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沈的不見天的房間裏，一呆就是一年。萬春流不知道、霍狂刀自然也不知道，他們認為是習武天才的霍零，是個有思想有感情的成熟靈魂。

一年的生活，霍零縱使再能忍，也絕對忍受不住的。

她開始趁萬春流離開的時候把銀針當成玩具，有的時候去閉眼辨識草藥。直到她已經快把她房間內的醫書都翻了個遍的時候，萬春流還是沒將她放出去。成天泡在藥罐子裏，霍零的膚色已經變的慘白、慘白的。

一年內唯一的感嘆，霍零只想說嬰孩的身體真他娘的麻煩！還有繁體書上的莫名其妙的字，也真他娘深奧！

後來，在她兩歲多的時候，事情終於有了點變化。

那天，萬春流領了一個紮沖天辮的小娃進來的時候，霍零立刻就醒了，她睜開眼睛。

煙霧縹緲的房間裏一鼎銅爐中泡著一具慘白慘白的身體，那身體睜開了眼睛，眼睛烏黑烏黑的，像是鬼魅般可怖。萬春流帶來的孩子似乎被霍零嚇到了，向後退了退。

“萬大叔。”霍零冷清清的聲音更像鬼怪，她徒步從藥爐裏走出來，身下穿了條看不出顏色的麻布褲子。萬春流下意識的護了護身後的小子，霍零敏銳的感覺到他這一動作，立刻站住不動了：“時間到了，我回去了。”

說罷，霍零看了一眼那孩子，轉身就走。她知道，能讓萬春流如此緊張的，多半就是小魚兒了。只是沒想到，兩三歲的她，似乎還是比小魚兒小了兩歲。

霍零赤腳穿過比她還高的藥架子，離開了那間大的過分的藥室，她住在後面的三間病房之一。有的時候，萬春流會拿幾本書來教她識字，她也老老實實的跟萬春流識字，等萬春流不在的時候自己看看醫書、玩玩銀針。

萬春流也沒挽留霍零，他已經看見身後的小子似乎被霍零嚇到了。也許是第三個月，陰九幽給了他太多的刺激，他像是怕極了，一個勁的向萬春流身後躲。之後的半個月，除了霍狂刀偶爾來了一趟，萬春流似乎都失去了蹤影。

小魚兒有時會遠遠的望著霍零，等她看他時，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霍零更無聊了，因為小魚兒會不定時的出現，她不得不停止了翻閱萬春流的醫書。成天除了泡泡藥汁之外，她竟找不到什麽事做。

小魚兒和萬春流在一起卻生活的很快活，萬春流雖然不茍言笑，但是對待他卻比前幾個人好的多。小魚兒天天喝著苦藥，有的時候能看見開始嚇了他一跳的家夥安靜的睡在盛滿藥汁的銅爐裏。開始的時候，小魚兒甚至還以為萬叔叔要像李叔叔一樣嗅嗅他。

不到半個月，小魚兒對霍零的懼怕早拋的沒影了。

萬春流有時候會在他面前表現出憂心的樣子，小魚兒知道他的萬叔叔是在記掛藥室裏的那個孩子。他故意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拖的萬春流離不開身。

萬春流有段時間是很忙的，只有那時，小魚兒會拍拍胸脯淚眼汪汪的說：“萬叔叔我不怕，你放心吧，小魚兒會很乖很乖的。”

於是，萬春流總是摸摸小魚兒的頭，露出一絲很溫暖的情緒離開。

其實，小魚兒並不是對藥室裏那個身影有多大意見；至於拖住萬春流，也僅僅是覺得會好玩一點。有的時候，他會趁萬春流離開的那段時間偷偷潛入藥室，從低下望向那個幾乎和他身高一邊平的藥爐子，一個人壞壞的偷笑。

小魚兒會把他所有使壞的方法說出來，找人分享他的得意，雖然那個人一直在睡。

有的時候，他真的不想那個總會露出溫暖情緒的萬叔叔還要記掛藥室裏的小孩子。幾天後，他也開始被泡在藥水裏，還要喝很苦很苦的藥。

有一天，霍零在藥爐裏醒來的時候，正對上的是小魚兒呲牙咧嘴的表情，她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這生動的表情對她來說，陌生又熟悉。

正被苦藥逼的發瘋的小魚兒見霍零看他，眼睛一亮，甜甜的笑道：“我叫小魚兒，你叫什麽名字？萬叔叔沒有和我提過你喔。”

“零……初的初。”霍零剛一出口，就知道她說錯了名字，淡淡的道：“我叫霍初。”

“哪有人先介紹再說名字的。”小魚兒眼睛一轉，笑瞇瞇的游到銅鼎的旁邊，白嫩嫩的手臂托住下巴：“霍初霍初，好像要倒黴的樣子，你這個名字真奇怪！比起你來，我的名字好聽多了；小魚、小魚，自由自在的小魚兒。”

四歲的小魚兒已經很聰明了，他若是和一般的同歲孩子說話，估計那孩子都聽不懂小魚兒在說什麽。一般的孩子聽不懂，可不代表霍零聽不懂。

霍零也對小魚兒鮮活的表情很感興趣，淡淡的頂了他一句：“你也是先介紹名字的，江中的魚，聽起來也不怎麽樣。”

小魚兒哪見過還能頂他的孩子，大感有趣：“我們來打個賭好不，拉勾勾，輸了的人要為贏了的人做一件事情。”

