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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一點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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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誰養是一回事,生母起碼不能給人害死吧。自己難產是一回事,害死那可不就成橫死了?

認真想想,皇帝又有點洩氣了,“算了,我看這一胎十有八九也就是個女娃,出不得什麽大事的,由她們鬧騰去吧。”

這啥意思啊,是女娃,孫貴妃就不去母了,還是說,是女娃,就算是生母橫死也無所謂了?

徐循氣得打了皇帝的胳膊一下,“點點也是女娃呢,難道女娃娃養不住就無所謂了——怎麽也都是你的血脈啊,有您這麽偏心的嗎……”

這話是有點說錯了,皇帝被徐循打得頗為心虛,想想也覺得對——雖說滿心裏都是已經洩氣,始終覺得這是女娃,可就算是女娃,那也得保著啊,自己的骨血,沒有隨隨便便就這麽不管了的道理。

“行行行。”他也是不想去細管長寧宮裏的事,隨意想了想,便揭開帳子,指著屋門口侍立的中年宮女,道,“你伺候過你們主子生產沒有?”

孫嬤嬤被問得一楞神,“回皇爺話,伺候過。”

皇帝揮了揮手,“那你就去長寧宮,說我的話,讓你幫著伺候生產……讓你進產房裏幫手去。”

徐循和孫嬤嬤,一個炕上一個炕下的,這會兒卻是被皇帝石破天驚一句話都給說楞住了。彼此面面相覷的,一時間都不知做什麽反應好。

皇帝這處置得,也實在是太隨意了吧……他這完全是不想後宮太平的節奏啊……

可皇帝看起來並不想收回這話,徐循低聲說了句,“怎麽讓她去啊?也該讓您身邊——”

“我身邊的人不都在幹清宮呢嗎?再說了,親近的都是宦官,能進產房嗎?”皇帝倒沒覺得多大的事,反正徐循都知道了。“去吧,要不讓你進,回來告訴我。”

徐循沒辦法了,只好吩咐孫嬤嬤。“你和馬十說一聲,讓他和你一塊過去。”

——沒有馬十,孫嬤嬤只怕還真進不去長寧宮。

孫嬤嬤就是再冤,也就只好這麽去了,然後徐循和皇帝一起,繼續睡那沒有人睡得著的午覺。

等到午覺睡醒了,長寧宮那邊報信的人也一路喊叫著回了永安宮:‘孫貴妃’生了,而且還生得很順。

很巧地,她還是生下了皇帝的長子。

☆、對策

男孩?

男孩!!

皇帝當時就一躍而起,連衣服都差點顧不上穿,撒丫子就要往長寧宮那裏跑。還是徐循好歹給披了一件大氅,這才沒給凍著,可就是這樣,人也是立刻就沒了影。徐循只好忙著抓了幾件皇帝的衣服,讓柳知恩,“快給大哥送去!”

年已三十,終於得子,怎麽激動都是不過分的。皇帝去了長寧宮以後,不一會柳知恩回來,“皇爺在長寧宮呆了一會兒,眼下已經是去太廟了。”

太廟那就是皇帝的家廟,終於得子,皇帝想要把這好消息和祖先們分享,也是很合情理的一回事。徐循點了點頭,“孫嬤嬤呢?”

柳知恩就有點嗔怪地看了徐循一眼,“在看理產婦呢。”

“活下來了?”現在徐循也只能拿這點來安慰自己了,起碼來說,孫嬤嬤過去還不是一點用沒有,到底還是保住了一條人命。

“嗯,生下孩子以後就睡著了。”柳知恩說,“您再沒想到是誰的——並不是貴妃娘娘身邊常出常入的那幾個,我聽孫嬤嬤說,那就是從前在院子裏專管給貴妃娘娘餵鳥的小姑娘。”

宮女之間自然也有社交,很多事,徐循這個層次反而了解得不清楚。孫嬤嬤那裏過去撈一眼,可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徐循點頭道,“沒見到貴妃娘娘呢嗎?”

