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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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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淮浪將齊染放到車上時,手無意間碰到了她的腳,冰冰涼。

原是一個大小姐,不該受這份委屈。

任淮浪脫了身上的褂子給她把腳包住,才回到駕駛座上。

外套上的餘溫讓齊染的腳漸漸回暖。剛才一輛面包車從她前面經過,濺了她一腳泥水的時候,她的靈魂都在顫抖,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追著車去罵。

“你面試怎麽樣?”

“還行。”

那就是一定行。

齊染起身在他側頰上吧嗒一聲,印上一吻。

任淮浪右頰上被她吻過的那一處癢癢的,舒服地彎起了嘴角,問:“你怎麽自己來這兒了?”

一提起這些,齊染難免有些灰心喪氣,“原本我在這邊找到了能接小額訂單的加工廠,但是現在我看這邊的環境,還是得再考慮考慮。”

“怎麽?”

“這邊小型加工廠裏面的環境也不怎麽樣,衣服半成品都堆在地上,工人穿著鞋子在衣服之間來回穿行。我可不想我的衣服是在這樣的地方生產出來,再從這地方送貨出去,然後這樣交到我客戶的手裏。”

“外部環境差而已。關鍵是做工怎麽樣?”

“當然也是不怎麽樣啊。若是做工很好,我也不是不能忍這些。但問題是,他們的衣服線頭很多,工人只是馬馬虎虎地修剪。這也就罷了,老板要價還很高,並且要我先預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齊染說完,呼出一口濁氣,喪喪地說,“錢可真難賺,當老板真不容易。”

任淮浪歪頭看看她。

他的任性大小姐都開始為錢憂愁了。

下午,任淮浪還有一個面試。

公司HR說,他要是能來,實習一個月後就能轉正,工資能拿6000塊。6000塊錢足夠他在榆城這個小城市站穩了,而且如果他能力突出,帶隊項目也是早晚的事情,那前途就不可估量了。

任淮浪臨走的時候,HR還在反覆跟他說著公司優勢,什麽五險一金,公司有自己的幼兒園,以後孩子也不愁上學之類的。

雖然這些的確是優勢,但是任淮浪已經聽這hr說了不下五遍,他都要聽煩了。

這家公司旁邊有一個二手機械交易市場,任淮浪面試完後,就進去逛了逛,發現有處理二手縫紉機,再往深裏看,還有熨燙設備,裁剪設備等等。

任淮浪看了一下價格,最貴的也就三萬塊。他打電話給齊染:“染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開加工廠?咱們自己建一個工廠,自己請工人,自己生產,自己賣,制定你自己的標準。”

“當然想。”

齊染手裏拿著鉛筆,正在畫服裝效果圖。她的靈感不斷往外冒,但卻找不到地方加工,所以她有默默地想過自己開服裝加工廠。

但是…開工廠也得要錢啊。少說得有幾十萬吧。所以,她又無數次默默地放棄。

齊染說:“可是我們沒錢,連找家加工廠都困難,拿什麽來辦加工廠呢?”

“我有辦法。”任淮浪說,“我路過一二手市場,裏面有賣服裝機器,咱們買下來。”

“嗯……想法很好,但貴不貴啊?咱們錢怎麽來?”要是在前幾天,齊染立馬就答應了。但經過這幾天捶打之後,她下任何決定時都要先在心頭算上一筆賬。

“等我回去細說。”

“好。”

聽到門外的鑰匙聲,齊染放下手裏的筆,目光探向門口。

任淮浪進屋的時候,拿著一棕色筆記本。

她想起了高中時候的他,背著書包,校服整齊,有時候手裏也會拿上一個本子,就是好學生一個。

任淮浪:“我身上有東西?”

齊染:“有啊。”

任淮浪:“有什麽?”

齊染嘲她眨了一下眼睛:“有我迷戀的目光。”

“……”

任淮浪淺笑,一手拖起一張木椅直走向她。最後在她旁邊坐下,將筆記本放在了桌子上。

齊染不知道他要幹嘛,只歪頭看他,說:“好遺憾以前沒跟你當過同桌。”

“我比你高兩個年級,你得叫我哥哥。”

“也是。不過沒關系,我沒跟你同過窗,但跟你同過床呀。”

“……”任淮浪說:“我現在彌補你的遺憾,跟你算一道數學題,你聽一聽?”

“好啊。”齊染坐好。

任淮浪已經攤開筆記本,上面寫著兩列字,行雲流水,筆筆都透著力度。

齊染細看那兩列字,一列是名稱,幾乎是一整道服裝加工工序,右邊是價格。

任淮浪說:“咱們大概花上十五萬能把次一點兒的設備都買下來。買下來之後我再修一修,就能成一個工廠。”

十五萬聽起來是不多。

以前,也就是她兩個包的價錢,但現在一窮二白。

齊染弱弱地說:“可……咱們也沒十五萬塊啊。”

任淮浪說:“我準備賣掉我在香城的房子,給你投資。”

齊染皺眉,懷疑地望著他:“啊?!賣房子……你……認真的嗎?”

任淮浪一本正經地盯著她的眼睛,確實是極認真的。

齊染問:“那不是你的婚房嗎?你不是等著娶媳婦呢嗎?!”

娶媳婦?

任淮浪逐漸逼近她的臉,瞇眼看她問:“怎麽著?”

齊染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說:“賣房子可不是小事。”

“染染,我認真想過了。我留著那空房子也沒用,我還得還那邊的貸款,現在不如幹脆賣了,投資你的工廠。創業不付出點東西,怎麽能成功?”