“賭什麽。”霍零泡在藥汁中，沈沈浮浮間一雙烏黑的眼睛緊盯住小魚兒。

“我們賭賭一會萬叔叔來，會給誰喝的藥多。”小魚兒眼睛一轉，笑瞇瞇的露出兩個紅撲撲的臉蛋兒；小小年紀，已經狡猾如此。

霍零轉念一想，已然明白了小魚兒的計謀。小魚兒怕是因為這藥太苦，不想喝了。她想贏，也要喝去大量的藥汁；她就算輸了，以後免不了還要替這小鬼喝藥。小魚兒卻不知，這藥量是萬春流精心安排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喝多了對身體沒什麽好處。

霍零搖搖小腦袋，道：“我沒興趣替你喝藥。”

小魚兒的臉色頓時苦了，他愕然的看了一眼霍零，想不到霍零卻是這種回答。

霍零見小魚兒的面色多變，想笑，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去笑；多年的封閉生活早已叫她忘記怎麽去表達自己的感情了，只能撇撇嘴。

“等萬叔叔回來，我要告訴他你欺負我。”霍零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小魚兒眼裏變成了不屑，他像個怒發沖冠的小獅子，一下子跳了半寸，水濺的周圍全是。

小魚兒孩子氣的動作使霍零楞了片刻，她這才記起現在的小魚兒還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最多算個有點小聰明的孩子，看他紅撲撲的臉蛋，霍零的目光變得善意了點。敏感的小魚兒自然也感覺的到這種變化，氣嘟嘟的鼓起嘴：“求饒也沒用！回來叫萬叔叔不理你。”

他眼睛隨即一轉，又笑瞇瞇的道：“你幫我喝了我那份藥，我就不告訴萬叔叔。”

這麽小就學會打一巴掌給個糖吃了？

霍零掃了眼小魚兒，閉上眼安靜的進入假眠。小魚兒氣憤的聲音漸漸遠去，霍零似乎能感覺到小魚兒氣的水汪汪的眼淚兒，她似睡非睡的游蕩在睡與醒的縫隙裏，感覺自己快要飄起來了。

平日，她進入假眠，只是會覺得時間過的很快而已，一眨眼，便已一天了。今天，霍零感覺她的狀態有些怪異，莫非這假眠還會升級？

霍零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安靜的感受心的感覺。

小魚兒滾動的眼珠兒、藥爐裏微微泛濫的水波、甚至房間外唧唧喳喳的鳥兒她都能隱約的感覺到。霍零楞了片刻，忍不住在飄飄蕩蕩的感覺中沈起了思。

她沒看見，一盆藥汁以詭異的速度變成透明色；又漸漸的變成比剛才還黑的漆黑。

小魚兒背對霍零在想怎麽整她，自然也沒看見。

霍零感覺到小魚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的同時，也睜開了眼睛。剛睜開眼，她就聽到了一串熟悉的腳步聲。小魚兒對她做了個鬼臉，變的委屈的小臉皺成團狀。霍零也不得不感嘆，這小鬼變臉之快，比起前世的大人們強了數倍。

“萬叔叔，小魚兒有很乖很乖！”見萬春流進來，小魚兒拍拍藥汁，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萬叔叔，旁邊的白乎乎的家夥叫什麽名字？”

“嗯，她……他叫霍初。”萬春流在說“他”的時候，頓了片刻。

小魚兒還小，也不會註意到這些細節，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萬春流，突然展開大大的笑顏：“萬叔叔，小魚兒以後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嗯？”萬春流自然能看出小魚兒的不對勁，他淡淡的問道：“小魚兒，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啦！”小魚兒像個心事被人發覺的孩子，慌亂的顫聲打斷萬春流的話，急急的表明自己的真心：“小魚兒只是想萬叔叔了，不想萬叔叔離開！”

萬春流先是懷疑的看了眼小魚兒，又看向了霍零。

霍零漂浮在藥汁裏，道：“我欺負了他，對不起，萬大叔。”萬春流了然的點點頭，他也不會去懷疑霍零的話。霍零自小是他看著長大的，雖然只有兩歲多，但是冷靜的過分，從小到大也沒說過一句的謊話。

到底只是二歲的孩子，再怎麽沈穩也是小孩子脾氣，兩個小孩子的吵鬧不足為慮。

霍零坦然承認了之後，萬春流倒是一點怒氣也沒有，拍了拍霍零幼小的肩膀，道：“小魚兒雖然比你大，但還是個孩子；霍初，你要讓著點他。”

霍零點點頭，又面無表情的轉向暗自氣惱的小魚兒，道：“對不起。”

霍零也懶得揭穿小魚兒的把戲，她覺得有個小鬼在後面算計她；為算計不到她表情生動的生氣；其實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小魚兒也沒看出霍零是故意的，太小的他暫時還鬥不過有成年人智慧的霍零，只能一個人生生悶氣。

萬春流也自然不是看不出來兩個小孩子的心事，他只不過把它當成了個兩個孩子認識和熟悉，必須經歷的無關緊要的過程、插曲罷了。

在他看來，霍零這個孩子太平淡了，小魚兒的到來，給她增加些生氣也是好事。

他可不想還給他的老友一個死氣沈沈的孩子。

三個人各懷想法，一時間沈默不語。霍零見萬春流在想什麽，從藥汁裏站起來，徑自接過他手裏的一個藥碗喝了個底朝天。小魚兒見萬春流看他、霍零又這麽幹脆，一咬牙搶過了萬春流手中的藥碗，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隨即，他苦著張小臉，充滿挑釁的看向面無表情的霍零。

天知道，霍零根本一點和這小鬼攀比的意思也沒有，只是覺得藥涼了之後更難喝，不如現在就喝幹凈；無意義的吃苦，她也不想受的。

總之，從今天開始——淘氣又聰明的小魚兒和面癱又冷漠的霍零，對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