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音的睡意隨著沈聽瀾的這句話徹底消失了, 後背生了一層冷汗。

好一會兒，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沈先生喝酒了？”

沈聽瀾呼吸一滯：“許音，我們之間, 發生過什麽事？”音調越發的輕了, 也越發的迷茫。

他被困在一團迷霧裏，找不到出口。

許音默了默：“沈先生喝醉了。”

“許音……”

“我們之間, ”許音打斷了他, 抓著手機的手微微用力，而後一字一頓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沈聽瀾靠在床邊, 聽著聽筒裏傳來的女人冷淡的聲音。

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關系。

她與他, 無關。

滿身的冰冷。

沈聽瀾仰頭靠著大床, 心臟一陣一陣痙攣的疼, 可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呢喃：“是嗎？”

許音安靜道：“夜深了, 沈先生如果沒什麽事的話, 我要休息了。”

說完，就要掛斷電話。

“許音！”沈聽瀾的聲音有些慌亂, 吐字匆忙。

許音手一頓。

“過幾天……”沈聽瀾艱澀開口, 說了一半卻又停了下來, 最終低低道，“送你的那個尾戒……你沒有戴。”

許音瞇了瞇眼, 而後想起來那個被她扔在角落的海豚尾戒：“我說了，我最討厭海豚了。”

沈聽瀾喉結滾動了下，拿著手機看著落地窗外的燈火闌珊：“你違約了, ”他停頓了下，“作為交換條件，我用尾戒, 換你下周二的時間。”

說完，心中猛地湧現一股濃濃的自我厭棄。

他竟然也會用自己最討厭、最不屑的卑鄙手段了。

可是，他沒有辦法了。

許音聽著沈聽瀾低啞的嗓音，明明就響在耳邊，卻又像隔著一層厚厚的透明屏障，冷冰冰的。

她笑了下：“沈先生，我的一切，在你眼裏是不是都可以用錢來換？”

這一次，再沒有猶豫，直接掛斷了電話。

沈聽瀾仍舊抓著手機，一動沒動。喝了酒的胃裏如被火燒一樣，灼熱又難受，太陽穴一陣陣脹痛。

良久，他緩緩開口：“……不是。”

聽筒裏只有“嘟嘟”的冰冷聲音。

……

許音這一夜睡得很好，一個夢也沒做，再醒來天已經亮了。

到LE時，楊念還在和周圍人興致勃勃說著昨晚晚宴的事，一看見許音，便忙走了過來，將日程文件交給她，神秘道：“總編，你昨天真該多待一會兒的。”

“嗯？”許音翻了翻文件，拿在手裏反問道。

“昨天大賽評委露面了，除了陳程，時尚界一姐秦羽外，還有一個品牌設計師，生得高大俊朗，簡直讓人如沐春風……”

許音默默道：“口水。”

楊念忙清咳一聲，正色道：“總之，你早退是真的可惜了。”

許音笑了下，在這個圈子待久了，美人見過不少，更何況……她還見過沈聽瀾和柳熙這兩種絕色：“把昨晚紅毯的稿子整理一下發到我郵箱一份。”

“好。”楊念忙點頭。

許音起身就要朝辦公室走去，身後女人的聲音有些怯怯：“總編。”

孟雅。

她耳根微紅站在那兒：“總編，昨晚的禮服……”

許音笑了笑打斷了她：“送去幹洗，之後好好打理，孟雅，所有的費用都要你出啊。”

“啊？”孟雅一楞，“可是總編，品牌那邊會不會很為難？我……我可以買下來的……”

“我自己的衣服，為什麽品牌會為難？”許音望著她。

“總編？”孟雅不解。

許音笑：“我買下來了，”她拍了拍孟雅的肩，“你就先忙賽事，其他的都不用想。”

孟雅怔了好一會兒，眼圈倏地就紅了，小聲道：“謝謝總編。”

許音搖搖頭，回了辦公室。

楊念的稿子很快發了過來，許音正在看著，突然彈出一條新聞。

她本打算點叉的手，在看見標題時僵住。

——阮甜被人潑水，“罪魁禍首”竟是她？

標題黨的新聞，配圖卻是昨晚晚宴的一張照片，像素極低。

許音皺眉，昨晚晚宴保密性極高，不允許媒體進入和私人拍攝。

與此同時，門外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楊念敲了敲門，手中拿著iPod，眉心緊皺：“總編，昨晚的事上熱搜了。”說著，她將iPod放在許音眼前。

