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新帝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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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新帝登基
更新時間2014-6-23 17:24:57 字數：4437
一個人一旦被權欲迷了心智，任何人苦口婆心的勸說都只是廢話連篇，我輕嘆了口氣，慢慢拔出了莫問，青龍再現，對上了他手中的霜鋒，劍與劍對碰之時，火光迸發。那時我看到了他眼中隱隱的不舍，像是一陣激流迅速劃過我的心間，我沒有遲疑，趁著他出神那刻，占了先機，莫問抵在了他的喉嚨口。
“你們的殿下已被擒拿，此時投降尚可饒你們一命！”我沖著那些隨同夏舒騫叛變的將士們大聲道。
那些將士們皆面露懼色，四周張望起來，過了不久，一個看似孱弱的士兵率先扔下手裏的矛戟，緊接著就有人紛紛效仿起來。那個叫宋閭的銀發青衫男子，突然暴跳而起，拿起手中的長劍一劍貫穿了那名士兵的胸膛，抽出長劍後，又接連斬殺了其他幾名士兵，嘴裏厲聲道：“記得當初你們發過的誓言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如今殿下被擒，難道你們就想立刻叛變，投降他人！”
他的話一完，全場鴉雀無聲，數千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被我擒住的夏舒騫，那些目光裏面含著希望，期待，也有絕望和悲涼。就在這些如鋒芒般的目光中，夏舒騫緩緩閉上了雙眼，最後跪倒於他們面前說道：“是我對不起你們！”
“不，殿下！”數千將士整齊跪地，眼神哀切地望著他大聲呼道。
“我、輸了！”原本還說著誓死不降的他，此刻竟也低下了那顆高貴的頭顱，然而與這些傷感無奈眸光不同的是，我看到了一個人眼裏的失望，那名銀發青衫男子突然站了起來，指著低頭跪倒在地夏舒騫罵道：“我當真看錯你了，原來你竟是這般無用！”他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塵埃，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冷淡起來，“韓靜，今日是你冥音宮棋高一著，他日有緣，定會再見的！”
銀發似雪，飄行無跡，那麽奇高的輕功當真令人咋舌，我回神過後，沖著頭依舊垂著的夏舒騫低聲說道：“看來你的身邊，還真是什麽奇人異士都有。”
未央宮內，手裏端著白玉碗的李福安，扶著躺在龍榻之上神色疲倦的夏睿帝喝下最後一口湯藥後，便聽得殿外有宮人來報說，兵亂已止，夏睿帝聞言後，沈默不語，繼續閉目躺著。
李福安以為夏睿帝又要休憩，便欲躬身退去，恰巧此時，我無聲立在他身後，他匆忙後退著，也沒發現，一回頭便撞上了我的肩膀。
“哎呦！疼死了！大人站在這裏作甚麽？嚇煞老奴了！”
“什麽事這麽吵？”夏睿帝低沈的嗓音隔著珠簾紗幔傳來，李福安趕緊回道：“是韓大人來了！”
“讓他進來，你無事退下吧！”
“遵命，陛下！”李福安臨走之時，仍滿臉不虞地瞪了一眼我，我面無表情地回望了他一眼後，便來到了夏睿帝面前。
“你來找寡人何事？”
我看著紗幔珠簾後躺在龍榻上的他，輕笑著回道：“臣是來給陛下報喜的！”
“喜從何來？”
“今日乃端陽佳節，此為一喜，皇子叛亂被平，此為二喜，雙喜臨門，您說該不該報喜？”
“混賬東西！你是特地來看寡人笑話的！”夏睿帝手撐著身子勉強坐了起來，撩開了榻前的珠簾紗幔後，一雙餘怒未消的眸子瞪向了我，我不以為意道：“陛下還是少動怒氣為好，藥物雖能續命救人，卻也可以殺人。”
“哼哼，向來都只有寡人有權利允人生死，何時輪得到你說話？”