柳知恩見徐循對自己的行動沒個表示,也不便埋怨太多了。他道,“貴妃娘娘現在不要坐月子呢嗎?怎會出面?——倒是奴婢剛才過去的時候,恍惚看到清寧宮那裏來人問消息,不知太後娘娘是個什麽態度了。”

終於生了男孩,雖說養活不能那還是個未知數,但怎麽說也的確能讓太後欣喜若狂了。沒有男丁,就沒有傳承的香火,不誇張的說,就為了這個嗣統問題,連國家根基都能給鬧得不穩了。現在有了一個,就算養不大中途夭折吧,起碼朝政就能穩定到太子夭折的時候。到時候實在不行了,那就再抱養都行,反正現在,這種幾乎都快燒到眉毛的緊迫感是暫時地給消散了開來。太後的態度,會不會因為這份喜悅而變得有所緩和呢?徐循也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坤寧宮那邊是什麽個反應。

也許還不知道吧,一般來說,人們都愛當報喜鳥,沒有誰會很主動地去沖皇後報告這種消息的。徐循想了想也不大在乎,看看時辰,點點快醒了,便走入她屋內去。果然,這孩子剛醒,才撒過尿,這會兒正嘻嘻哈哈、手舞足蹈地瞧著一幹大人給她換尿布呢。

見到母親來了,點點咿咿呀呀,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母”,徐循便笑了,“這孩子真聰明,還沒滿周歲呢,就會說話了。”

這哪算會說話啊?錢嬤嬤已經是收到消息了,這會兒也是五味雜陳,又是擔心又是有點失落,望著徐循說不出話來。徐循摸了摸點點的頭,“點點,你今兒添了個弟弟呢!”

點點哪懂得弟弟是什麽意思,見著身邊有個木造的小馬,便要去抓。兩母女鬧騰了一會兒,她餓了要吃奶,方才被乳母給抱開了。錢嬤嬤這才湊到徐循跟前,很覆雜地叫了一聲,“娘娘……”

“怎麽?”徐循揚了揚眉毛。

錢嬤嬤還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醞釀了一下,正要開口,便聽得遠處院子一陣吵鬧,聲音仿佛就是永安宮後殿傳來的。

徐循眉頭一皺,身邊宮女哪還有不知什麽意思的?紅兒掀簾子就出門了,過了一會,回來說道,“稟娘娘,是後頭三位貴人要去長寧宮給貴妃娘娘道喜。”

這消息可傳得夠快了,還沒一個時辰呢,連吳婕妤她們都知道了,看來,該知道的人,現在應該是全都沒落下。徐循想了想,也是點了點頭,“都是孫貴妃的嫡系嘛,也該早些過去——沒攔著吧?”

“奴婢也是這樣想的,便沒攔著。”紅兒小聲說。

錢嬤嬤便借機勸道,“按老奴想,您現在也該過去恭喜一番,貴妃娘娘見不見,那是貴妃娘娘的事,您心意到了那就行了——”

她被徐循看得不敢說話了,過了一會,連坐都不敢坐,站起身低頭袖手,一副小心翼翼聽訓聽參的樣子。

徐循見錢嬤嬤服了軟,搖了搖頭也沒發火,只道,“嬤嬤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您當日既教了我那些忠義貞烈的道理,今日怎麽還要讓我和狗一樣地活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錢嬤嬤還能再說什麽?只好跪下來請罪,“娘娘恕罪,是奴婢一時口快,沒能想透。”

“說這話也沒什麽意思,你們自己心裏明白我的態度那就行了。”徐循道,“都起來吧——別為了外頭的事,咱們自己人還鬧得這麽戰戰兢兢的。”

錢嬤嬤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和紅兒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再提長寧宮,而是一起逗點點玩,“好啊、好啊,小公主,咱們走幾步——”

然後……然後也沒啥了,長寧宮產子,說到底和永安宮也沒什麽關系,日子該怎麽過還不就是怎麽過?頂多就是各方送進來的消息更多了點罷了。

到了晚上,坤寧宮方面依然是寂然無聲,倒是清寧宮和長寧宮爆發了一場小小的沖突,徐循第二天知道的時候還有點無語——清寧宮那面來人要抱小皇子去看看,被長寧宮給頂回來了。說是“孩子才落地,身子弱禁不得風,太後娘娘要看,還請移駕長寧宮。”

也不能說誰對誰錯,不過太後貌似是沒有親身過去的意思,至於皇帝,則壓根沒顧及到這邊。去完太廟,又回長寧宮抱了兒子,這天早上正好常朝呢,估計就是心情很好地上朝去了。想來如今的京城權貴圈內必然也是熱鬧一片,都琢磨著該怎麽討皇上的喜歡呢。

徐循這裏,也迎來了何仙仙這個訪客。何惠妃劈頭第一句話,“你什麽時候過去?”

