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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女裝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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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過,岑驚鳴開出小區車庫,見樓群的燈已經滅了過半,但駛過立交橋,左拐往長街的裏邊走,便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對於夜店人士來說,這個點不過剛剛開始,舞池裏陸續上人,五顏六色的光線像噴濺的火星,舔著每一張醉態迷狂的臉。

岑驚鳴一進來便覺得熱,風衣脫了,搭到手臂上。他相貌又出挑,這樣昏亂的環境下,偶或一束射線打在身上,總教人心馳神往。短短幾分鐘,就有男女試圖過來搭訕,岑驚鳴道聲“借過”,別開攔路人的肩,神情肅斂,像個片葉不沾身的玄奘。

在臨近舞臺的地方放著一架鋼琴,琴凳上坐著位容貌冶麗的女子,一字肩的裙子極短,露出皙白的兩條長腿。她兩只手在琴鍵上快速游走的時候,下頜低著,兩只裸圓的肩膀微微聳動,便顯得我見猶憐。

後邊那麽吵,約摸連她自己都搞不清彈了什麽,但她專心致志,似乎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聽。

一曲還沒彈完就有人過來沖她喊:“美女,在這兒彈琴多沒意思,請你喝酒吧!”

說話的人手裏拿著截煙,順手把煙灰磕在琴蓋上,塵埃簌簌地撲下來。女子厭惡地蹙了蹙眉,停下來,卻言笑晏晏地答:“好啊。”

“靠!”那人反應過來,罵出聲,“媽個B,哪來的娘炮!”

“女子”一出聲,盡管好聽,卻實打實地是個男人的聲音,搭訕者又尷尬又惱怒,毒液一般的眼神在他身上來回掃著,從兀起的喉結到平坦的胸部,最後玩味地停在裙擺下的大腿上。

喻宵漫不經心地玩著頭發:“不是說要請我喝一杯?”

“他媽的,”這眼神勾得來人口幹舌燥,“怎麽還有這種騷貨,今天簡直大開眼界……”

“哥,”他旁邊的朋友小聲道,“我聽說有的男的搞起來,滋味比女人還要好呢——”

那人咽著口水,伸手便想把人拉走,卻沒能得逞,因為他的手剛懸到半空,就被人無比精準地鉗住了。

男人煩躁道:“餵,先來後到懂不懂,敢截你爹的胡?”

岑驚鳴瞥了眼喻宵,對方索然無味地別過頭去,又仿佛在躲。他勾唇笑了一下,由於比這兩人高出整一個頭,自上而下睥睨時,有種不怒自威的盛氣。

“想打架嗎?”他手上添了三分力,輕而易舉地將男人的腕子翻過來,懶怠地道。

汙染一般的光源侵來,恰巧映出岑驚鳴看殺衛玠的一張臉,但昔日如珠玉溫潤的眼神,如今遍染涼薄的狠意。那人吃痛,邊倒抽冷氣,邊不由地把剛才還握著的拳頭松開,手指無力地蜷著。

岑驚鳴也沒想惹麻煩,見好就收地放了人,說:“滾吧。”

那倆人屁滾尿流地跑沒了影,岑驚鳴嘆了口氣,說:“走不走?”

“由得了我嗎,”喻宵沒趣道,“就算我說不走,你也不會陪我喝酒,頂多在旁邊跟監視差不多,醉了再把我拎回去。”

岑驚鳴把外套扔給他,說:“那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喻宵自嘲地笑了笑,一只手在鍵盤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假發劉海蓋住了眼睛,讓人不知他在想什麽。岑驚鳴倚住鋼琴,雙臂抱著,倒也沒意圖打擾他。

半晌,喻宵揚起臉,把粘在面頰的頭發絲撩開,吸了吸鼻子,穿上岑驚鳴的大衣,說:“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從燈紅酒綠的世界離開,喻宵爬進後座,暖氣一開就脫掉岑驚鳴的衣服還給他。

車駛出酒吧街,岑驚鳴才說:“那種質量的人來搭訕你也願意應,喻宵,別越活越回去。”

喻宵冷笑,說:“你覺得薛崇和他們就有差別?一路貨色罷了。”

薛崇就是他那個男朋友。

岑驚鳴知道他在氣頭上,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便沈默地只開車。他聽見後面零碎一點動靜,沒回頭也沒看後視鏡,但曉得喻宵應當是在哭。

“去你那吧,”過了路口,喻宵說,聲音還在發顫,“懶得回那個地方。”

“不行。”

“為什麽不行?”

岑驚鳴想了想,搖頭,說:“避嫌。”

“嗯哼?”喻宵眼睛猶自紅著,回憶了下,道,“你交男票了?”

