒問道:夫人衣服上的花是什麽花?傅恒微笑道:是梔子花,這園子叫玉京園,玉京就是指梔子花,這園子裏種有很多梔子花,現在正是花開的季節,你們聞見的香氣就是它的味道。愛莎點點頭,明白梔子花定是他夫人喜歡的花,這園子的名字定然也和他這夫人有關,道:這味道很好聞。

瓔珞笑道:這園子名字是皇上賜的。傅恒於是翻譯了,愛莎又點點頭,覺得是傅恒叫皇帝賜的這個名。歌舞自是又博得所有人的驚嘆讚賞,海氏長年禮佛,更覺新鮮歡喜,唱的是梵文,瓔珞不覺想起裕陵地宮裏的那些石刻來。歌舞結束後,瓔珞便叫海氏和珍珠帶聖女和樂師等去園子裏看看坐坐。

傅恒夫婦帶法王和聖母去了書房密談。傅恒問一句,那法王便答一句,絕不多說。愛莎經常溫柔地看看法王,但法王一直神情漠然。傅恒越聽臉色越沈重,瓔珞見他這樣,心裏也十分不好受,她還註意到,聖母經常會看傅恒,她又覺得奇怪。除此之外,這聖母也一副天生冷態,讓人不敢親近,確實配得起聖母之名。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六天魔舞】是盛行於元代的一種舞蹈。除了文中的描述,補充如下:十六天魔舞與唐代西域傳入中原的“胡旋舞”被視為中國最負盛名的、來自西域的古典樂舞。元初從民間到宮廷,四大天王舞已很流行,連皇家宮廷的儀仗隊中都有畫著四大天王神像的“四大天王旗”。薩都剌《上京雜詠》寫元世祖忽必烈在上京(上都)觀看十六天魔舞的情況:涼殿參差翡翠光,朱衣華帽宴親王。紅簾高卷香風起,十六天魔舞袖長。

但根據已發現史料,十六天魔舞只能追溯到元順帝。元代張昱,就是作《白雀翎歌》的詩人,也在《輦下曲》裏曾讚美《十六天魔舞》的舞姿:“西天法曲曼聲長,瓔珞垂衣稱絕裝。大宴殿中歌舞上,華嚴海會慶君王。西方舞女即天人,玉手曇花滿把青。舞唱天魔供奉曲,君王常在月宮聽。”《十六天魔舞》是元朝宮廷盛極一時的禮佛樂舞,宗教意義淡化,享樂愉悅較為突出,大量吸收唐代樂舞風格。結合史料零散記載,探其樂舞既有“旋轉如風飛如雪”的健舞特色,又有“纖腰長袖善舞風”的軟舞姿態,呈現出“陽剛陰柔”風格特征,極具唐代健舞、軟舞風格之遺存。由敦煌壁窟可見其舞形。

宮廷出現此舞之後,大都的貴族府邸紛紛效法,連南方割據政權的張士誠家裏都蓄有天魔舞隊,並在當時的蘇州,杭州,紹興等地蔚然成風,其影響直達西北邊陲。此舞因深受耽於享樂的元順帝的喜愛而被認為是“荒政”之源,被稱為元帝國的“□□花”。元朝滅亡之後,很多人就把這原因歸咎到十六天魔舞上頭。“憑誰為問天魔女,唱得陳宮玉樹聲”,“自古國亡緣女禍,天魔直舞到天涯”,把它比作陳後主的《玉樹□□花》,同屬亡國之音。而元順帝在丟下大都,逃往漠北之際,還不忘帶上自己心愛的天魔舞隊,“氈車盡載天魔法,唯有鶯銜禦苑花”,繼續“大喜樂”去了。

從清乾隆時期回看元代,中間有三,四百年的間隔,和我們今天回看清朝的時間和感覺差不多。但我們今天和清朝的變化落差更大,因為其間封建時代結束,進入現代社會和文明。

【金剛降魔杵】,又稱普巴杵,是藏傳佛教中的一種法器,原也屬於古印度兵器的一種,現在被佛教引用為法器之一。其一端為金剛杵的樣子,另一端為三棱帶尖之狀,中段有三個佛像頭為柄,一作笑狀、一作怒狀、一作罵狀。此法器通常為佛教密宗修降伏法所使用,用以降伏魔怨,表示具有威猛法力。

【金剛乘天杖】,也叫天杖(卡章嘎),字面含義是「小床的腳或腿」,是金剛乘佛教中具有象徵意義的器物中最複雜的一件。其構造是:一根八面白檀香長木桿(桿底以單股金剛杵或半截金剛杵為飾,桿頂有以十字金剛杵為冠)、一個金色寶瓶、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一顆腐爛的人頭、 一個乾枯的顱骨、一支直立的金剛杵或噴焰三股叉。從十字金剛杵和寶瓶上垂下一根絲帶和一、兩顆懸珠。絲帶上面有太陽月亮標識、一面三角幡、一個達瑪茹和一 個法鈴。金剛乘天杖基本象徵著終極的菩提心是大樂和空性的結合,在本尊神及其伴偶的雙修形式上,這種結合體現得最為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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