徐循笑問,“你還沒過去?”

何仙仙就撇了撇嘴,到底是有些酸溜溜的,“究竟是運氣好,這樣都能賭到……要我現在過去,我是不服得很。”

現在過去是不服,終究是有一日要過去的。徐循聳了聳肩膀,“我們這三個貴人,倒是昨日就過去了。”

“都一樣。”何仙仙笑了,“消息傳來的時候,趙昭容在我跟前奉承呢,一聽說,好像有人拿鞭子抽她一樣,站起來就要走,滿口裏只說自己鬧肚子……轉身就換了衣服,趕緊的跑去長寧宮了。”

趙昭容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也難為她有始有終,這些年來始終都堅持這種風格,徐循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何仙仙靜默了一會,又說,“皇後那邊,就沒有一點音信啊?”

“都這樣了,還能怎麽樣?”徐循反問了一句,又搖了搖頭,“今日不是請安的日子,我也沒過去坤寧宮。”

該提醒的,早都提醒過了。那時候皇後還是有充裕的時間來反應的,現在,孩子都落了地,你要去計較誰生的,那可就沒真憑實據了。皇後這時候就是後悔了,世上也沒賣後悔藥的。不過,按徐循來看,她倒也未必會後悔,根本都是已經把自己給完全放棄掉了,又何來的悔意?

至於在她,能做的都做了,想做的都做了,你要說妒忌恨這樣的負面情緒,也許有一點,但徐循心裏更多的還是感到了一種爽快——這種感覺,別說入宮以後了,就是入宮之前,只怕都沒有品嘗過多少。

何仙仙長出一口氣,也是搖了搖頭,和徐循開玩笑道,“改明兒,我也讓身邊人給我生一個,是女孩就讓她自己養,是男孩我就也說是我自己的。多好啊,這後半生不就一下有靠了?”

徐循失笑道,“你倒是這麽操辦去吧——也不瞧瞧,就她那樣,現在還是一身的麻煩呢,憑你,怕不要被清寧宮那裏罵死了。指不定一聲令下,你就得上南內反省去了。”

現在的南內,雖然已經開始增修,但畢竟是沒有人居住的幽靜之地,原來徐循等人居住的偏宮,現在供奉的都是一些宮裏從前去世妃嬪的靈位什麽的,比如說文廟張貴妃,這一陣子身體都不大好,若是去世的話,就可以在這裏享用一下後人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祭祀。還有皇帝幾個命薄早夭的弟弟,也在這裏有私設靈位,有時太後都會遣人過去拜祭。何仙仙要被關到那兒去的話,可不就是幽禁冷宮了?

何仙仙呸了一聲,笑罵道,“有臉呢?上頭擺著一個不關,就關我?我鬧到清寧宮前頭都有理!”

打趣孫貴妃幾句沒什麽,畢竟牽涉到了太後,徐循沒和何仙仙繼續瞎扯下去,“你也別說酸話了——要來邀我一起去呢,我是不去的。你也別等我了,想去就去吧。”

“想去?我是不想去的——就沒想過。”何仙仙嗤了一聲,“該去,那總是要去的。你是真不去啊?”

“我去幹嘛?”徐循沒說什麽難聽的話,畢竟何仙仙也是打算過去的。只換了個角度道,“那一位的生母就在長寧宮裏躺著呢,我身邊孫嬤嬤在那看護,貴妃心裏,只怕恨我欲死,就是去了也沒用。”

何仙仙肯定也是聽說了這事,只是當著徐循不好問啊,這會兒徐循挑明了,她也便壓低了聲音,滿面興味地道,“我還想問你呢——咋想的啊,都現在了,還跟在坤寧宮那邊呢?就是留了生母,那也不能給坤寧宮養吧。這事於你又沒好處,你摻和什麽呢?平白和她做對,就不怕她給你使絆子?”

“……就是想做就做了唄。”徐循也不知道該怎麽給何仙仙解釋,“一輩子循規蹈矩的,多憋屈啊,隨心順意地這麽活著不好嗎?”

何仙仙和看怪物似的看著她,半晌才道,“那是你有寵——隨心順意,你也不怕自己隨心順意到溝裏去?”