齊染:“……話是這麽說。”

任淮浪又握了一只筆,重翻開一頁紙,說:“我來跟你算一筆賬。”

他一邊在本子上寫下數字,一邊說:“我房子九十平,我買的時候每平米一萬四,現在要賣最少也得一萬六。首付是我付的,再加上我還的貸款,房子要是賣出去,到我手裏能有四十萬。四十萬,給我媽二十萬,另外二十萬咱們用來建工廠。”

骨節泛白,下筆堅定,在本子上滑動的筆尖又寫出這一連串的數字。

任淮浪繼續說:“我還有五萬的存款。咱們花十五萬買了設備,還能剩下十萬。這十萬咱們用來裝修廠房,請工人,等工廠運作起來,咱們就能開始回本。”

齊染瞪著眼睛,一眨不眨。

“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不怎麽樣。你跟我來這邊,阿姨很本就不支持,現在又要賣房子,豈不讓阿姨更不高興。而且……而且這麽做,就為了投資我的一個夢想,值得嗎。”

“我覺得值得。我知道你擔心什麽,這買房子的錢是我前幾年工作省下來的。我在部隊待了五年,衣食住行都有人管,基本花不著錢,就都留著了。後來存夠錢,就買了房子,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媽。賣房子的錢,我也會對半分。二十萬給我媽,二十萬給你。”任淮浪說。

“……”

剛剛聽他描述,有了這二十萬,辦一工廠,確實不成問題。

但——

齊染趴在桌子上,歪著頭看任淮浪。

下午的陽光下,他頭發上有些泛著金。

紙上的每一個數字都是真真切切的錢。

這些錢是哪來的?

如他所說,他在部隊裏省下來的。

他在部隊裏過著什麽生活?

他過得是出生入死的生活。

齊染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

平鋪展開。

他的手指修長,但不好看,骨節突出,手掌上還有裂痕。這雙手在她身上游走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十分粗糙。

這不像是年輕人的手。可是這確確實實是一個二十八歲青年的手。

錢就是這麽換來的。

想到這裏,齊染眼眶發辣。她將下巴放在他的手背上,沈聲說:“可你這錢得來的太辛苦,每一分錢都是你拿命換過來的。”

任淮浪用手拖起她的臉,說:“哪像你說的那麽慘。我這不就活生生在你旁邊坐著呢嗎?”

“你傷口不疼了,是吧!”齊染將手放在他胸口中間,隔著一道薄薄的布料,她還能摸到那傷疤,腦海裏清晰的浮現那傷疤的形狀。

她每次看那疤,都會腦補他中槍倒在沙場上,然後被推進醫院搶救室的場景。

她手指在那撓了撓說:“我看你是忘了疼!”

兩人對視。

任淮浪從她眼裏看見了些淚花。

她是心疼他了。

“疼不疼的都是過去了,以後快樂不快樂,全憑我現在怎麽做。”任淮浪抓起她的手,握緊,又說:“染染,雖然我掙得不多,但我覺得掙錢給我家人和你花特別開心,真的。”

“……”

“你也不要覺得我掙錢辛苦。其實誰掙錢都不容易,大家都一樣。你爸爸掙錢多,那也都是苦來的,不是大風刮過來的。你花你爸的錢不心疼,花我的錢也不要心疼。”

齊染哽咽:“你別忽悠我,我可是經濟管理專業的碩士。你跟我爸還是不一樣,我爸是資本家,別人給他打工,他掙大錢,你不一樣,你跟他不是一個階級,不能相提並論。”

任淮浪見她眼紅,親了她一口說:“英國這老資產階級在課堂上說自己剝削了,肯承認了?”

聽完後,齊染的小淚珠被憋了回去,立馬表示階級立場,說:“我高中學的文科,我雖然接受資產階級的教育,但馬克思深深根植在我腦子裏,我就算出國也不能亡根啊!”

想到這裏,任淮浪歪頭問她:“你高中學的文科?”

“嗯,怎麽了?難道你理科生瞧不起我文科生啊?”

“沒有。只是奇怪,我記著你當初還問我高考物理化學題。”

“……”沒想到他還記得清楚這個。

這個機器人,真難得。

齊染吧嗒一聲給了他一個吻,作為獎賞。

不過,當初她為了顯示自己的逼格,都是直接從高考試卷上摘下來的題目,當初哪想過以後會被拆穿啊。

齊染厚著臉皮,說:“那我問你高考文史地理,你也不會啊。”

任淮浪笑著點頭,說:“嗯,你說的很對。”

女朋友說的都對。

最後,他合上筆記本,收了筆,問她:“那就這麽定了,行不?”

齊染這才意識到她的思路剛剛被帶偏了,明明感動得想哭來著,結果回憶了一通青春年少,眼淚都幹了。

她問:“真的賣房子啊?婚房吶,咱們都還沒在裏面做過。”

“以後在咱們婚房。”

齊染笑笑。

在香城的那套房子,聽說今年有望成為學區房,所以還挺搶手。

任淮浪把房子掛在了網站上後,當天就不斷有聯系他看房的。

跟買主在電話裏聊了很久後,最終決定約在香城見一面。

齊染送任淮浪出門的時候,一直給他搗亂,好讓他慢點兒走。

這是兩個人談戀愛以來,第一次分別,而且他走的原因還是為了她去賣房子。

他出門時,齊染又問道:“任淮浪,我運氣一直不好。要是咱們把你賣房子的錢都賠光了怎麽辦?”

任淮浪說:“咱們這麽年輕,還有重來的機會。”

齊染想了一下,笑了。好像是這樣的,最差的結果就是把二十萬賠光。

賠光了,再去慢慢掙回來就好了,他們年輕。

松開他的手腕,她還是紅著眼點了點頭。

等他走後,她還是止不住地掉了眼淚。再回憶青春年少,淚流的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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