“是嗎？可如今您的命卻真真實實地掌握在臣的手裏，京中百官不在，唯有臣統禦的羽林軍守備皇宮，臣要是說吳王逼宮，誤害了陛下您，您說會有誰不相信呢？”我笑語嫣然地望著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再加上您身體一向康健，突然重病臥榻，不覺得蹊蹺嗎？”
“你潛伏在寡人身邊，原來早有預謀，虧得寡人如此真心待你，狼心狗肺的東西！咳咳……”夏睿帝急劇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好不容易舒緩下來後，張開方才捂唇的手，發現其上一片猩紅。
“一個連自己親生骨肉都能棄之如敝屣的暴戾之君，會真心待人，實在可笑！”我頓了頓，目光淩厲地盯著他繼續說道，“你難道不知惡事做多了，會得報應？出賣自己的結拜兄弟，害得一個國家的百姓無家可歸，這些債，這些怨，你當真以為不用還了！”
“你也是燕國人！”夏睿帝指著我突然徹悟起來，“難怪當日你要拼死維護那個叫做赫連子卿的燕國人！”
“‘結交在相知，何必骨肉親’，這句話可還記得？”
“這是寡人當年與燕胥結拜時說過的一句話，你怎麽會知道？”他大驚失色下，差點從榻上摔落下來，我拿出了那把隨身攜帶的盤螭匕首給他看時，他盯著著其上的那顆殘月如血的紅色玉石，久久挪不開眼睛。
“這把匕首可還認得？”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他把這句話重覆了兩遍，爾後，竟然沖著我親切地笑了起來，“怪不得，第一次見你便覺得那麽熟悉，現在想想這眉眼、這鼻梁，還有這朱唇，不正像極了寡人日思夜想的人兒！”
我以為臨至最後，他即使不會像我仇恨他那般的恨著自己，可也不該是此刻這副慈愛的模樣，我一時慌亂了思緒，強自鎮定地冷笑著，卻聽得他再次開口道：“當年涼風微雨，一葦扁舟初見紅顏，偏這一見傾了寡人的心。你早該來的，你讓寡人苦等了這麽多年！”
守在未央宮外的李福安越等越覺得不對勁，可是殿門外那兩名面目威武的羽林軍侍衛，死死守著不讓他靠近半分，就在他束手無策之際，一身錦衣的林景妍施施然而至。
“華夫人安好！”他低著腦袋向她行了見禮，卻見其滿臉不悅的問道：“你不在裏面好好侍奉陛下，在這裏作甚麽？”
“這、韓大人和陛下在裏面……”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她的臉色翻變，推開身後侍女的攙扶，也不顧那兩名侍衛的阻擾，硬是闖了進去。
“陛下！”待她看見龍榻之上端坐著一動不動的夏睿帝之時，大聲呼喚道，可是那個人影久久沒有回覆她。
“陛下駕崩了！”跪倒在地的我，手裏捧著一幅明黃卷綢，哀聲道，她聞得此言後，臉上表情生澀僵硬，死死咬著下唇，身體軟綿無力地往下倒去。
“夫人，保重身體！”我起身欲扶起她，卻被她拒絕了，她倔強地跪著，雙膝在地上騰挪著慢慢來到了夏睿帝的面前，手掌輕輕地覆上了他冰冷的臉龐，嘴裏喃喃自語起來：“你這一生欠我的還沒還清，怎麽就先走了？我沒怪你另娶了他人，也沒怪過你心中藏著別人，可是你不能提前舍我而去！三郎，還記得當年你送我去燕國時的承諾嗎？你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事成之後，我便是你的妻，可這些你都沒能兌現！”
人常說，真正傷心的人眼裏是不會淌淚的，就如此刻肝腸寸斷的她，她眼眶雖紅著，但是卻仍舊沒有一滴眼淚落下。
“三郎，你和父親時至今日這不容兩立的局面，皆是因為我的遷就造成的，在他心裏實現天下大同是他畢生的理想，可是你和他不一樣，你有你自己作為帝王的見解，你要的只是大夏朝廷昌盛，國民安居樂業。你可知這麽多年來，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我是那麽的辛苦，那麽難過。”