“這就得看你是怎麽想的了。”徐循覺得解釋也是解釋不請的,正要換個話題,那邊門簾一掀,紅兒進來了。

“娘娘。”她臉上都帶了一股說不清的不情願似的,雖然還笑著,可笑硬是就透了勉強。“坤寧宮來人了。”

到底還是來人了。

何仙仙和徐循的反應就截然不同了,何仙仙是一臉的‘終於來了’,徐循這裏,卻是有些詫異,‘怎麽來了’?

“快請啊。”不管怎麽說,禮數總是要有的。徐循忙說了一句,這裏何仙仙也站起身,“你們家點點睡醒了沒有呀?”

來人還是藕荷——這會兒,藕荷臉上是連笑影子都不見了,神色肅穆得,壓根也不像是這宮裏才有了喜事。她墩身給徐循行了禮,猶豫了一下,便道,“我們娘娘打發奴婢來,問娘娘一句話……”

“什麽話啊?”徐循是真有點好奇了。

“我們娘娘問……”藕荷猶豫再三,一咬牙到底還是開了口,“現在,還來得及嗎?”

皇後畢竟還是後悔了。

皇後終於恢覆過來了?

皇後還來得及嗎?

一眨眼間,三個念頭幾乎是同時掠過了徐循的腦海,讓她也有點不知如何回應了,過了一會,方找到頭緒,問藕荷,“現在,娘娘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了嗎?”

藕荷面上閃過了一縷極為覆雜的情緒,她忽然間垂下頭,捂著嘴——明顯是在壓抑著自己的哽咽,這對於一個宮女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失態了。

“我們娘娘……我們娘娘……”她翻來覆去地說,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一般。徐循都看不下去了,忙讓人拿了一張手帕給她。

過了一會兒,藕荷才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先給徐循請罪,徐循說了無妨,藕荷才道,“其實,娘娘當日對我們娘娘說的那番話,奴婢聽了,都覺得很有道理。可我們娘娘主意變換,心情也是隨時起伏,一時這個一時那個,卻是難有個準數兒。直到今日,皇長子出世了,方才是如夢初醒……”

徐循這才算明白怎麽回事,一時有些感慨——說是淡泊,怕也是還有那麽一星兒火花沒滅,只是皇後的體力和精神狀態,已經是不足以支持她坐下清醒的判斷了。如今自然只能啃噬著後悔的滋味,而比她更痛苦的,還是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明知解決辦法,卻又無法出面解決的大宮女。藕荷瞧著事情一步步發展到今日,心中的壓力和焦灼,只怕是比皇後都多。

“這……”她也是有點犯難了:說實話,皇後哪怕是本來心灰意冷,這會兒想要奮勇一搏,她都不會如此不看好。可現在嘛……

“我還是當時那句話。”徐循道。“娘娘能失去的東西,本來也沒有什麽了……”

藕荷會意地點了點頭,眼底也燃上了一點希望的火花,徐循看在眼裏,是嘆在心裏。

——她又添了一句,“只是,如今她要壓上的賭註,可就真的比那時候來得更沈重……這就得看娘娘是怎麽選的了。結合如今後宮的局勢,娘娘也當有自己的判斷,這判斷,卻不是我們能為她做出來的。”

藕荷這會兒還有點似懂非懂的,望著徐循一時沒有說話。可徐循也不能提示再多了,她搖了搖頭,“如果娘娘現在連眼前的局勢,日後的得失都計算不清的話,那倒還是不如按兵不動……”

不然,她又怎麽可能和皇帝、貴妃周旋?這兩個人,可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藕荷似乎是又明白了一點,她跪下來重重給徐循磕了兩個頭,“娘娘恩德,奴婢實不知如何言謝……”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在這種時候,能給坤寧宮一個好臉都算是有情分的了。能說這麽多,徐循已算是仁至義盡,不論皇後會如何選擇自己的道路,這份人情,她是要承的。

徐循沒說什麽,只是淡淡一笑,“這一陣子,也是苦了你們了。”

等藕荷出了宮門,何仙仙也早托詞走了,只有錢嬤嬤回到徐循跟前伺候,徐循想想,也戲謔地對錢嬤嬤道,“你心底看著藕荷,只怕是很有幾分同病相憐吧?”