岑驚鳴註視前面的路:“快了。”

擱往常,這種話題但凡開一個頭,喻宵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然而今天只是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厭厭地說:“哦。”

岑驚鳴不會主動發問,他在等喻宵開口。

喻宵的家在市中心,紅綠燈出現得堪稱頻繁,停車等待的時候,他把假發捋下來,看著窗外閃爍的燈火,問岑驚鳴:“你說我要不去做個變性算了。”

岑驚鳴大概猜到怎麽回事,握著方向盤,說:“別鬧了,你沒有性別認同障礙。”

喻宵穿女裝就和姑娘們追崇時尚一樣,僅僅停留在個人愛好方面。更深層次的,那種焦慮以至恐懼通通不存在,曾經他對此的態度甚至是我行我素。

直到遇見了薛崇。

考慮到兩人的型號問題,岑驚鳴沒有過多了解喻宵這方面的私事,只知道在一次商界舞會過後,喻宵興高采烈地同他說,自己跟床伴正式談戀愛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一天,喻宵穿著女式的晚禮服。

對著薛家公子的情史往前追溯,喻宵從性別上說是破天荒第一個,可究竟是一見鐘情,還是將錯就錯,慢慢就成了喻宵的一塊心病。

“他家裏人又在催,”喻宵用力揉了揉眼睛,說,“我在想,一開始認識他是不是個錯誤,好端端的,幹嘛要去撩一個直男?”

岑驚鳴理智地說:“彎的又如何呢?跟家裏人坦白的那天,要面臨的困難並沒多大不同,就算順利出過櫃,也無法保證以後的事。”

喻宵閉上眼睛,仰起頭,輕聲道:“嗯,你說得對。”

“你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岑驚鳴認真說,“別糟踐自己。等緩幾天,再和薛崇談談吧——我看著,他並非不是真心待你。”

車停了,喻宵坐起來,手按在門把上,笑說:“得了吧,你看人的眼光可不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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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驚鳴放好鞋子,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喻宵卸掉妝,換了身衣服,拿牛奶出來塞進微波爐裏叮。

岑驚鳴想他喝了不少酒,作勢要站起來:“我弄吧。”

“你坐,”喻宵拒道,“哪有讓客人摻和的道理。”

還真是心口不一……岑驚鳴說:“你看,剛剛還不想回,現在又擺主人姿態了。”

喻宵白他一眼:“不歡迎你,麻溜滾吧!”

岑驚鳴笑了,喻宵曉得他是鬧著玩,環顧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擺設,心不知不覺地軟下來。

薛崇瞞著他去應付那些大小姐們,是有不對,但明面上拒絕的話說得很清楚,沒給別有用心的人一點可乘之機,喻宵也知道。

只是隱患埋在了開端,到現在,他只看見一個死結。

岑驚鳴猜著喻宵喝不完這麽多,待會難受不定還會吐,等時間到了,率先拿出來,見桌上有幹凈杯子,便拆了包裝倒一份給他。

喻宵捧著溫熱的杯壁,岑驚鳴見他指甲上的顏色都斑駁了,說:

“改天來店裏一趟吧,最近新設計的幾個款都賣得不錯,我親自給你弄。”

“那我先謝謝岑哥了哈。”喻宵笑著應了,他換了件寬松的毛衣,不動聲色地把兩只手縮進袖子裏。

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光鮮亮麗的,這會失魂落魄的樣子,再好的朋友,也會試圖遮掩幾分。

岑驚鳴沒去戳破他。

說來,他當初想開店,一部分也是受了喻宵的啟發。因為喻宵很愛弄指甲,可既嫌普通店裏做得俗氣,又不慣總被人看怪物似的盯著。

岑驚鳴的顧客,大部分是女孩子,也有不少異裝癖,無論長相美醜,盡最大可能將自己拾掇好,找他定制一款獨一無二的指甲。

那段時間他精神很差,對許多事都提不起興趣,更無法找到出路。後來,聽見客人的溢美之詞,看到那些真心實意的笑容,岑驚鳴逐漸好了許多。

其帶來的美麗能夠讓人開心,才是藝術。

而追求的東西,只要不以損傷他人利益為前提,就是美麗。

岑驚鳴慢慢很少再去創作那些意境詭譎的畫了。

指間森羅的走紅有賴喻宵在社裏為他爭取到的一期時尚專題,兩人雖然多年都擦不出火花,但畢竟是知己知彼的好友。

“有什麽事跟我說,別憋著,”岑驚鳴叮囑他,“我衷心希望你能快樂。”

喻宵把指甲向著自己,和他碰了碰拳頭,笑說:“知道了,你也一樣……我真不敢妄信你的眼光,看上誰了,下回帶來讓兄弟把把關。”

“好。”岑驚鳴把空杯子放下,“我差不多該走了。”

喻宵打了個哈欠,瞇著眼睛,揮了揮手。待岑驚鳴打開門,他忽然說:

“驚鳴。”

“嗯?”岑驚鳴停了下來。

“盡管我一直說,讓你別那麽挑,游戲人間也沒什麽。”喻宵頓了頓,道,“但我明白你不是這種人……你對大家都太好,太溫柔了。”

“想起來給我發卡了?”

喻宵搖頭,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因為誰追得狠了,表現得十分誠摯,就去縱容,去遷就,以為自己喜歡他。你會想占有嗎?會產生欲望嗎?如果有,至少那才算真的動心了。”

岑驚鳴沒急著回他,兩個人的呼吸充耳可聞。

良久,岑驚鳴回過頭,對他露出一個喻宵以往從未見過的、說得上爛漫的笑容。他肯定地道:“有。”

喻宵稍微放心,說:

“那我也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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