“夫人，你這是幹什麽！”我眼看著她迅速奪過我腰間懸掛的匕首，急聲呼道。
她看著我良久，嘴角慢慢噙上了一抹淒楚的笑容：“靜兒，終究是妍姐姐我對不住你，這一命早該還你的！”說罷，她抽出匕首就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不！”我拼命沖上前去，那一刻沒有一絲遲緩，可是即管我跑得再快，也阻止不了利刃刺穿胸口的響聲發出，濺起的猩紅有幾滴飛進了我的眼睛，頓時眼前變得血腥一片。而這滿世界的殷紅，似乎又令我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冰雪紛飛的晚上，她拉著我的手在山林中跑著，後面一大群敵軍窮追不舍，眼看著敵軍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抱著我躲在了一顆大樹背後，溫柔地安撫著膽小受驚的我。
“妍姐姐！”原來往事不曾忘，只是刻意地被自己封存在了心底的最深處，以為不去觸碰，就能全部忘卻。
“你終於能同以前那般喚我了，妍姐姐就是死了也值得！”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了我的手，臉上漾起了和當年一模一樣的笑意，那麽溫柔，那麽美麗，“靜兒，忘記仇恨吧，快樂的做回你自己，這才是你母後真正想要看到的！”
當我再次立在未央宮外之時，夕陽如血，染紅了天地山川，阿和立在我的身旁，輕聲說道：“梁王已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消半日便會趕到。”
我靜靜地站著，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轉身沖著阿和笑道：“阿和，等這裏的一切結束後，咱們離開這裏好嗎？”
阿和起初先是一楞，最後卻是滿臉堅毅地點了點頭。忘了仇恨，若這真是母後和妍姐姐想要看到的，我會努力去做的。
與此同時，仍等候在祁蒙山祀臺處的百官們，看著其上盛裝打扮的八十一位人祀，抱怨聲疊起。這些大臣從拂曉等到了夕陽西落，可是還是沒有等來夏睿帝的身影，本就饑腸轆轆的他們，還要擺出一臉敬意的模樣看著祀臺上的人祀，這無疑對於這些平日裏驕奢慣了的官員是種煎熬的考驗。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一位身著羽林軍軍服，手裏握著一把龍淵劍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那時他們才知道兵變的消息。
“丞相大人可在？”衛翼沖著他們高聲問道，卻見其左右顧盼，竟沒有一個人答話，他凝著眉什麽也沒說，只沖著身後緊隨而至的羽林軍吩咐道，“把各位大人都安然送回各自府邸！”
高坐於馬背之上的夏舒煜脫去了原先稚氣，一身墨黑色的錦服讓其看上去有種不符合實際年齡的成熟，他舉目遙望著夜色下的盛昌城城門，臉上表情格外凝重。倒是一旁的晏非見狀，戲笑道：“王爺方才在路上還是火急火燎地往前趕，怎的到了此處，反倒慢了下來？”
“晏非，你就別拿本王尋開心了，本王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罷了，走吧！”夏舒煜皺著的眉頭依舊沒有展開，打著馬兒沖在了最前面。
萬歷642年五月初五，大夏睿帝駕崩於未央宮內，三日後，年僅十四的梁王夏舒煜即位，史稱夏瑛帝。瑛帝登基後，免了祭祀，八十一位童男童女終於在離家整整一月後回到了各自家中。