錢嬤嬤忙是搖了搖頭——也不知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娘娘怎會如此想……”

她到底是說了一句知心話,“皇後娘娘已經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娘娘心底,起碼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是啊。”徐循嘆了口氣,“皇後娘娘已經是徹底亂了陣腳了。”

“您看……”不知什麽時候,錢嬤嬤倒要請教徐循了。“若坤寧宮出面,此事可還能成麽?”

現在出面,頂多也就是把這孩子恢覆生母自養的局面了,雖說這無異於是把孫貴妃的臉往地下踩,但皇帝會不會答應還真的很難說——之前漫不經心地答應了貴妃的計劃,多半是因為根本沒抱什麽希望。如今既然是男孩,不給生母的位分,那是有點說不過去,再說,這種事除非能瞞住所有人,不然在將來就很容易出現紛爭。然而要瞞住所有人的希望根本接近是零,若皇後能取得太後的支持,還真不是不可能打動皇帝。

雖說孫貴妃在皇帝心裏地位自然不同,但在徐循看來要和皇嗣比,她的分量還是欠了點兒。現在的皇後,雖然選擇已經不多,但還不算是走入真正的絕境。

“這得看皇後會怎麽選了。”徐循說,“這條路不好走,但若是沈得住氣,也不是不能搏一搏。”

錢嬤嬤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您當時都給她出謀劃策了……這一回,索性也就把路給點明了不行嗎?”

“當時和現在可不一樣。”徐循搖了搖頭,“那時候,若按我的路走,大家的損失都是最小的。貴妃那邊,無非也就損傷些顏面而已……”

可如今,皇後若是再走出面幹涉的道路,不論采取什麽措施,最終的結果,後妃肯定是不死不休。孫貴妃這裏,以前還在懷孕的時候被皇後戳穿了計劃還好,頂多就是宣布‘流產’,然後再宣布某氏有身孕而已。現在她若是輸了,去哪裏找另一套完善的記錄?根本已經是來不及了,前朝後宮都知道生了皇子,貴妃所出。這時候要再反口,只能是把真相公諸於眾。

一個妃嬪不守本分,陰奪人子,她想幹什麽?閨房美德還能站得住一條嗎?這種事都被揭發了,孫貴妃要點臉面就該自盡,就是不要臉面,怎麽也得被打發到南內去了,最好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皇帝顧念舊情,讓她在自己有生之年還能維持一定的體面。若是他去在孫貴妃之前,屆時新帝和生母會如何對待孫貴妃,還真不好說。

而若是皇後輸了,皇帝不肯認這事實,她不等於是汙蔑清白妃嬪嗎?到時候她還有什麽臉面做這個皇後?還有什麽臉面活在宮裏?皇帝容得她,孫貴妃都容不得了。多方迫害,總之是不會讓她好過的,甚至於說……

當然,比起孫貴妃來,皇後的風險還是要小一點,畢竟,現在她和幾個月前一樣,依然是沒什麽好輸的。皇帝和她之間僅存的那點情分,根本就連損失了也都毫不可惜的。——徐循也不覺得皇後會顧惜這個,她好像顧惜的從來都不是這個。

但不管怎麽說,徐循這一次卻不能,也不會再開口說什麽了,頭一次,她已經盡過了自己對皇後的情分,這一次要再往裏摻和,那不等於是恨不得把貴妃往死路上逼嗎?

不死不休的那是皇後和貴妃,她和貴妃,雖然說不上有多緊密的聯系,徐循也很看不上她這一次的所作所為,但這份看不上,還沒到要逼死她的地步。

再說,幫人幫到這一步,也已經很夠了,皇後的命運,最終還是要她自己來決定,其餘人就是再關心,也只能扶上一扶而已。

“您不想把貴妃逼死,只怕那面早是恨死您了……”錢嬤嬤說著,自己也亂了,她嘆了口氣。“唉,這事兒鬧的,總覺得宮裏的天啊,才晴朗上了幾年呢,這就又陰霾得連日頭都看不到了。”

“您教我那些做人的道理,不是讓我像狗一樣活著的嘛。”徐循笑著說了一句,“沖人搖尾巴撒歡的那是狗,這麽血淋淋互相撕咬,何嘗又不是狗咬狗?就為了擔心貴妃害我,我要幫著皇後去往死裏對付她……那皇後那頭,不論怎麽出招,立意正也都變成不正了不是?大哥知道了,心底還不知會怎麽想呢,就是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可……可……”錢嬤嬤說不下去了,一個勁兒只是嘆氣,“唉,娘娘,您這樣,倒是對得住自己了,可……長寧宮那裏哪管這些啊?”