許音接了過來，凝神看著。

#阮甜 被潑#、#LE 許音#兩個熱搜牢牢的霸占著熱搜第一、第二的位子。

許音點開熱一，熱門是一條鏡頭極為搖晃的低像素視頻，拍攝的正是昨天晚宴，她拿著紅酒面無表情潑向阮甜的場景，只是阮甜被宋暖暖擋在了身後。

底下的評論已達兩萬多條，LE無疑被置於輿論中心，大加鞭笞。

“這就是LE嗎？nb，nb！”

“早就聽說時尚圈仗勢欺人，眼高於頂，阮甜還是知名度高的小花，都被這麽對待，想想那些十八線……”

“替阮甜擋了那杯酒的那個美女好勇啊！夠朋友！”

“請許音公開對阮甜道歉，不要以為有資本就可以欺負人！”

餘下的評論，多是阮甜的粉絲齊齊在LE官博底下刷著“請許音公開道歉”、“抵制LE”的詞條。

許音面無表情繼續翻著。

不多久，一個名為#宋暖暖#的熱搜逐漸爬了上來，占據著熱五的位子。

有人在阮甜的微博發現了宋暖暖的照片，繼而感嘆著“有一種友誼叫阮甜和宋暖暖”。

有人說宋暖暖是昨晚“以夢為馬”服裝搭配師大賽的參賽者，還翻出了宋暖暖過往的一些時裝作品，紛紛誇人美心善有能力。

更有人扒出了LE也將要參與這場比賽，陰謀論說，LE此舉旨在打擊對手，為LE暗箱操作獲勝鋪路。

直到一位匿名者爆料“昨晚柳熙是和許音一同離開晚宴的”，將這場風波推向頂峰。

#柳熙 許音#瞬間上了熱搜。

柳熙的粉絲規模龐大，不斷澄清著只是“合作夥伴”而已。

許音看著評論幾百幾百的增加，指尖冰涼，透過半掩的辦公室門，能聽見外面嘈雜的電話鈴聲，想來也知道是媒體那邊。

她卻始終很冷靜。

“總編，”門被人敲了兩下，孟雅站在門口，眼圈通紅，“昨晚的事情全是因為我，總編，應該由我出面澄清……”

許音將iPod黑屏，擡頭看著孟雅：“不用，你先回去忙。”

“總編？”楊念不解。

許音緩了臉色，對孟雅笑了笑：“你先去忙，這裏不要緊。”

看著孟雅離開，她才輕敲了下ipod屏幕：“對方放出了視頻，我們空口白牙地澄清，只會被說成是狡辯。”

“那總不能讓輿論發酵？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您和LE都被說成什麽樣了，”楊念滿臉忿忿，“況且昨晚明明是阮甜先找茬兒的！”

許音皺了皺眉：“先不要理會任何媒體，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訪，”她看向楊念，“昨晚晚宴不允許任何形式的私人拍攝，楊念，你通知公關部，聯系律師事務所，追究洩露視頻者的責任，但律師函一定要在LE回應之後發。”

“好。”楊念轉身走了出去。

許音起身關上辦公室門，良久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和宋暖暖的名字，第一次同時出現在公眾面前，卻是這種結果。

許音抿了抿唇，再擡眼人已經冷靜下來，拿過手機，撥通了陳程的號碼。

晚宴雖然不允許私人拍攝，卻安裝了足夠的攝像頭，保護那些名流雅士的安全與財產。

通話很快接通。

“餵，許小姐？”陳程的聲音傳來。

許音禮貌表示歉意後，說明了來意：“陳先生，昨晚時尚中心的監控，請問可以調取昨晚的監控錄像嗎？”

陳程沈默了片刻，為難道：“許小姐，您的事我都聽說了，只是昨晚來參加晚宴的人非富即貴，查看監控恐怕……”

許音笑了下：“我知道了。”

昨晚多是上層社會的人，他們自然不會同意洩露隱私。或者說，她的身份，不足以讓那些人同意放出監控畫面。

那麽想要查看監控畫面，只有走訴訟程序……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許音一頓：“餵？”

“又遇到麻煩事了？”柳熙懶懶的聲音帶著些幸災樂禍的語調，從聽筒傳來。

許音皺眉：“柳先生沒事的話……”