萬歷642年五月初十，發動端陽兵變的吳王自刎於司法殿。我記得當日，一身囚服的夏舒騫被宮人押至司法殿內，朝中百官皆冷臉待之，尤其是那些曾經暗地裏支持過他的那些官員，當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場景。那時一身桀驁的他只對年輕的瑛帝低聲說了一句話後，便換來瑛帝對我的冷目。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有美伊人又如何，換來的終究不過是他人的狠心腸罷了！”這是他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可是他的眸光一直不曾離開過我的身上。他的劍長三尺，自刎之時，脖頸處的鮮血也濺了三尺，最終這雙英眉下的星眸緊閉，沒有了起初的不甘與悔恨。
這是我留在皇宮的最後一夜，我拒絕了瑛帝對我的所有賞賜，只央求了他一件事，那就是由我代替他去清涼臺守孝三年，他沒有挽留我，或許是沒有理由挽留，於是便應了我的請求。
這一夜，我如同以往，領著羽林軍在皇宮內巡邏，就在行至一座廢棄宮殿之時，一陣耀眼的火光焚亮了四周，我一看之下竟覺十分熟稔，靠近才發現正是當時跟蹤李福安到過的丹桂花樹林，可此刻火花燃燒的也正是這片蔥郁的樹林。有女子的救命聲從裏面傳來，我細聽之下，覺得有些耳熟，最後那聲我聽到的竟是裏面那個女子在呼喚我的名字，恍惚很久我才發現，是傾城，裏面是傾城的聲音。
“傾城！”我沖著火勢兇猛的樹林大聲喊道，可是裏面再沒有聲音傳來了，那一刻，我敢肯定這不是幻覺，傾城真的在裏面，她沒有死，我大喜之下又透著巨大的擔憂，就在當我打算奮不顧身往火堆裏紮的時候，夏舒詡一瘸一拐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哈哈！”他放聲笑著，面目異常猙獰，瞪著那雙溢滿了血絲的眼睛，怨毒地望著我說道，“當日是你毀了我心愛之人，今天我也要毀了她，我要你和我一樣，備嘗煎熬，內疚一輩子，一輩子痛不欲生！”
熊熊火光深深灼傷了我的眼，我想要拋卻的仇恨，此刻正氣勢洶洶地向我發動著報覆的攻勢，無情的烈焰，把我燒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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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一旦被權欲迷了心智，任何人苦口婆心的勸說都只是廢話連篇，我輕嘆了口氣，慢慢拔出了莫問，青龍再現，對上了他手中的霜鋒，劍與劍對碰之時，火光迸發。那時我看到了他眼中隱隱的不舍，像是一陣激流迅速劃過我的心間，我沒有遲疑，趁著他出神那刻，占了先機，莫問抵在了他的喉嚨口。
“你們的殿下已被擒拿，此時投降尚可饒你們一命！”我沖著那些隨同夏舒騫叛變的將士們大聲道。
那些將士們皆面露懼色，四周張望起來，過了不久，一個看似孱弱的士兵率先扔下手裏的矛戟，緊接著就有人紛紛效仿起來。那個叫宋閭的銀發青衫男子，突然暴跳而起，拿起手中的長劍一劍貫穿了那名士兵的胸膛，抽出長劍後，又接連斬殺了其他幾名士兵，嘴裏厲聲道：“記得當初你們發過的誓言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如今殿下被擒，難道你們就想立刻叛變，投降他人！”
他的話一完，全場鴉雀無聲，數千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被我擒住的夏舒騫，那些目光裏面含著希望，期待，也有絕望和悲涼。就在這些如鋒芒般的目光中，夏舒騫緩緩閉上了雙眼，最後跪倒於他們面前說道：“是我對不起你們！”
“不，殿下！”數千將士整齊跪地，眼神哀切地望著他大聲呼道。