能對得住自己,已經是很高的成就了。這十年苦熬下來,若是連自己都對不住,徐循疑心自己遲早得瘋。但她說了錢嬤嬤也不會明白的——她將來終究還有出去的一天,還能再有自己的生活,錢嬤嬤考慮的,到底還是怎麽風風光光的走出宮廷安度晚年。

她換了個說法,“她現在還有閑心來恨我,對付我嗎?我看她惦記的早都不是這個了吧。”

也是,錢嬤嬤也不能不承認:現在的長寧宮,只怕是把全副精力都用來戒備清寧宮和坤寧宮了。永安宮這裏,雖然可能也令她煩惱,但卻未必是她最大的威脅。

皇後究竟會怎麽出招呢?

皇長子剛出生的這幾日,只怕整個宮廷都在思忖著這個問題。

很快就到了洗三日,皇帝在政務之餘大赦天下,慶祝著長子的誕生,壓根都沒有想起來看一眼他波濤洶湧的後宮。

而皇後也就是在皇長子洗三日後兩天,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她上表請立太子。

第二件事,她乘車去清寧宮,給太後請安。

消息一傳開,不必任何分析,是個人都知道,皇後終於是出了招……只是她的對策是什麽,就目前來說,也只有她和太後清楚了。

徐循自然也有幾分好奇,和第二日來訪的何仙仙一樣,她們都想知道皇後采取的是什麽策略——當然,去找太後那基本肯定是皇後的第一步了,出於對長寧宮的不滿,太後連皇長子的洗三都沒出面。皇後要連太後都不找,那也別出招了,繼續好生養病吧。

“你也不打聽打聽。”何仙仙就埋怨徐循,“藕荷那天不還來找你嗎?你問她,我不信她好意思說不知道。”

徐循白了何仙仙一眼,“要問你去問,人家要能說,那就不是宮女了,自個兒早都是娘娘了。”

何仙仙嘿嘿笑了一下,也不羞赧。“她要說的話,我早都去問了。可惜,會說的不問,想問的不會說——真不知道,我們的皇後娘娘這一次能掙紮出什麽個結果來。”

徐循也想知道,不過,她在清寧宮雖有關系,此時卻不便出面打聽。“靜觀其變吧……這時候出去打聽,那也太事兒了——按說你都不該過來,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該老實呆著,怎麽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何仙仙吐了吐舌頭,“忍不住啊!你我底下的人,現在誰不是見天往長寧宮跑?多我一個亂竄的,也顯不出來。”

徐循很無語,只好瞪著何仙仙不說話,何仙仙也瞪著她,兩人瞪著瞪著,都笑了起來,氣氛倒是有點荒謬的歡快。

正是此時,清寧宮處來了人,“太後召莊妃娘娘相伴。”

何仙仙雖然不便說話,卻立刻是瞪了徐循一眼。——還說沒消息來源呢,這會兒,最大的消息來源都親自打發人來請徐循了,她何愁不知道最新、最全的內.幕消息?指不定,還能翻雲覆雨,在這混沌不明的後宮局勢中,橫插一杠子,撬動整個後宮的天候呢。

☆、富貴

徐循就是再不想去打聽,這會兒也沒法不摻和了。太後相召,她不能不去,和何仙仙道別,自己換了一身衣服,這就起身上輦,往清寧宮過去給太後請安。

宮中得子,這是極大的喜事,自從皇帝成親到現在,都過去十幾年了,終於有了一個男丁。按說清寧宮裏裏外外也都該是喜氣洋洋才對,可太後臉上卻是看不出喜怒,雖不說把陰霾就擺到了眉宇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人家的情緒並不是很高調。

“如今長寧宮那邊該怎麽辦,你有個看法沒有。”太後有個好處,說話做事都很直接,除非實在不好啟齒的事兒,不然也不會玩弄暗語什麽的。徐循給她請過安了,她便揮退了身邊伺候的宮女,直接詢問道。

“長寧宮的事……”徐循也不可能給太後裝糊塗,眉頭一皺,“妾身尚未得知全部來龍去脈。只知道是生了男孩,別的事倒是一概不知的。”