“根據我們的合作合同，我有權力對合作對象進行風險評估，以決定合作方是否達到違約標準，合作是否繼續進行。”柳熙打斷了她，嗓音低了些，“不如你拜托一下我，我考慮一下幫你澄清？”

許音沈吟了兩秒鐘：“拜托你。”

柳熙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幹脆，凝滯片刻。。

許音卻接著道：“拜托柳先生澄清一下你我的熱搜，至於合作，柳先生放心，LE不會出事。”

她也不會讓LE出事。

聽筒裏一片沈寂，過了好一會兒柳熙才慢條斯理道：“你要我，澄清你我的熱搜？”

許音頷首：“是……”

話沒說完，通話已經被人掛斷了。

許音一滯，卻沒等她多想，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許音手比腦快地點了接聽：“柳先生？”

“……”手機那端翻文件的聲音陡然停止，很安靜，良久，沈聽瀾的聲音響起，“寧願找他？”

許音靜默下來。

“或者說，很希望是他？”沈聽瀾再次開口，諷笑一聲，“這麽喜歡他？”

許音抓著手機的手緊了緊，莫名想到她也曾經問過沈聽瀾“這麽喜歡宋暖暖？”。

一模一樣的語調。

許音垂眸：“沈先生有事嗎？”

沈聽瀾沒有回應，良久，掛了電話。

……

酒店。

柳熙聽著聽筒裏“您撥打的電話正忙”的提示音，臉色陰沈。

最終將手機扔到桌上。

孫青惋惜的看著再次被砸的手機：“你說你，每次和許小姐打電話都被氣個不輕。你還一次次地打，圖什麽啊？”

柳熙瞇了瞇眼，是啊，圖什麽啊？

然而下刻，他透過垂落的劉海，睨了他一眼，眼尾微揚，面無表情。

孫青後背一寒：“算我多嘴了，”他擺擺手，“現在怎麽辦？”

柳熙垂眼，說得隨意：“明天不是有個慶典，要飛林城？照行程來啊。”

“你確定？”孫青狐疑地看他一眼。

柳熙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下秒“靠”了一聲，拿過手機，翻出通訊錄：“給陳程回個電，就說他之前邀約活動代言人的事，可以……”

聲音，在看見彈出的消息時戛然而止。

“柳熙？”孫青不解。

柳熙點開彈出的微博消息。

一個無名小號以蠻橫的姿態空降熱搜第一，#阮甜 兩面派#的熱搜緊隨而至。

小號發布了一條視頻，清晰的監控視頻。

——阮甜走到孟雅身後，佯作不小心的沖撞了她，孟雅手中的紅酒灑了幾滴在她的裙子上。

阮甜拿過一杯紅酒，對著孟雅潑了過去，盛氣淩人。

而後，便是網上流傳的許音潑阮甜的畫面，以及那句“我是來撐腰的，不是來主持公道的”。

柳熙退出視頻，看了眼熱搜。

之前的熱搜還在，唯一不見的，是#柳熙 許音#。

……

“阮甜先招惹人的，竟然還倒打一耙！”

“阮甜果然一如既往的‘白蓮花’啊，那盛氣淩人的模樣，我就說她怎麽可能會吃虧！”

“幸好吃瓜不站隊！”

“阮甜那個朋友沖出來護著她，不會也是安排好的吧？所以今早很快就上了熱搜？”

“話說回來，如果有許音這樣的老板我怕是會笑醒，‘來撐腰的，不是來主持公道的’，臥槽！”

……

許音看著因為監控視頻的發布，導致的輿論反轉，心情已經完全平靜。

阮甜的黑粉不少，加上此次是阮甜欺負人在先，很快熱搜只剩下阮甜的負面，甚至包括此前的金主傳聞再次被人挖了出來。

上午咒罵的人都沈默了下來，LE官博下的風評也逐漸正面起來。

只是……

許音看著屏幕。

其餘的熱搜都在緩緩下降，只有和柳熙的熱搜，瞬間消失。

許音想了想，她只和柳熙提過澄清一事，而沈聽瀾……他以前從來不會用睿京的公關幫她處理任何事情。

最終，她拿過手機給柳熙去了個電話。

很快接通，聽筒裏卻沒有人說話。

許音沈吟了一會兒，緩緩道；“今天的事，多謝柳先生了。”

“……”柳熙依舊安靜著，良久，他緩緩開口，“許音。”

“嗯？”

“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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