“我、輸了！”原本還說著誓死不降的他，此刻竟也低下了那顆高貴的頭顱，然而與這些傷感無奈眸光不同的是，我看到了一個人眼裏的失望，那名銀發青衫男子突然站了起來，指著低頭跪倒在地夏舒騫罵道：“我當真看錯你了，原來你竟是這般無用！”他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塵埃，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冷淡起來，“韓靜，今日是你冥音宮棋高一著，他日有緣，定會再見的！”
銀發似雪，飄行無跡，那麽奇高的輕功當真令人咋舌，我回神過後，沖著頭依舊垂著的夏舒騫低聲說道：“看來你的身邊，還真是什麽奇人異士都有。”
未央宮內，手裏端著白玉碗的李福安，扶著躺在龍榻之上神色疲倦的夏睿帝喝下最後一口湯藥後，便聽得殿外有宮人來報說，兵亂已止，夏睿帝聞言後，沈默不語，繼續閉目躺著。
李福安以為夏睿帝又要休憩，便欲躬身退去，恰巧此時，我無聲立在他身後，他匆忙後退著，也沒發現，一回頭便撞上了我的肩膀。
“哎呦！疼死了！大人站在這裏作甚麽？嚇煞老奴了！”
“什麽事這麽吵？”夏睿帝低沈的嗓音隔著珠簾紗幔傳來，李福安趕緊回道：“是韓大人來了！”
“讓他進來，你無事退下吧！”
“遵命，陛下！”李福安臨走之時，仍滿臉不虞地瞪了一眼我，我面無表情地回望了他一眼後，便來到了夏睿帝面前。
“你來找寡人何事？”
我看著紗幔珠簾後躺在龍榻上的他，輕笑著回道：“臣是來給陛下報喜的！”
“喜從何來？”
“今日乃端陽佳節，此為一喜，皇子叛亂被平，此為二喜，雙喜臨門，您說該不該報喜？”
“混賬東西！你是特地來看寡人笑話的！”夏睿帝手撐著身子勉強坐了起來，撩開了榻前的珠簾紗幔後，一雙餘怒未消的眸子瞪向了我，我不以為意道：“陛下還是少動怒氣為好，藥物雖能續命救人，卻也可以殺人。”
“哼哼，向來都只有寡人有權利允人生死，何時輪得到你說話？”
“是嗎？可如今您的命卻真真實實地掌握在臣的手裏，京中百官不在，唯有臣統禦的羽林軍守備皇宮，臣要是說吳王逼宮，誤害了陛下您，您說會有誰不相信呢？”我笑語嫣然地望著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再加上您身體一向康健，突然重病臥榻，不覺得蹊蹺嗎？”
“你潛伏在寡人身邊，原來早有預謀，虧得寡人如此真心待你，狼心狗肺的東西！咳咳……”夏睿帝急劇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好不容易舒緩下來後，張開方才捂唇的手，發現其上一片猩紅。
“一個連自己親生骨肉都能棄之如敝屣的暴戾之君，會真心待人，實在可笑！”我頓了頓，目光淩厲地盯著他繼續說道，“你難道不知惡事做多了，會得報應？出賣自己的結拜兄弟，害得一個國家的百姓無家可歸，這些債，這些怨，你當真以為不用還了！”
“你也是燕國人！”夏睿帝指著我突然徹悟起來，“難怪當日你要拼死維護那個叫做赫連子卿的燕國人！”
“‘結交在相知，何必骨肉親’，這句話可還記得？”
“這是寡人當年與燕胥結拜時說過的一句話，你怎麽會知道？”他大驚失色下，差點從榻上摔落下來，我拿出了那把隨身攜帶的盤螭匕首給他看時，他盯著著其上的那顆殘月如血的紅色玉石，久久挪不開眼睛。
“這把匕首可還認得？”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他把這句話重覆了兩遍，爾後，竟然沖著我親切地笑了起來，“怪不得，第一次見你便覺得那麽熟悉，現在想想這眉眼、這鼻梁，還有這朱唇，不正像極了寡人日思夜想的人兒！”
我以為臨至最後，他即使不會像我仇恨他那般的恨著自己，可也不該是此刻這副慈愛的模樣，我一時慌亂了思緒，強自鎮定地冷笑著，卻聽得他再次開口道：“當年涼風微雨，一葦扁舟初見紅顏，偏這一見傾了寡人的心。你早該來的，你讓寡人苦等了這麽多年！”
守在未央宮外的李福安越等越覺得不對勁，可是殿門外那兩名面目威武的羽林軍侍衛，死死守著不讓他靠近半分，就在他束手無策之際，一身錦衣的林景妍施施然而至。