太後呵呵一笑,“是不知嗎?是沒聽真吧——也不瞞你說了,孫氏此番行事,我是極不讚同的。皇嗣生母,容不得絲毫含糊,起碼容不得她一個妃子來含糊。這孩子落地以後,我是有心把他接到清寧宮裏來養……”

姜是老的辣,太後的不滿憋了幾個月沒有表示,恐怕也是礙於當日應承了皇帝,如今一知道居然生子,立刻釜底抽薪,直接就想把男孩給接走……有孫嬤嬤在那裏看著,生母也去不了,孫貴妃若是明白老人家的心意,就該摘了釵環上門來求老人家高擡貴手了。

按徐循對太後的理解,孫貴妃要在生子當天肯服軟的話,下場倒也未必會有多嚴重。孩子才落地,什麽消息都沒往外流傳,外廷只要知道有個兒子就成了,兒子的生母是誰,誰也不會在乎。再加上皇帝的傾向,兩大巨頭出手,這事官面上還是能抹平的。

可孫貴妃那邊,顯然是並不打算照顧老人家的情緒,直接就拿孩子的身體作為借口,把清寧宮給頂回來了——這不等於是在往太後臉上甩巴掌嗎?大孫子洗三,清寧宮這邊氣得連一點表示都沒有。也就是皇帝,洗三當天光顧著和他那幾個兄弟慶祝去了,根本都沒顧上後宮裏的這些紛爭,這幾天,只怕都在醞釀著立太子的步驟呢。

“孩子養在清寧宮也是個辦法。”徐循當然得站在太後這邊,“有您的照應,定能康健長大。”

“算了算了。”太後搖了搖手,“我都多大年紀了,哪有照看孩子的精力?——你也別欲言又止了,皇後昨日來找我,其實也是在商議這事。”

她瞅了徐循一眼,看似很平淡地說。“皇後是有心把貴妃生的這孩子,拿到身邊來養。”

徐循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道驚雷給劈中了一般,一時半會都沒能反映清楚,打了個磕巴,才算是把太後話裏的意思給弄明白了。

貴妃生的這孩子……皇後是不打算戳穿貴妃的把戲了。

請立太子,不必多說,她就不請也得立,不過是姿態而已。

拿到身邊來養——皇後這是打算把貴妃的桃子給摘了?

也不是說不行,有貴妃的做法在先,這請君入甕的舉動,帶有很強的諷刺意味,太後未必不會支持。而且不管怎麽說,皇後身為嫡妻,本來就可以隨意把任何一個孩子養在身邊。前朝如此的做法,也是屢見不鮮。皇後出的這一招,雖然和她預想的有一定差異,但也不能說是考慮得不周全。

但……孩子的生母呢?若是如此處置,又該置於何地?

徐循便不免皺起眉頭,一時半會,都沒對太後的說法表態,太後打量了她幾眼,不動聲色道,“此舉我一時也難以決斷,你意如何,不妨說來聽聽。”

徐循看了老人家一眼,忽然明白了過來。

太後只怕是對她動了疑心吧……前幾日藕荷過來尋她的事,只怕是沒有瞞過老人家的耳目。——只要老人家願意,占了名分和權威,她對後宮的控制力,當然還是一等一的強。

這主意並不是她出給皇後的,徐循就是走到天邊都不怕沒理。她也並不畏懼說出實話——這幾年間,和太後的接觸,也使得她對太後的智慧有一定的信心。她坦然道,“不瞞太後娘娘,妾身心裏,也是不願見到這光天化日之下拆散人倫的事兒。若是坐視孫妃將皇長子記在名下,朗朗乾坤,還有天理可言麽?”

這基本就是廢話,徐循要不是這個態度,太後也不會把她找來商量。老人家微微點頭,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

“然而,”徐循口風一轉。“若以妾身所見,此事最理想的辦法,應是戳穿真相,為生母設一位分——誕育皇嗣,功足以封妃了。更別說皇長子冊封太子,乃眾望所歸,太子生母,沒有個妃位,未免顯得國朝待人苛刻,有功不能賞,有過不能懲。”

這話算是說到太後心裏了,她露出了聆聽之色,“有理。”

“援前朝舊例,太子雖不是皇後所出,卻在皇後宮中養育的情況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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