“華夫人安好！”他低著腦袋向她行了見禮，卻見其滿臉不悅的問道：“你不在裏面好好侍奉陛下，在這裏作甚麽？”
“這、韓大人和陛下在裏面……”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她的臉色翻變，推開身後侍女的攙扶，也不顧那兩名侍衛的阻擾，硬是闖了進去。
“陛下！”待她看見龍榻之上端坐著一動不動的夏睿帝之時，大聲呼喚道，可是那個人影久久沒有回覆她。
“陛下駕崩了！”跪倒在地的我，手裏捧著一幅明黃卷綢，哀聲道，她聞得此言後，臉上表情生澀僵硬，死死咬著下唇，身體軟綿無力地往下倒去。
“夫人，保重身體！”我起身欲扶起她，卻被她拒絕了，她倔強地跪著，雙膝在地上騰挪著慢慢來到了夏睿帝的面前，手掌輕輕地覆上了他冰冷的臉龐，嘴裏喃喃自語起來：“你這一生欠我的還沒還清，怎麽就先走了？我沒怪你另娶了他人，也沒怪過你心中藏著別人，可是你不能提前舍我而去！三郎，還記得當年你送我去燕國時的承諾嗎？你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事成之後，我便是你的妻，可這些你都沒能兌現！”
人常說，真正傷心的人眼裏是不會淌淚的，就如此刻肝腸寸斷的她，她眼眶雖紅著，但是卻仍舊沒有一滴眼淚落下。
“三郎，你和父親時至今日這不容兩立的局面，皆是因為我的遷就造成的，在他心裏實現天下大同是他畢生的理想，可是你和他不一樣，你有你自己作為帝王的見解，你要的只是大夏朝廷昌盛，國民安居樂業。你可知這麽多年來，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我是那麽的辛苦，那麽難過。”
“夫人，你這是幹什麽！”我眼看著她迅速奪過我腰間懸掛的匕首，急聲呼道。
她看著我良久，嘴角慢慢噙上了一抹淒楚的笑容：“靜兒，終究是妍姐姐我對不住你，這一命早該還你的！”說罷，她抽出匕首就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不！”我拼命沖上前去，那一刻沒有一絲遲緩，可是即管我跑得再快，也阻止不了利刃刺穿胸口的響聲發出，濺起的猩紅有幾滴飛進了我的眼睛，頓時眼前變得血腥一片。而這滿世界的殷紅，似乎又令我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冰雪紛飛的晚上，她拉著我的手在山林中跑著，後面一大群敵軍窮追不舍，眼看著敵軍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抱著我躲在了一顆大樹背後，溫柔地安撫著膽小受驚的我。
“妍姐姐！”原來往事不曾忘，只是刻意地被自己封存在了心底的最深處，以為不去觸碰，就能全部忘卻。
“你終於能同以前那般喚我了，妍姐姐就是死了也值得！”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了我的手，臉上漾起了和當年一模一樣的笑意，那麽溫柔，那麽美麗，“靜兒，忘記仇恨吧，快樂的做回你自己，這才是你母後真正想要看到的！”
當我再次立在未央宮外之時，夕陽如血，染紅了天地山川，阿和立在我的身旁，輕聲說道：“梁王已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消半日便會趕到。”
我靜靜地站著，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轉身沖著阿和笑道：“阿和，等這裏的一切結束後，咱們離開這裏好嗎？”
阿和起初先是一楞，最後卻是滿臉堅毅地點了點頭。忘了仇恨，若這真是母後和妍姐姐想要看到的，我會努力去做的。
與此同時，仍等候在祁蒙山祀臺處的百官們，看著其上盛裝打扮的八十一位人祀，抱怨聲疊起。這些大臣從拂曉等到了夕陽西落，可是還是沒有等來夏睿帝的身影，本就饑腸轆轆的他們，還要擺出一臉敬意的模樣看著祀臺上的人祀，這無疑對於這些平日裏驕奢慣了的官員是種煎熬的考驗。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一位身著羽林軍軍服，手裏握著一把龍淵劍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那時他們才知道兵變的消息。
“丞相大人可在？”衛翼沖著他們高聲問道，卻見其左右顧盼，竟沒有一個人答話，他凝著眉什麽也沒說，只沖著身後緊隨而至的羽林軍吩咐道，“把各位大人都安然送回各自府邸！”
高坐於馬背之上的夏舒煜脫去了原先稚氣，一身墨黑色的錦服讓其看上去有種不符合實際年齡的成熟，他舉目遙望著夜色下的盛昌城城門，臉上表情格外凝重。倒是一旁的晏非見狀，戲笑道：“王爺方才在路上還是火急火燎地往前趕，怎的到了此處，反倒慢了下來？”
“晏非，你就別拿本王尋開心了，本王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罷了，走吧！”夏舒煜皺著的眉頭依舊沒有展開，打著馬兒沖在了最前面。
萬歷642年五月初五，大夏睿帝駕崩於未央宮內，三日後，年僅十四的梁王夏舒煜即位，史稱夏瑛帝。瑛帝登基後，免了祭祀，八十一位童男童女終於在離家整整一月後回到了各自家中。
萬歷642年五月初十，發動端陽兵變的吳王自刎於司法殿。我記得當日，一身囚服的夏舒騫被宮人押至司法殿內，朝中百官皆冷臉待之，尤其是那些曾經暗地裏支持過他的那些官員，當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場景。那時一身桀驁的他只對年輕的瑛帝低聲說了一句話後，便換來瑛帝對我的冷目。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有美伊人又如何，換來的終究不過是他人的狠心腸罷了！”這是他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可是他的眸光一直不曾離開過我的身上。他的劍長三尺，自刎之時，脖頸處的鮮血也濺了三尺，最終這雙英眉下的星眸緊閉，沒有了起初的不甘與悔恨。
這是我留在皇宮的最後一夜，我拒絕了瑛帝對我的所有賞賜，只央求了他一件事，那就是由我代替他去清涼臺守孝三年，他沒有挽留我，或許是沒有理由挽留，於是便應了我的請求。
這一夜，我如同以往，領著羽林軍在皇宮內巡邏，就在行至一座廢棄宮殿之時，一陣耀眼的火光焚亮了四周，我一看之下竟覺十分熟稔，靠近才發現正是當時跟蹤李福安到過的丹桂花樹林，可此刻火花燃燒的也正是這片蔥郁的樹林。有女子的救命聲從裏面傳來，我細聽之下，覺得有些耳熟，最後那聲我聽到的竟是裏面那個女子在呼喚我的名字，恍惚很久我才發現，是傾城，裏面是傾城的聲音。
“傾城！”我沖著火勢兇猛的樹林大聲喊道，可是裏面再沒有聲音傳來了，那一刻，我敢肯定這不是幻覺，傾城真的在裏面，她沒有死，我大喜之下又透著巨大的擔憂，就在當我打算奮不顧身往火堆裏紮的時候，夏舒詡一瘸一拐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哈哈！”他放聲笑著，面目異常猙獰，瞪著那雙溢滿了血絲的眼睛，怨毒地望著我說道，“當日是你毀了我心愛之人，今天我也要毀了她，我要你和我一樣，備嘗煎熬，內疚一輩子，一輩子痛不欲生！”
熊熊火光深深灼傷了我的眼，我想要拋卻的仇恨，此刻正氣勢洶洶地向我發動著報覆的攻勢，無情的烈焰，把我燒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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